《青眉见》 第1章 《青眉见》作者:归来山【cp完结】 简介: 晏含英穿成恶毒掌印,本应该收主角为徒,辅佐其入朝为官,并攻略其好感度。 养了五年才知道,自己那个乖乖的徒弟居然是反派。 甚至还是将来会将他一刀戳死的大反派。 为了把偏掉的剧情拉回来,晏含英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攻略,辛辛苦苦把人推入官场,甚至还不小心送上了自己的清白。 最后一次躺在江今棠身边,江今棠抱着他,问他:“师父。” “今朝除夕,可还能陪我一起过?” 晏含英闭着眼,装没听见。 并在第二日死遁离京,从此销声匿迹。 * 晏含英的好日子没过两天。 第三天,系统死遁药出现副作用,晏含英突发高热浑身虚软,躺在榻上三十日,被人占尽了便宜。 药效过后,那本来该在京城的江今棠从他身后抱着他,将他禁锢在怀里,语气温和又缠绵,问:“师父,离开我,也是你的任务之一吗?” “这次抓到你,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江今棠x晏含英 标签:甜宠 剧情 彩虹 捕梦网 死遁 掉马 穿书 第1章 轮得到你教训我 “啪——” 长鞭笞打躯体的声音破空响起,回荡在悠长的牢房走廊间。 牢狱里隐约可听犯人的呻吟、谩骂,还有求饶之声。 但被行刑之人却似早已没了气般,耷拉着脑袋,任凭鞭笞也不见动静。 行鞭的狱卒放了鞭子,又向刑架上不成人形的肉团啐了一口,转头脸上又浮上讨好的笑,小心同坐在一旁红木太师椅上的青年道:“掌印大人,那小侍卫看着怕是要不行了,今日审讯恐怕只能到此——” “叫人抬两盆冷水,”青年似笑非笑道,“泼醒他。” 那青年一袭紫衣华袍,颈项上狐裘柔软,玉冠束着青丝,言笑晏晏间容色分外稠艳,却又因常年不见深的笑意显得伪善又薄情。 许是因为染了风寒,正在病中,脸上血色淡去了,苍白得像精雕细琢的瓷人。 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敲敲桌,半晌不见人行动,他又冷声问:“愣着做什么?” “是是,”狱卒忙回过神来,应声道,“奴才这便去。” 他脚下匆忙,方抬了水盆,又见那掌印身边随从入了刑讯室,附在掌印大人耳畔轻声道:“今棠少爷自寺院回来了,正往府中赶呢。” 话音落下,晏含英脸上笑意一僵,竟难能慌张起来,先急急咳了两声,才道:“快同我回去换身衣衫,把血腥气去了。” 他来的时候毫无征兆,走得也匆匆,一晃眼牢房又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几个狱卒的呼吸声。 又仔细瞧瞧,晏含英早走远了,那狱卒这才道:“呸,一个弄权的阉人,这般心狠手辣,这犯人也是遭罪,怎就落他手里了。” “嘘,这话可别叫外人听了去,小心明儿你便也绑在这上头了。” * 晏含英对外人的议论一无所知,冬日京城雪深,他迎着风雪赶回府中梳洗,洗褪一身沾染的血气,又用熏香熏了袖口衣领。 方穿戴整齐,门外小厮忽然说:“少爷回来了。” “嗯,”青年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少时的清透,温温和和问,“师父在屋里?” “大人先前在沐浴。” 晏含英着急放弃了凌乱的发髻,满头青丝垂落,乖顺地垂在颈后,只能趁江今棠进屋前用发绳草草捆束起来。 江今棠礼貌地敲敲门,“师父,我能进来么?” 晏含英松了口气,“嗯。” “吱呀——”屋门轻响了一声,晏含英瞧见江今棠风尘仆仆满身雪,一时间也忘了问他怎么着急回来,有些担心地拍落他肩上的雪,说:“怎也不穿大氅,马车呢?淋了雪小心风寒。” 刚拍过胸前,江今棠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指。 方过了及冠之年的青年身体正康健着,虽淋了雪,掌心却很温热,倒显得晏含英的手指有些凉了。 江今棠道:“今棠身强力壮,倒是师父小心沾了寒气。” 言罢,他竟没大没小地抬手碰了碰晏含英的额头。 晏含英惊觉这小子的身量竟已比自己还高了,没来得及躲开。 他们每日在府中吃的都一样啊,难道这便是主角的光环吗? 正走神,江今棠又说:“在寺中听闻师父病了,无心礼佛,匆匆便回来了,喝过药了么?怎么还有些烫手?” 他倒是噼里啪啦问了一堆,瞧着也不是要等晏含英回应的样子,转头冲着外头喊:“月皎!”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5」 晏含英心里“啧”了一声。 从他穿越至此已经过了五年多,也养了江今棠五年,亲眼见着他从十五岁时青涩乖巧的孩子长成这样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模样,却始终没弄明白江今棠对自己好感度增长的来源。 总是会莫名其妙加一点,或者莫名其妙少一点,五年过去一直没能突破五十。 月皎已经进了屋,问:“什么事儿呀少爷?” “今日给师父喝药了吗?” “喝过了。” “若是成效不大,便换个大夫回来瞧瞧,师父体弱,每回都要病许久,拖久了身体会坏的。” “别太担心,”晏含英有时候也感慨,主角果然是主角,懂礼貌,情绪稳定,还很会关心人,“已经好多了。” 说完又故作严厉训斥了两句,“让你跟着同窗好好去听经,你倒好,找个借口跑回家来。” “师父……”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7」 晏含英怔了怔,看着眼前微微低头含笑挨训的青年,又试探性说:“你瞧别人家的孩子都不会半途而废。”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5」 晏含英:“……” 面前青年还在应声说着自己一定改,晏含英有些拿不准了,又说:“我没有拿你和其他孩子比较的意思。”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5」 “我是怕你一直这样有事就往家里跑,时间久了会不合群。”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4」 晏含英深吸一口气:“……以后万一被人欺负怎么办……” 系统没有再自动播报了。 晏含英慢慢将那一口气咽下去,咽到一半,系统忽然又“叮咚”一响: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42」 晏含英猛地呛咳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嗓间都有了血腥气,撕心裂肺像是要将心肺都呕出来。 因为风寒而寡白的脸色泛上潮红,唇色也格外的红,像是上了口脂一般。 他一时间没喘上气,江今棠见他咳嗽得厉害,手绢上也见了红,心下着急,忙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搀扶着他坐在榻上,轻声慰问道:“师父咳疾还未好透,将血水吐出来,可还有何处不舒服?” 晏含英喘息着,被江今棠触碰到的后背处传递上来对方掌心的暖意,缓缓向着四肢百骸蔓延,让他稍稍有些僵硬的血脉都有了缓和的迹象。 晏含英又听见系统自动播报: 「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47」 晏含英:“……” 有病吧。 “师父教训的是。”江今棠还是乖乖地认错,说,“往后不会再忤逆师父的意思了,师父也别生气,莫要因为我气坏了身体。” 他又拍拍晏含英的后背,给他喂了水,像是满心满眼只关心对方的身体似的,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多半是让晏含英好好喝药好好休息,不必总是挂怀在政务上。 他在晏含英面前总是听话且顺从的,说一不二,晏含英平时也无需太过操心。 江今棠的关切他很是受用,晏含英思忖着这孩子倒是懂事,但不知晓是不是因为年过二十,已是及冠之年了,见多识广,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近段时日晏含英总觉得他似乎有些逆反,也没那么听自己的话了。 他佯怒道:“轮得到你教训我。” “今棠怎敢教训师父。”江今棠笑着,瞧起来似是没把晏含英的话当回事,起身去将满桌的纸页笔墨整理好。 晏含英有些忧愁地撑着下巴看江今棠收拾自己弄乱的屋子。 五年前他才刚刚入职高中做数学老师,第一个学期都还没带完便熬夜备课猝死了,一睁眼来了这里,成了这个同名同姓同长相的掌印大人。 穿越这种事情虽然少见,但好歹听说过一些网文或电视剧情节,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似乎也不是那么太难接受,甚至很快便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他是大宁当朝掌印,说是掌印,也不过是一个挟势弄权的阉党,传言其孤陋寡闻,大字不识一个,却一直挟天子以令诸侯,手中握着年幼皇帝的执政大权,又手段格外残忍,是个罪恶滔天的奸佞小人。 但传言似乎也不完全正确,晏含英在房中见过原主留下的书信,是一些留给当今臣子或尚未科考的学子的信件,信纸上的字迹娟秀漂亮,言辞也恳切,并非不精笔墨。 第2章 此外,他还是个假太监。 晏含英刚来时其实身边还有一个系统,系统给了他一本原著。 原著像一本草草写出来的大纲,没有名字,只有几个指代词。 书里的自己收养的并非主角,而是全文最大最邪恶的反派,许是因为待反派不好,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缘故,反派长大后一剑将晏含英杀了,又下了诅咒封棺在墓地里。 系统只和晏含英说让他找到主角并收养,同时刷满对方的好感度,晏含英当时只庆幸自己无需再与那所谓的反派接触,谁承想系统也没告诉他谁是主角谁是反派便从此销声匿迹。 晏含英找了许多日,最后在京城书院见到江今棠,那是书院里最乖最听话的孩子,聪慧过人,却无父无母流离失所多年,受书院先生资助才入了学院念书。 晏含英心觉自己不曾找错,把孩子领回家五年,也确实如他所想那般,江今棠着实乖巧,也甚少犯错。 无非便是偶尔书院小测滑铁卢落得个第二,晏含英也亲自带着他熬夜补课补到了第一。 晏含英最头疼的还是好感度,他左思右想想不明白,江今棠分明这么依赖于自己,好感度甚至在第一年直线飙升,后来却一直停滞不前。 莫非往日的乖顺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晏含英思索片刻,又觉不可能。 主角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他将杂念甩出去,江今棠已去东厨取了新药,端回来给晏含英。 风雪深了,汤药热腾腾的,浮起一团氤氲的白,满屋都是药草苦涩的味道。 晏含英不喜苦味,但身体风寒也是难受,只能接了药碗一饮而尽。 江今棠哄孩子似的摸出一颗麦芽糖递给晏含英,道:“少时病重,师父便是这般哄我吃药的。” “怎的忽然开始追忆往昔了?”晏含英拿过他掌心的糖果放入口中。 手还未放下,蓦地便被江今棠攥住。 “嗯?” “师父换了熏香,”江今棠尚且带些一丝未褪去稚嫩的俊俏面庞上多了一些疑惑,“上月托人从水乡带回的安神香用完了么?” 晏含英竟下意识有些心虚,视线向着桌角一瞥,金丝木盒子中的安神香还有半盒,他今日着急熏香,拆了一盒新的。 “似乎是某个幕僚赠与——” “倒是好闻,”江今棠又弯起眼睛打断道,“看来,还是师父的同僚清楚师父的喜恶。” 晏含英总觉得这话听着不像什么好话,正欲开口,江今棠忽然又说:“不过……有些盖不住血腥气呢。” 【作者有话说】 排雷: 1.双洁 2.架空古代 3.立场不同会有杀伐,不代表是坏人 4.受是假太监 5.整体比较轻松,是个甜文 第2章 阉党当权 江今棠蹲在晏含英身前,仰着脸,笑得清清纯纯,却看得晏含英头皮发麻,心觉不妙。 “师父又杀谁了?” 晏含英唇瓣一张,听见系统叮咚一声。 遭了,晏含英后脊紧绷着,心说完蛋。 他早知道主角厌恶杀伐,自己在朝中上下风评又不好,这么多年处决挡路之人都是躲着江今棠的,也很少自己动手,生怕江今棠知道自己亲自动手了又会掉好感度。 一着不慎,竟还是被江今棠察觉。 系统终于下了最后通牒。 [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50] 晏含英乱跳的心缓了一瞬。 加了三个值? 这是什么意思? 晏含英有些懵了,原以为江今棠会厌恶这等事呢,如今瞧着似乎也不尽然。 正走着神,江今棠又道:“师父往日混迹朝堂,多少还是要藏着些许锋芒,小心树大招风,惹人猜忌。” “不过是一个犯了错的侍卫,”晏含英含糊其辞道,“也并非我手下之人,犯了错有人会罚,我也只是去牢里瞧了两眼,才不慎沾上血气。” 江今棠倒像是信了,他起了身,青年身形早已在晏含英不曾注意之时成长高大,站在他身前时影子便跟着落下来,将晏含英完完全全笼罩着。 当今圣上尚且年幼,父辈早亡,只有晏含英与其祖母轮番教养。 说是辅佐帝王,实则是双重控制,又两相制衡,晏含英揽着政务,太皇太后与外戚手握兵权,整个朝堂早已分崩离析。 太皇太后信佛,一时间整个大宁便兴盛起礼佛的风气。 江今棠跟随书院同窗去了寺院快七日,七日不见,晏含英觉得他还是老样子,又觉得他似乎变了一些。 尤其是站在自己面前时总觉得压迫和不安。 晏含英心中隐约有些不适应,他仰着头与江今棠对视了片刻,这样的姿势忽然让他有些不太爽快,倒显得江今棠高高在上似的,威压笼罩下来,让晏含英有点心慌意乱。 但江今棠却很快收敛了视线,微微垂着头,瞧着恭敬到了极点,说:“我先回屋梳洗,晚膳师父想吃什么?我去让膳房做。” 晏含英又觉是自己多想,兴许是寺中饮食清淡,又赶路太过疲乏,清瘦了些。 他摆摆手,道:“晚膳不必替我准备了,与首辅大人有事相谈,还不知何时能回来。” 江今棠应了一声,见晏含英起身要唤侍女,忽然又抓住了他的手腕,“师父还未髻发,今棠替您梳理。” 晏含英没拒绝,他坐在椅子里,青年站在他身后攥着他的头发,晏含英心说养个孩子也不错,尤其是像江今棠这样的,听话懂事,自己还不到退休的年纪,便能倚仗对方照顾。 若是将来江今棠科考榜上有名,谋得个一官半职,自己也能放心将手中权利交出独享清闲。 他出神做着白日梦,忽然感到后颈一阵酥麻,忍不住偏了偏脸。 下一瞬,江今棠抬手扶住了他的脑袋。 呼吸落在晏含英头顶,带来一阵阵痒意,江今棠再一次将指腹轻轻扫过他的后颈,将落在后颈上的碎发撩起,状似无意道:“师父别乱动,小心发髻散乱了。” 晏含英耳朵蓦地便有点烫,并不适应地碰了碰耳垂,没再主动言语了。 * 雪又下了整日。 晏含英与这首辅关系仅是一般,如今朝堂上大半官员都是晏含英亲自提拔,那些自科举层层选拔而来的官员看不上晏含英,也不喜他掌控朝政,偏偏又迫于其淫威而有苦难言。 这首辅胥应春便是其一。 他倒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忠臣良将,刚入官时甚至当着晏含英的面破口大骂,晏含英没对他生气,也并未降罪,只是借故杀了他身边几个侍从或小官,杀一个两个,胥应春还扬言晏含英此生必定不得好死。 杀到第五个,胥应春便妥协了,知晓晏含英手中权利大,不得不收敛住。 今日宴请,也为的是赔礼道歉,表个忠心,恳请晏含英别再对着身边的人动手。 胥应春是主,晏含英是客,宴厅间却是晏含英高坐主位,含笑听着胥应春道歉。 晏含英修长手指搭在酒盏边缘,撑着下巴轻轻从杯口摩挲而过。 胥应春语气有些僵硬,“掌印大人有大量,是我不知礼数,为官半载,时常冲撞大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可降罪于我,放过身边无辜之人。” “哦,”晏含英反问道,“死的那些,哪个是无辜之人?” 胥应春一时间话堵在喉咙里,不知该如何言说,后背僵直,知晓晏含英在为难自己。 半晌,他小心翼翼道:“听闻掌印大人放捉了我身边侍卫关押在牢狱之中,仅是侍卫,行事皆听主子嘱咐——” “首辅大人是说,那人意图下毒谋害我,皆是首辅大人的意思?” 屋中安静了片刻,胥应春满头冷汗,“噗通”跪在晏含英身前,“掌印大人说笑,我不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嗯,”晏含英撑着下巴,瞧着兴趣寥寥,没什么想继续交谈的欲望,“既如此,那人以下犯上便是自己的主意,算不上什么无辜之人,首辅大人下回择选侍从,还是挑一个省心的为好,省得不知何时便连累大人也丢了命。” 桌上饭菜丰盛,酒盏齐备,但晏含英却滴水未沾,起了身道:“大人快请起吧,我无非是一届阉党,如何担得起大人这一跪,倒是折煞了我。” 他施然撩袖,俯身下去,葱白五指抓住了胥应春的手臂,用力将他拽了起来。 胥应春不敢对视,身体僵直如木板,不知晏含英又要如何折磨自己。 但晏含英没有要再折辱他的兴趣,只说着这顿饭没什么意思,转身走了。 胥应春在原地站了片刻,后脊还是一阵泛凉,直到侍女从屋外匆匆入内,搀扶着他坐下。 胥应春这才像是回了魂似的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道:“阉党当权,作威作福,简直是大宁之不幸……” “哎——” 第3章 窗外飞雪不息,鸟儿破空飞入夜色深处,似是惊扰了桌上烛火,烛光明明灭灭,被人用手轻轻罩了罩。 修长手指上带着一枚玉戒,青衣袖口绣着繁复暗纹,烛火之下,年轻又温和的面容上染上了一丝冷郁。 江今棠直起身,顺手关上了窗,问:“师父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说是那侍卫给他下毒,因而才被羁押于地牢之中审问。” 江今棠揽袖执笔,在纸上落字,“为了一己私欲而已。” 话音未落,先前答话之人又说:“信鸽又来信了少爷,说是那人在掌印大人的食盒里下了砒霜,被人半道拦下。” “食盒?”江今棠疑惑道,“什么食盒?” “道是前日信中说要送去寺院给少爷的食盒,因半途被下了毒,才只能作罢推迟。” 江今棠像是愣了愣,半晌,脸上冷意散了些,又恢复了人前的温和。 “既是如此,倒是师父好意。” [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53] 第3章 他不是第一名吗 晏含英蓦地睁开眼。 屋中已经灭了烛火,他早已上榻入睡,只是睡前想了会儿江今棠的事情,又没见到江今棠,从何处涨的好感度? 晏含英莫名其妙,睁着眼躺了一会儿,困意上涌,于是又合上眼入眠。 昏昏欲睡时,脑袋里忽然有人情绪激动地说:“前世,你爱上了他,却爱而不得,不敢表露情谊!后强取豪夺,终于!卧槽!” 槽毕,晏含英脑子忽然涌入一大堆陌生的记忆。 记忆里他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纤细,裹着狐裘斗篷,抱着手炉的年轻男人站在书院前,面前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正仰着头怯生生将男人看着。 那是二十岁的自己,晏含英认得出来,也记起来,这是他初见江今棠的场面。 可后面的记忆却全都乱了套,少年带着怒气的双目,乱七八糟听不清楚的争吵,还有硝烟战火,一股脑铺天盖地涌过来。 直到江今棠抽出长剑,一剑洞穿了他的心口。 那一刻似乎痛意穿透了梦境,晏含英觉得身体居然真的开始泛痛,他猛地睁开了眼,呆滞地盯着床幔久久未能回神。 脑子里的系统还在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着,晏含英喃喃道:“你……” “卧槽!”系统又叫了一声,“你你你……你怎么在古代适应得还挺好?” “我……”晏含英还没回过神来,“我是被江今棠杀的?他不是主角吗,怎么会是……反派?” “什么反……”系统翻了一下晏含英手里的剧本,忽然沉默了许久。 晏含英尚在喃喃自语,“他怎么是反派?他不是主角吗?” “这……” 屋中安静稍许。 晏含英脑子涨得似是要爆炸,那些记忆也不完整,但仅是如此,都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整个后脊都是寒凉的,与这整个冬日彻底融入。 他猛地坐起身来,脸色苍白得像是已经死了一遭。 “宿……” 系统话没说完,晏含英已匆忙起身下了榻,也来不及寻找鞋袜,赤着脚便往门外跑。 方才拉开屋门,门外却站着个高大的人影,提着灯堵住了他的所有去路。 晏含英受惊一般喘了口气,抓着门的手都在止不住轻颤,在对方身形动起来前,他用力将门往回关。 江今棠有些茫然地抓住了门边,抵住了他的动作,“师父?” 师父…… 此话一出,晏含英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拧成一团浆糊的思绪骤然清晰,他却愈发惊恐,也顾不上江今棠的手还扒在门边,用力便关了过去。 江今棠眼疾手快地缩了手,好歹没让自己落得个残疾。 “砰!” 房门重重关上。 晏含英后背靠在门上,脑子里像是晃过无数跳弹幕,每一条都在提醒他——“你养错人了”。 养错人了。 江今棠是反派,不是主角。 杀了自己的人是江今棠。 怎么会,江今棠不是很听话,很聪明吗? 他不是还一直考第一吗? 晏含英怔怔把话说出了口,“他不是第一名吗?怎么会是反派呢?” “啊这……宿主……”系统小心翼翼道,“他考第一不是你帮他补的课吗?” 晏含英:“……” 门外青年还没走,大抵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有些茫然地提灯站在门外,又轻轻敲了敲门,问:“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晏含英听见好感度播报声一起响起来。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52]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51]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49] 播报声还在持续,系统崩溃大叫道:“啊啊啊啊宿主!好感度再掉就要黑化了!四十七了,四十五了啊啊啊啊,你快点清醒一下啊,低于二十他就会把你一剑戳死了!” 晏含英回过神来,他再度拉开房门,江今棠疑惑地歪着头看着他。 他看见晏含英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庞上满是冷汗,像是噩梦方醒。 “师父?怎么脸色这样苍白,夜中梦魇了么?”江今棠攥着袖口伸出手去,想替晏含英擦去脸上的汗珠。 晏含英只觉得这人恐怖到了极点,罪大恶极的大反派竟能装得如此乖巧,好感度一直往下掉,竟然还能装作无事人一般站在自己面前卖乖。 晏含英后脊一阵一阵发凉,被一剑穿心的恐惧和痛楚似乎还在身上残留,他身体僵直着,忽然便清楚往常其他官员在自己面前时是什么状态了。 于是江今棠碰到他额头的那一瞬,晏含英忽然便打了个寒颤,惊慌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腰撞在方桌上,将桌子撞得偏移了原位,烛盏晃动了两下,骤然从桌边倒下去。 江今棠忙弯身去将其接住,谁知晏含英竟如惊弓之鸟一般,又退了一步,又将桌子撞偏了些许。 江今棠扑了个空,身形也不稳,迎着晏含英骤缩的瞳眸,他看见了自己的面容,紧接着,他将晏含英扑倒在地上。 师父的身体有些僵硬。江今棠想,他好像在恐惧什么。 江今棠走了会儿神,直到晏含英挣扎起来,他才注意到自己正将对方压在身下。 以一个很暧昧的姿势。 他匆忙起了身,见晏含英着急要爬起来,又伸手去抓住了他的手臂。 晏含英下意识想挣脱,系统忽然道:“宿主!好感度!” 比起触碰,他更怕江今棠黑化,于是只能强忍着不适让江今棠将他扶起来。 晏含英头皮有些发麻,颇为局促地站直了身体,与江今棠面对面站着,却不曾抬眼瞧一瞧对方。 江今棠心说白日似乎还不曾这样,怎么入了夜反倒生分了,一时间心中有些不快,却也没将情绪挂在面上,只说:“怪我笨手笨脚,师父可有摔伤?” 他瞧着倒是关切,又再度倾身过来,似乎是想探查晏含英的身体。 晏含英虽是穿越来的,但混迹朝堂五年,也做了五年的掌印,原主是什么样他便是什么样,自己阴险狡诈又心狠手辣,又见多了虚情假意的伪善之人。 江今棠这副模样是他常常得见的,当初只觉江今棠为人不错,如今再看却更显得这人狡猾可怕。 也是晏含英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当真将对方看做主角,竟也就便这样被迷惑住了。 晏含英心中紧张更甚,一时间没说话,只下意识想要避开江今棠的触碰。 但系统又小声劝慰道:“宿主你忍一忍啊,千万要保住好感度!” 晏含英闭了闭眼,勉力将那些杂乱的记忆和情绪压制下去,不断安抚自己面前的青年暂时还没黑化,暂时还不会杀了自己,颇为生涩般开口道:“我……没事,只是夜里入了梦魇,一时没缓过来。” 好感度播报已经暂停了,现在正停在四十二,没有要再动弹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又说:“怎么深夜来寻我,有什么事么?” 晏含英没敢和反派对视,他偏开脸,敞开的屋门外是萧萧风雪,他又将视线收回些许,这才注意到江今棠身上全是雪,屋中点了炭盆,温度上来,雪便都化了,湿漉漉沾在他的肩头和发丝。 到底是养了五年的孩子,这五年晏含英虽然教导严厉,但往常待江今棠还是颇为关切的。 江今棠十五岁刚回府中时曾大病一场,病去如抽丝,连着整月都只能卧床休息,一直都是晏含英在尽心照顾。 见他满身雪水,晏含英又下意识想去替他擦擦水汽,刚抬了手又猛地缩回,还是过不去心中那一关。 若只是知晓对方是反派便罢了,偏偏还让他看到了那些前世的记忆,那样的死感和绝望实在太过强烈,他根本无法忘却。 于是两人又沉默了片刻,直到江今棠说:“今夜雪大,今棠忧心师父夜里寒凉,来问问可还要备炭火。” 第4章 近几日朝上事多,太皇太后又有意打压晏含英,他在朝堂上忙得焦头烂额,府中事宜也无力打理,如今全权交由江今棠处理。 询问每个院子的过冬之物本也无可指摘,但江今棠早已搬出晏含英的院子分房而居,也着实没必要夜里亲自跑过来。 晏含英拿不准江今棠是什么意思,他现在杯弓蛇影,总觉得江今棠不安好心,但除却反派这个身份,又实在想不出江今棠能有什么理由怨恨自己,甚至动了杀心。 他想不明白,江今棠也不知晓他在想什么,只转身绕去屏风之后,将晏含英的鞋袜拿来,蹲下身要为他穿鞋。 晏含英被他抓住了脚腕,那一瞬犹如落入猎人猎网中的压迫感又一次没顶袭来,晏含英整个人僵直不能动,简直快要窒息。 第4章 去给我买副棺材 江今棠做什么都很是妥帖,穿了鞋袜,又温了水,递给晏含英。 晏含英在椅子上如坐针毡,总觉今夜像是噩梦难醒,见江今棠恭恭敬敬将杯盏递到自己面前,他也未曾伸手去接,只是僵直着身体。 江今棠微微蹙了蹙眉,心中有些疑虑。 他道:“师父喝些水,还是被吓坏了,我去叫大夫来给师父瞧瞧。” 江今棠往常也有听闻哪家哪户的某某因被梦魇吓到而生了重病,轻则翌日便好,重则恐会要了性命。 晏含英这样常年作恶之人,手中不知已沾上多少人的命与血,夜里梦到恶鬼索命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了。 他一边觉得活该,一边又有些像吃了酸枣似的酸苦,也捉摸不清这样的感觉是从何处来的,心说还是晏含英手段太过残忍。 他今夜偷偷去了一趟地牢,见了那已不成人形的侍卫,听闻是胥应春的侍卫,晏含英越级将人抓走,甚至不曾告知胥应春,转眼便将人打成了这样。 说是严刑逼供,该做的供书也已经到手,证据确凿,却还是将人大哥半死不活,如今勉强用汤药吊着命,想也无法熬过严冬,兴许要不了几日便死了。 又听闻晏含英还不曾出够气,待白日还要再用刑。 江今棠清楚晏含英这样折辱一个小侍卫是因为自己,心里一时间也说不出是赞成还是不赞成,见晏含英故意隐瞒自己,也便不好再多说,劝他收手。 若是晏含英想这样出口气也便随他去好了,只是夜间噩梦成这样,他又实在是看不下去。 见晏含英尚在走神,屋中又未点灯,房中漆黑,他将落在地上的提灯拾起来放在桌上。 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晏含英的面庞,还是苍白一片的脸色,神情恍惚。 江今棠只好将手中杯盏放下,道:“我去请大夫。” 晏含英巴不得他快些走,好让自己冷静冷静。 他忍不住催促道:“你快去吧。” 他总算将江今棠送出门,重重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安静下来,晏含英在门前站着走神,半晌才回过劲来,却先想,江今棠出门忘了带走提灯,来时也不曾带伞。 他想了一会儿,又有些恍惚般蹲下身去,迷惘地抱着自己的双膝问:“我在做梦吗?” “啊啊啊,”系统还在翻剧本,“你是一个恶毒炮灰,你收养了反派,从小欺辱,不给穿不给饭不给睡,因此他从小对你怀恨在心,长大后他一剑戳死了你,并找道士将你封印在棺材中,啊啊啊啊这都是什么剧情!” 他一说,晏含英的脸色又苍白起来,情绪激动道:“闭嘴!” 他似乎有些生气,系统本觉得他脾气还挺好,这一看又有些往日恶毒阴险的模样了,顿时噤声不敢说话。 晏含英急急喘息着,半晌又轻轻笑起来,只是笑容多少有些狰狞,“我若是现在将他杀了,再去找主角刷好感度,一切都能拨回正轨对吧。” 他想到便会去做,站起身时光影大半落在脸上,让他看似温和轻松的笑意变得格外阴森。 系统打了寒颤,晏含英在四处找自己的剑时,系统终于再次大叫起来,“住手啊宿主!他是关键人物现在还不能死的,你现在还不能杀他!” “我现在不杀了他往后便是他要杀我!”晏含英咬牙说着,握剑的手却在不停颤抖,“都怪你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五年前莫名其妙消失不见我又怎么可能养错人,等我宰了江今棠,我就把你从我脑子里挖出来大卸八块!” 系统要被吓死了。 他死了一会儿,晏含英已经提剑出门去,迎着风雪往院外走。 系统先是吱哇乱叫,后来短暂消失了片刻。 晏含英走到院门前,一只狼犬忽然咬住了他的衣摆,拦住了他的步伐。 狗哭天喊地道:“补药啊宿主,主人,老公,爸爸!你把他杀了我们都要完蛋了,谁也别想活了,而且……” 狗又开始找“而且”。 找了半天,它说:“你要是去杀他没成功,到时候才是真的要死了呜呜,你看你现在不是养得挺好的吗?他多听话啊,你这么多年不是也没亏待他吗?” 晏含英情绪慢慢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他发现似乎确实如此,他是在现代受过高等教育的五好青年,还考过教师资格证,这五年教养江今棠确实严厉了一些,但也没有苛待过对方。 况且,江今棠如今已经及冠,是个成年男人了,自己再去行刺,倒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晏含英彻底冷静了,也彻底崩溃。 留着江今棠在身边终归是个隐患,他那般虚伪,那般伪善,脸上笑盈盈,好感度却哗啦啦往下掉,谁知晓什么时候会不会一个不如意便妄动杀念。 手中剑哐当一声掉进雪地里,晏含英凄然站在雪中,今夜风雪像极了记忆里自己死时的场面,像是在暗示他死期已经快到了。 仔细数一数,按剧情来看,似乎也只剩两年的时间。 晏含英只觉得头晕眼花,他在现代当老师当得好好的,再熬几年就能做金牌教师了,为什么偏偏让他穿到这里来。 要是能重来,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和头发。 再也不熬夜了。 这是晏含英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第二日风雪将息,云层下隐约有了一点日光,于事无补地洒落着光辉,却没什么温度。 晏含英醒的时候正在榻上躺着,熟悉的那人便在身边站着,他身上总有一股冬梅的浓郁香气,只要靠近了晏含英,晏含英便能闻见。 刚从病梦中清醒,乱七八糟做了些梦,醒时便全都忘却了,只有些呆愣,还未记起昨日之时,先下意识轻声唤道:“今棠……” 开了口,才知自己嗓子一夜间竟变得嘶哑难听。 晏含英唇瓣嗫嚅着,头疼得厉害,正欲起身,江今棠已迎身上来将他扶起。 “师父,”江今棠小声道,“怎么病得这么严重?”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3] 晏含英下意识想,好感度居然加了。 很快他又颤颤睫羽清醒过来。 他养错了。 他养的这个不是主角。 是反派。 是那个再过两年就要把自己一剑杀死的反派。 晏含英与江今棠视线对上,对方琉璃一般清透的瞳眸中映出了自己苍白带着病气的面容,晏含英顿时又眼前一黑,险些又栽倒下去。 江今棠忙将他扶住了,“大夫说师父昨夜被梦魇惊扰,本就风寒未好透,夜里起了高烧。” 顿了顿,他又问:“师父怎么又进了院子,晕在雪中又无人发现,幸亏有只狼犬在师父身侧吠叫。” 晏含英头疼,江今棠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他一句都不曾听进去,只听见系统不断播报着好感度。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2]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1]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0] 不要再减了。 晏含英有些崩溃,却根本无力阻止,直到好感度掉至三十五,江今棠起身去了屋外,才终于停息。 晏含英堵在胸口的一团气总算吐了出来,他伏在榻边咳嗽,月皎来给他递水,晏含英哑声同她吩咐,“去库房拨些银两,去棺材铺。” “大人要去棺材铺做什么呀?” “去……”晏含英喘了口气,轻声又坚定道,“去给我买副棺材。” 第5章 像只小狗似的 月皎一时半会儿还未曾听懂她家大人在说什么,娇俏的面庞上浮现起一点点迷惘,又迟疑地重复了一遍,“大人……您要买什么?” “买棺材,”晏含英咳得厉害,但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现在便去,买了棺材放在曲清辽府,交给总督大人屈宁,他若是问起来,你便说是我的意思,往后会与他说清楚,此外,莫要将这件事告知外人。” 月皎不知心中想到了何处,愣了半晌,本欲言又止,又愣了半晌才道:“那……” “江今棠也不许。” 第5章 月皎面上多了点纠结和难过,她应了声,却像是忍不住似的,趴在晏含英榻边小声问:“大人,大夫是不是说您快不行了?” 晏含英:“……” “没事的大人,”月皎轻声啜泣起来,“我都知晓了,大人,我一定好好置办您的后事,您一路走好。” 话未说完,晏含英转头给了她一拳,不轻不重,懵逼不伤脑。 月皎呆愣了一会儿,晏含英愠怒道:“咒谁早死,莫要多想,切记不得告知江今棠。” 晏含英又咳了两声,将人打发了,躺在榻上出神。 他已经有了主意,留在府中坐以待毙自然是不成的,他从来就不是将自己的命放在别人手中掌控的性子,在这一点上他和原主近乎相似,因而这五年来晏含英虽不懂朝政之事,慢慢掌权走到如今,也并不是完全依仗原主打下的根基。 他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原本便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是什么掌印大人,对原主的执念和贪欲没什么太大的感触,他不想要皇权,也不想要权势。 一开始来到这里便是觉得既来之则安之,先按着原主的想法掌控着朝政,他和小皇帝接触过,小皇帝虽然年幼,却是真心喜欢晏含英的。 晏含英找了原主留下的信件,看过那些议谋之言,心里也清楚晏含英对小皇帝也没太多坏心,似乎只是想要权要势。 只是太皇太后逼得紧,曾经为争权两人算是同盟过一段时日,到如今又各自鼎立互相掣肘,更多的时候晏含英都在忙于照管小皇帝和对付太皇太后的明敲暗打。 除此之外,晏含英也没什么别的想做的事了。 后来养大了江今棠,觉得让江今棠谋个一官半职也不错。 他倒真是将自己彻底融入到了这个世界里,想着安定平和,谁料到还有这突如其来的事情。 晏含英还不打算早死,他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会去哪,总觉得系统也不太靠谱,还是得想个办法活下来。 实在不成,便只能半道死遁,润出京城,躲得远远的,再也不牵扯他们主角反派之间的争端。 晏含英打算得明明白白,又过了片刻,江今棠牵着狗从府外回来了,一路牵着进了晏含英的院子。 他将狗绳交到门外小厮手中,一边脱着肩上大氅,将其交给侍女青芜,顺口问:“月皎匆匆忙忙出府去了,这是要做什么?” 他一回来,晏含英难免又觉得紧张。 其实心中有了决断之后也便不似一开始那么慌乱了,但多少还是忧心自己哪句话说错,或者什么事做错,一下惹得反派黑化。 他发觉自己没办法再正视面前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尤其是好感度不上不下的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更觉细思极恐。 晏含英头皮发麻,半晌没应声,江今棠也没多想,只靠近了床榻微微弯着身将晏含英仔细看了看,道:“脸色还是那样糟糕,兴许是药效还未上来。” 顿了顿,他又说:“今晨首辅大人求见,我将其拦在了府外并未放入,问了几句首辅大人含糊其辞也不肯说明来意,我想着或许并非什么大事,于是便将他打发走了。” 说完,江今棠又小心翼翼蹲下身看着晏含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可怜巴巴试探着问:“师父,今棠这样做可否错了?” 晏含英哪还有心思处置胥应春的事,如今只想先安顿好了自己的去路,别真的死在江今棠手中才是要紧。 不过见江今棠这幅卖乖讨奖的模样,晏含英未免又有些心软,下意识想像从前那般摸一摸他的脑袋。 可刚抬了手,恐惧迫使他停下了动作。 江今棠茫然而无知,只察觉到晏含英的犹豫,于是便主动凑过脑袋,在他掌心蹭了一下。 像只小狗似的。 晏含英心里五味杂陈,他闭了闭眼,强忍住再摸一把的欲望,淡声道:“你做得没错,闲来无事找上门必定没什么好事,先叫人盯着首辅的下一步动作,有任何异常都先同我说。” 江今棠应下来,纠结片刻,又说:“秋冬天寒,如今又是大雪,师父本就身子不好,现下又卧病在床,还是不要太操劳于政事,若是可以,今棠可为师父分担些许。” 晏含英下意识想说他不好好读书想着打工做什么,话到口边又是一转,心里登时如明镜一般,心想,江今棠这是要架空他的势力了么? 先自小事做起,慢慢将权势掌控在自己手中,这不便是晏含英从前对待小皇帝的手段么。 晏含英将话头咽下去,又觉得这样也好。 原本政事便繁忙,待江今棠忙起来,自己便能找机会遁走。 于是晏含英道:“这样也好。” 江今棠脸上浮现出清纯漂亮的笑容,语气也有些轻快,“能帮到师父便好。” 晏含英心想:得偿所愿,可给你高兴坏了吧。 从始至终,好感度播报都没发出一声声响。 “那我便不叨扰师父休息了,”江今棠起了身,恭恭敬敬道,“晚膳我再回来与师父同吃。” “若是有同窗宴请,也不必急着回来。” 他这么说,江今棠倒是难得有些懵然。 晏含英往日对他晚归之事管得很是严厉。 他在朝堂上手段很是毒辣,到了一定的程度,树敌良多,得罪了不少人。 人人都知晓他身边有一个养了五年的徒弟,想也清楚是当亲信培养的,再加上江今棠在学院中一向聪明机警,书院先生也多次称赞过,往后必定是要入朝堂为官的。 又是一个新的隐患。 自江今棠入了晏府便时常有人刺杀,从府中送去的食盒中下毒,求学路上藏匿暗镖,这些事情时有发生,江今棠不一定清楚,全都被晏含英以铁血手段处理干净。 晏含英总担心他在外受到伤害,明知晓江今棠如今已及冠,有自己的考虑和打算,也不似二十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可还是要求他夜间早日回府,不允在外多待。 也因此江今棠几乎没有参与过任何同窗的宴请,但他自小懂事,清楚自己寄人篱下,晏含英这样交代了,他也从未忤逆过。 如今晏含英居然叫他答应同窗的邀约,他一时也拿不准晏含英究竟在想什么了。 于是思索片刻,江今棠含糊其辞道:“再看吧师父,他们并非会邀请我。” 晏含英又开始琢磨江今棠这话什么意思。 怪他往日管得太严,导致他没有朋友? 江今棠已经起身走了。 刚出了院子,江今棠面上温和神色便稍稍淡去,眉眼染上些许冷淡,一边向着府外走一边同身边小厮道:“去查查师父近些日子在做什么打算。” 怎会忽然对自己冷淡了起来。 第6章 霸王合同 今日原本该去书院,江今棠出了府邸,却并未往书院处去,反而去了晏含英在府外私建的地牢。 说是地牢,却更似刑讯室,晏含英还称其为红门堂,往常时常会将犯人带回红门堂动用私刑,入了红门堂的,几乎都没命出来。 晏含英一直不曾主动对江今棠提起这个地方,当年生怕江今棠因此厌恶自己,后来私刑动得多了,也杀过几个政敌的爪牙,此事便瞒不住了。 朝堂上下常有因此弹劾晏含英之人,无奈奏折全都落入到晏含英手中,小皇帝年幼难以管事,流言蜚语传入晏含英耳里,要么忽视了去,要么付诸报复。 江今棠十五岁时便听闻过晏含英的阴险狡诈,说此人性情乖戾杀人如麻,朝堂上只有同盟与敌人,非友之人几乎待不长久,要么无故身亡,要么降职贬官。 除军权外,朝中上下早已被晏含英一手掌控。 那是晏含英同书院先生说要见他,先生将他领出门去,站在晏含英面前。 江今棠小心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像是久病难医,身形很是孱弱,眉目也很温和,面如冠玉,像自天下凡的神仙。 晏含英牵着他的手,拉着他上了马车,江今棠只觉得晏含英的手很凉。 难怪,要总是抱着手炉。 江今棠走着神,他在红门前站了一会儿,风雪又大起来,冷风如刀割一般落在面颊上,他这才回过神,眉梢又染上冷漠,垂眸提着衣摆迈过门槛进去了。 红门外的守卫往常见不到江今棠过来,晏含英把人当掌心珠一般照看着,血和杀戮都躲着江今棠,生怕江今棠沾染了污脏,。 因而见江今棠出现在此处,两个守卫皆有些惊讶,忙向他行礼,“少爷今日怎么来了此处?” “来替师父处理一点事情,”江今棠神色冷淡,摸出些许银两放入两个守卫掌中,又说,“师父如今尚在病重,这等血腥之地不便前来,若生了什么命案也不必同师父说,他若是问起来,便说是病死了。” 江今棠并未指代某一人,但守卫清楚,近来掌印大人在刑房中处刑之人只有一个。 第6章 那人本就已经打个半死不活,原本也快要没气了。 又见江今棠神情冷冽,像是混着杀意似的,让两个守卫暗自发怵,清楚江今棠或许没有他们想得那样温和单纯,于是便应了下来。 江今棠这便入了地牢,金缕绣线的白鞋踩着满地血渍与脏污,慢慢入了深处。 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江今棠皱了皱眉,抬手捂了捂口鼻,却转而带上了笑,问身边狱卒,“这便是师父说的下毒之人?” “是,少爷。” “如此,”江今棠顺手从火盆里取了铁烙,轻声道:“既是冲我来的,何必劳烦师父亲自动手呢。” 火光跃动着,映在他弯弯眉眼上。 * “砰砰——” 门外有东西在撞门。 晏含英睡不安稳,含糊问:“谁,滚进来。” 狗滚了进来。 系统如今虽是狗身,无法显露人的表情,但晏含英还是在狗脸上瞧出了谄媚。 他捂住脸,高烧未退,他如今额角青筋直跳,痛得想要杀人,脾气很是糟糕。 系统知道自己触了他的霉头,登时小心翼翼又犹豫起来,不清楚自己要不要同晏含英实话实说。 晏含英又闭目小憩了片刻,狗的呼吸一直在床边,他实在难以忽视,忍不住问:“你要说什么?” “宿主,”系统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能这样躺平等死。” “我不等死,”晏含英道,“等棺材做好了,我便联系屈宁帮忙,说我吃东西噎死了,将我草草下葬,之后从地道离开。” 晏含英躺着这半日便已经精打细算好了,每一处都安排妥当,生怕半道出什么意外。 他道:“地道应当可以通往曲清辽府,届时叫个江湖术士来替我易容,便能从城门直出,去无乐乡经商,或是开书院做教书先生。” 晏含英说得认真,狗急得打转,总算忍不住道:“宿主!” 晏含英话头停了下来。 狗情绪激动道:“说不定好感度满上了,江今棠就不会黑化了呢!” “呵,”晏含英冷笑道,“与其打这个赌,不如我现在便去与他同归于尽。” 他作势要起身,狗又一下子咬住了他的衣摆,“冷静冷静!其实穿越是一个霸王条款,你现在放弃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没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好感度攻略,你就会神魂俱灭,尸骨无存,不能投胎不能重生只能在地府泡一辈子油锅!” 晏含英:“?” 晏含英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我泡油锅?凭什么?” “就凭你已经签了霸王合同!” “我没签过。” “你签了!你死的时候主系统拉着你的手亲自按上去的手印。” 晏含英一点都不信,“你倒是拿出来给我瞧瞧。” 系统拿不出来,系统现在只是一条狗。 正想着对策,晏含英已经在弯身穿鞋袜了,一边重重咳嗽一边道:“休想骗我留在此处等死,就算是死,我也绝不可能死在江今棠手上。” 他套上鞋,方才起了身,忽然听屋外传来一阵响动。 不过片刻,江今棠洁白的衣摆在门边一晃,整个人出现在晏含英面前。 晏含英前行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看见江今棠袖口沾了血,不知是从何处染上的,因衣袖洁白,那点血迹格外清楚,甚至身上还有血腥气,也没有刻意要掩盖的意思,便这样大喇喇带在身上。 见晏含英起了身,他弯起眼睛,向着晏含英靠近了,说:“师父醒了?今棠瞧瞧师父风寒好些了没有。” 他扬起手,晏含英又觉得紧张,下意识想抽那放在一旁的剑。 他手指一动,系统便知晓他要做什么,忙往他身前一挡,拦在了他与江今棠之间。 江今棠视线往下一瞥,看见那只多余又碍事的狗,原本还温温和和的笑容上顿时多了一丝冰冷杀意,语气却一如平常,问:“师父,这狗怎么进屋了?” “我让它进来的,”晏含英还是想拿剑,可一出现这样的念头,好感度便又开始疯狂往下掉,已经一度跌破四十。 晏含英虽说着不信,但性命攸关,他还是有些紧张,只能停歇了念头。 江今棠又道:“我要去书院了师父,今夜会早些回来。” 晏含英唇瓣嗫嚅着,半晌应了声“嗯”。 江今棠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晏含英这才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颇为无奈地捂住自己的脸。 系统道:“我说真的宿主,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我看他这个好感度也不难攻略啊,我来的时候不是已经五十了吗?” “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晏含英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真不应该穿越。 说起来,穿过来的时候,似乎也没给他什么选择的余地。 系统这才松了口气,偷偷摸出剧本来看了看,说:“宿主你还有任务呢,能把崩坏的结局补上,并且攻略主角好感度,你就能回家了。” “新的任务是……嗯……” 系统沉默下去,晏含英脑子里忽然跳出一条播报: [请前往书院阻止江今棠服用同窗所赠的馅饼] 晏含英下意识问:“为什么?孩子爱吃便给他吃,又不是下了毒。” 系统:“……” 晏含英:“……真下毒了?” 第7章 这群人里有一个是反派 晏含英到书院的时候正巧碰上书院下学。 这书院十余年前在城门处设立,原只是教书先生心善,养了些流离失所的孩子,好心教他们念书。 等年纪大一些,想继续科举的便留下来,不愿攻读的便自觉离去,去找适合自己的活计了。 自原主掌权后,这书院间学子榜上有名之人逐日增加,原主往常总喜欢在书院附近溜达,晏含英穿来后便有心扶持,前前后后投入诸多银两,先是翻修书院,后又换新桌椅,冬日怕学子们冻手,又偷偷叫人来送炭盆。 这书院先生丰粱知悉晏含英的好意,有时碰上晏含英来接江今棠下学,还会与他多聊几日。 院中都是自小跟着先生准备科举的学子,还有些许世家送来的子嗣,近些年来确实鱼龙混杂了些。 晏含英站在窗外往屋子里看,远远瞧见江今棠正被几个同窗簇拥着,不知在议论何事,江今棠脸上带着盈盈的笑,当真是如沐春风般,似一道青竹,在这样年轻的年岁里格外引人注目。 晏含英出了会儿神,心想江今棠倒是人缘不错,也难怪这些年总有同窗邀约,哪怕江今棠因为自己管教严格一次都不曾应邀,却还是待他格外热情。 若在他从前的世界,上了大学,恐怕也是能风靡一时的院草了。 正走着神,晏含英忽然听见系统播报响起来。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38] 晏含英愣了愣,迷茫地想,这又是从哪里涨的好感度? 他真是有点琢磨不透江今棠这个人了,分明是从小养大的,怎会才过了五年,便陌生成了这样。 晏含英多少有些唏嘘,系统在他身旁打转,道:“宿主你得盯好了,这群人里面有一个是反派。” “我知晓。”晏含英语气淡淡。 倒是系统愣了一下,“诶,宿主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不便是江今棠么。” “……” 也有道理。 系统不再犯蠢说傻话了。 院中陆陆续续又学子结伴说笑着出来,见晏含英站在院门外,裹着狐裘抱着手炉,兴许是病了,脸色很是苍白,面颊又病态地泛红,看着孱弱又温柔,身边跟着一条面目凶恶的狼犬,正心不在焉向书院中张望。 一月白华袍的青年瞧着他的视线都些许拉直,半晌没能移开视线。 纠结片刻,他脚步一转,想上前搭讪,却被同窗急急拦下。 同窗小声戳破他的心思,道:“你倒是收收心,这可不是你在花楼点的清伶小倌。” 他附身低语道:“这位可是掌印大人,别看着像个神仙似的,杀人的时候可不眨眼,说不准他身边那条狗吃过多少死人肉呢。” 同窗这么一说,那青年也发怵起来,歇了搭讪的心思,没再往前去了。 晏含英一无所知,他扯了扯裹在颈间的狐裘,轻咳了两声,抬脚迈过门槛入了院门。 书院中还是一片嬉笑之声,没人发觉晏含英来了,或是见了晏含英也不相识,或是不敢吱声,不清楚这阴晴不定的佞臣又在琢磨什么坏事,更是惧怕他身边那条狗。 晏含英一路走到屋门处,木门半掩着,他抬手一推,门便“吱呀”轻响一声敞开。 角落桌前江今棠正背对着他坐在桌上,几个年岁相仿的青年凑在一处说笑,晏含英一一看过去,勉强识得几个,皆是达官显贵家的孩子,都是自己手下走狗的子嗣,知晓江今棠是他捧在手心养大的爱徒,往常对江今棠很是恭维。 第7章 除此之外…… 晏含英又在想找错主角那件事,他总是郁闷,当年整个书院中只江今棠最清俊乖巧,没有人比他更像主角了,若他是反派,那主角还能是谁? 他视线微微一转,人群中有一个衣着朴素面容普通的青年,瞧着像是平民家的孩子,另一个虽穿金戴银,却身形臃肿,似是往日顿顿大鱼大肉,或许是富庶商贾出身。 还有一个,站在江今棠对面,生得倒是英俊,气质桀骜不驯,走近了才发觉他正与江今棠手谈,几个青年便凑在一旁看热闹。 晏含英多看了那青年几眼,微微皱了皱眉想,这人若是主角,倒像是和江今棠拿错了剧本。 几个青年观棋认真,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 江今棠手持黑子,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笑意却有些冰凉,只认真盯着棋盘。 面前的青年轻声道:“我已封锁了你最后退路,这棋盘你若想逆风翻盘简直难上青天,不若早些认输。” 顿了顿,他又道:“你的那位师父,看似位高权重,实则只是个大字不识的阉党,你说棋道是他所教,如今看来,半吊子的水平果然也只能教到这个份上,纸老虎一只,不堪一击。” 江今棠不曾言语,也不曾生气,修长手指捏着棋子,视线在棋盘上一点点搜寻,找着生路。 那青年倒是耐心等着,身体后仰,从身后书桌上取了食盒,将一盘点心端出来,放在桌上,招呼着身边其他同窗道:“这是我义父府中厨子所做,想吃什么请各位自便。” 话音刚落,江今棠身形一动,正要落子,一只苍白的手忽然自他身后伸出来,捞了一枚黑棋径直落在二路小尖。 江今棠怔了怔,面前青年也跟着出神。 晏含英慢吞吞直起身来,抱着手炉似笑非笑,道:“请继续。” 江今棠愣愣看着晏含英的侧脸,一时间竟什么反应都无法给出,连被晏含英从桌前推开都没能回神。 半晌,他看着晏含英倚坐在桌边,单脚踩着椅子的身形慢慢红了耳廓。 那青年脸色骤变,原本倨傲的神色淡了下去,额上多了点冷汗。 晏含英那一子落下去,很是精妙地联通了三路棋脉,无论放任还是强攻,都已无力回天。 他手中白子攥了许久,始终没能落下去。 晏含英轻咳一声,又笑道:“怎么,不知道从哪里走了?” 身侧雅雀无声,无人敢同这位传言中似杀神一般的掌印大人搭话。 晏含英倒是霸道,转手将棋盘拂去,棋子七零八落掉在桌上,亲手碾碎了棋局。 他又咳了一声,直起身来,道:“说吧,之前在威胁今棠做什么?” 他身形要比面前青年矮一些,虽是微微仰着头,却反倒像是身居高位一般居高临下似的,说:“你若是实话实说,我便饶你一条命,毕竟今棠脾气好,在学院确实容易受人欺负,我这个做师父的,该给他撑撑腰。” 那青年还是不曾应声,只微微低垂着头,额角冷汗直冒。 倒是江今棠拽住了他的衣袖,轻声道:“师父莫要生气,慕辰只是同我手谈,棋局间放些狠话也是常有之事,不是有心的。” 他视线往旁一瞥,又说:“您看,他还带了亲自做的馅饼给我呢。” 说着,江今棠伸手去拿,又对着慕辰轻轻一笑,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思在。 晏含英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背。 “既是亲手所做,我倒是想尝尝。” 第8章 顺其自然 那慕辰额上冷汗直冒,也不敢说话,只紧紧盯着晏含英手中的馅饼,看他纤细手指似也不嫌油腻似的将其拿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 屋中一片寂静,无数眼睛落在晏含英手上,他却忽然笑起来,将馅饼扔在了地上,轻轻拍了拍手道:“来人,送两只鸟进来。” 暗卫不知藏在何处,应声便忽然出现,手中捧着两只小雀,将馅饼喂给了鸟儿。 晏含英抚摸着狗脑袋笑,“这两只小雀可不比人好活,我倒是想看看,吃了你亲手带来赠与同窗的馅饼,这两只鸟儿能活到何时。” 屋中几个青年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这馅饼中竟下了毒?” “幸亏当时不曾下口,我若是死了,我爹娘指不定要多伤心。” “当真不是误会么?慕辰往日虽倨傲了些,却也不像是会做出残害同窗这等事啊。” “自然不是为了残害同窗,”晏含英如今也顾不上反派不反派之事,听闻有人意图给江今棠下毒时他便已有些生气了,如今见了罪魁祸首更是怒不可遏,只想将人剥皮抽筋也不为过。 他站直了身体,虽身形清瘦,却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威压和杀意,将江今棠挡在自己身后,“这位慕公子可有将今棠看做是同窗还难说,兴许于他而言今棠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去死的陌生人,对吧。” 江今棠一直不曾言语,像是在走神。 那两只小雀吃了馅饼,很快便毒发而亡,仅仅只是抽搐两下便断了气。 一时间,那叫慕辰的青年脸色苍白,又后背僵直,站了一会儿,他忽然迎着晏含英探究的视线抬起脸,怒道:“我杀的便是你们这样的佞臣小人,为虎作伥残害无辜之人,若是早些死了,才能还整个大宁清净!” 几个青年登时鸦雀无声,谁不知晓晏含英是大奸臣,谁又敢将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说,再者他们家族都仰仗晏含英才得以光宗耀祖,谁敢用自己的前途去触晏含英的霉头。 于是各个都僵直地站着,不敢多说半句话,生怕自己被慕辰迁怒。 江今棠见晏含英脸上笑意未变,周身气氛却不断下沉压抑,心觉不妙,忙又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同晏含英耳语,“师父,此人乃是尚景王义子。” “尚景王?”晏含英悠悠道,“哦,慕高朗的养子,我道是什么人敢将主意打到我头上,原是那当年想做摄政王却因我之故未能如愿的外姓王。” 外姓王三字,他念得一字一顿。 慕辰知晓,他在提醒自己,自己仰仗的义父尚景王,原也是个名不正言不顺,因太皇太后的势力才得以赐封的一个外姓王,本也该无权无势。 慕辰一时间脸色难看,半晌没能说出话。 晏含英本尚在病中,来这里折腾半晌,如今也有些疲乏了,于是很快又冷下脸,道:“来人,将这人抓走,送入红门堂。” 晏含英一向这样,谁惹了他便这样轻巧地抓起来送进红门堂,等过个十天半个月,再将一具或许并不完整的尸首送出来。 那慕辰也清楚晏含英的手段,顿时目眦欲裂,高声叫唤起来,“你敢这样对我晏含英!你定会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晏含英自己都还不曾有太多反应,身后江今棠却已经上前去,扬手重重甩了他一耳光。 “啪!” 因声响太大,所有人都怔了怔,像是没想到往常温和惯了的江今棠还有这样一面。 江今棠背对着晏含英,掌心虽然生疼,他却并未放在心上,只与慕辰对视着。 慕辰从他眼眸中看清了先前不曾注意到的冰冷杀意,一时间也有些怔神。 江今棠轻声道:“舌头若是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把它割去。” 晏含英有些恍惚。 直到这一刻,江今棠是反派这样的认知总算逐渐清晰起来。 早知道江今棠表里不一,原来这样才是他的真面么?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40] 晏含英眨了眨眼。 * 今日之事暂告一段落,奈何那慕辰怎么放狠话,晏含英还是将他送去了红门堂。 什么不得好死天打雷劈,这样的话这么多年他早便已经听腻了。 他原本便已经死过一次,生死由己,能自己掌控的东西,他向来不会交到别人手中去,什么命数诅咒,他从未放在心上,也不会因此生气。 把慕辰抓起来,多少还是因为江今棠。 这是晏含英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哪怕他现在恐惧于江今棠或许将来会杀了他,先前自己也大放厥词说要将江今棠杀了,在性命攸关的时候,还是为下意识罩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晏含英上了马车,他没让江今棠跟着上来,颇为郁闷地撑着下巴靠在窗边走神。 系统一只狗倒是占了原本属于江今棠的位置,跟着他上了马车。 上马车前它似乎还看见江今棠幽怨地盯着自己看了一眼,没仔细看清楚,不太确定是否是自己看错了。 系统倒是心大,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高高兴兴摇着尾巴说:“宿主,我就说你肯定行的,这不是任务也完成了,好感度也涨了吗?” “好感度到底是为什么会涨?”晏含英纠结于此,他想不通,弄不清楚原理,他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去正确攻略江今棠。 “哎呀宿主别想这么多了,顺其自然。” 第8章 “是是,”晏含英懒洋洋道,“顺其自然,等时间到了,就被江今棠一剑戳死了。” 系统:“……” 从未见过如此刻薄之人。 晏含英又偏开脸,撩起幕帘往窗外看。 马车走得很慢,江今棠手中举着伞,正安安静静跟在马车边,姿态清俊挺拔。 晏含英实在没办法将今日同慕辰那般说话的青年同江今棠联系起来,倒像是今日是自己做的一场白日梦。 “对了,”晏含英又想起什么事情来,问:“那个叫慕辰的,是不是主角?” 系统话音堵在喉头,半晌没说话,只装狗呜呜咽咽。 晏含英嫌狗哼唧的声音很是吵闹,原本身体便有些不适,现下又有些脾气上头,一拳敲在系统脑袋上,怒道:“说话!” “我说我说,”狗狼狈地趴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脑袋,“他……原本应当是主角的,哎呀现在不是说把江今棠当主角一样去攻略吗?那这个慕辰是不是主角也不重要了。” “说得倒是轻巧。”晏含英冷笑一声。 他不再说话了,只在心里想着,慕辰是不是主角还是挺重要的,若是真到了江今棠黑化那天,无可挽回的时候,兴许还要仰仗主角的庇护,毕竟只有主角能挡住反派。 晏含英自然是不愿意走到那一天的,但万事万物,不到近前一切都难成定数,须得自己细细谋划。 晏含英又将马车外的江今棠看了看,青年本提着衣摆踩着雪,似是察觉到晏含英的视线,他仰起脸来,视线相交,江今棠弯着眼睛对他笑了一下。 晏含英心中五味杂陈,乱七八糟想了一堆事情,最后心思落在一句“他长大了”,顿时便忍不住有些心惊。 五年光阴过得如此快,依稀记得初见江今棠之时他还瘦瘦小小,站在自己身边时比自己还矮两个头。 成长得竟如此迅速。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1] 晏含英走了会儿神,江今棠不知何时已快步跟到窗边,轻声喊他:“师父。” 晏含英眨了眨眼,“嗯”了一声。 “师父今日怎会来学堂,”江今棠像是有些犹豫,他不清楚晏含英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若晏含英往常总这样神出鬼没出现在学堂附近,是不是也有什么时候看见过不该看见的事情。 他不敢想,一旦多想,知道有这样的可能性,便觉得后背发凉浑身发抖,很不得将所有知情之人马上处理干净,省得担惊受怕忧心被师父察觉。 他走了会儿神,晏含英也在走神,师徒两人这时候倒是相似的,各个都心不在焉,盘算着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半晌,晏含英先开了口道:“今日围棋下得不错。” 江今棠没想到他会答非所问说这个,“是师父挽救的棋局。” “我清楚你有自己的打算,”晏含英话里有话般说,“你早在棋盘上布了局,那时我不下那一子,靠你自己也有办法逆风翻盘。” 江今棠沉默不语着。 半晌,他问:“师父要杀了慕辰吗?” “不杀,”晏含英实话实说道,“他还有用。” 第9章 觊觎我师父容色 雪下了许多日尚不见停歇,晏含英从书院捉了个意图毒害同窗的学子,一连几日书院都空荡下来,诸多权贵家族歇了将子嗣送去念书的念头,连江今棠都已不再前往书院,整日在府中看书。 晏含英从朝堂上下来,病了几日,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朝堂上昏昏沉沉,只听着臣子在堂间争论,小皇帝又不主事,一直在拽着他的衣袖问该怎么办。 晏含英半句话都不曾听进去,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道之后再议。 臣子们一时哗然,紧接着,晏含英收到了今日的第一份弹劾,道他尚未经过三法司会审私下扣留尚景王之子不合程序。 晏含英冷嗤一声,“尚景王之子?一个养子罢了,既上不了族谱,死后也不能入得了宗祠,顶多算一个有名有份的下人,又并非小侯爷,越俎代庖处置一个犯罪的下人,又何必惊动三司。” 话毕,面色铁青的尚景王忽然怒喝道:“往日我待慕辰如同亲子,叫他一声侯爷也不为过,无非便是尚未来得及请封,本便是我宗室勋戚子弟,身份尊贵,你竟还想挑弄是非,辱我皇室尊严!” “好一个皇室尊严,”晏含英语气骤然泛冷,“一个身份不明的养子也可冠上一个莫须有的侯爷身份毒害同窗,那孩子是我徒儿有我罩着,若只是个贫民家的子嗣,岂不是想杀便杀了?” “无人说小侯爷谋害同窗便是对的,”有人伶牙俐齿反驳道,(n)(f)“是非对错,本便该交由三司会审,擅动私刑便是在挑衅我大宁法度。” “掌印大人早与王爷交恶,此番所作所为,恐怕只是想公报私仇排除异己罢了,首辅大人府中侍卫如今还在你红门堂生死未卜,谈何公正严明!” 晏含英皱了皱眉,清楚今日之事恐怕有太皇太后在背后撑腰,才令这些个往常不敢出头的臣子站出来指控自己。 晏含英心烦意乱,转念一想,自己本便风评一般,扣押一个没名没分的小辈罢了,就算今日几个臣子说破了嘴皮,人也还是在自己手中。 因而又笑起来,抱着手臂道:“被毒害之人是我徒儿,我便扣着他能如何,我倒是等着王爷带着证据来,证明慕辰清清白白,我再考虑要不要将他放了,省得你们也似我一般以权谋私,此事岂不是不了了之。” 他也并非要商量什么,只轻笑一声,替小皇帝说了声下朝,带着小皇帝走了,也并未搭理朝堂上的议论。 小皇帝如今十岁,正是懵懂的年纪,与晏含英一同往寝殿走去时忍不住问:“掌印真的要杀兄长么?” “他算你哪门子兄长,”晏含英冷声道,“就算他是尚景王亲子,那也姓慕而非魏,顶多算一个外戚,真叫他作威作福,什么时候翅膀硬了,毒就该下到你碗里去了。” 小皇帝咬咬下唇,兴许是有些害怕,一时间没说话。 晏含英又道:“听陛下的意思,往常与这慕辰见过面?” 养着江今棠这些年,晏含英也时常入宫与小皇帝相陪,明面上道是教养小皇帝,实则是为了手握执政大权,往常奏折都是晏含英过目,小皇帝只负责传召。 近段时日因府中事多,江今棠也将要科考,晏含英留在宫中的时辰少了,只留了眼线在宫中,也无人告知他还有慕辰这个人。 若非前段时日去了书院,他还不知道原来真的主角也在书院当中,甚至还是尚景王的养子。 小皇帝只点点头应了,晏含英没再多问,等出了宫,他没先回府中,转道去了红门堂。 马车上挂着一串铃铛,车轮骨碌碌滚着,铃铛便跟着轻响。 往常晏含英在来往宫中与府邸时街巷上都会主动让出一条路,私下里都道晏含英像阴兵过道,话是很难听,晏含英却也觉得实在是形象,没什么要反驳的念头。 如今天凉大雪,街巷上没什么人,铃铛声衬得周围越发静谧,叮叮当当响了一路,最终停在了红门堂前。 晏含英撩了车帘往外一看,尚景王便在红门前站着,似是带着怒气又无处发泄一般,强忍着顶着风雪站在外面。 晏含英轻笑道:“怎么,朝堂上没说够,私下里找来继续与我争辩?” “我不欲与你争论,”尚景王道,“说到底慕辰只是一个养子,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既然与你无关,我便将他杀了。” “晏含英!”尚景王怒道,“你便偏要与我作对,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撒气拿我撒气便好,莫要伤及无辜。” “你倒是大度,”晏含英笑道,“你也知晓是你对不住我,好坏赖话都被你说完了,倒显得我多么无理取闹似的。” 他将手炉抱紧了些,脸上笑意浅下去,耐心告罄,只道:“你若真不在意慕辰的死活,便不要再来惹我不快。” 他不再多看尚景王,转身往红门中走,谁料尚景王竟一把抓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拽,晏含英抱在手中的手炉登时脱手掉出,摔在地上,香料炭块摔落而出,落在雪中,很快便熄灭了,变成一片焦黑的灰烬。 晏含英神色冷下,挣动着手腕道:“放开!” “当年若非你说谎在先,我又怎会将你留在先皇处,如今你要什么有什么,权势金钱召之即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些东西在我手中与你有什么关系?”晏含英道,“是我自己费尽心思才拿到手的,不像你,顶着个皇室宗亲的名头,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谎话也张口便来,应了人的事也可随意找理由放了鸽子,转头怪我手段狠毒。” 尚景王一时间没开口,像是走神了一瞬。 晏含英挣脱他的束缚,刚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又被谁拽了一把,下一瞬便被拉到那人身后。 第9章 晏含英怔了怔,“今棠?” “王爷纠缠我师父做什么?”江今棠身量已与那尚景王一般高,虽穿着一身青衣,瞧着满是文气,站在尚景王面前时周身气度却格外冷冽,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杀意,道,“莫非也觊觎我师父容色,借着锄奸之名骚扰我师父。” 尚景王喉头一噎,晏含英也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忙将他往自己面前拉,“说什么胡话,我是男子,他觊觎什么——” 尾音断在一半,晏含英瞧见了江今棠眼中藏不住的怒火,一时间懵然而无措,只听见好感度上上下下浮动。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39] [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42] 最终来来回回涨涨跌跌,停在了四十五。 第10章 厌恶 晏含英尚在出神,江今棠又道:“不说话便是认了,王爷往日教导慕辰时究竟如何评判师父我不清楚,但多少也猜的出来,能说出那些尖锐之言,相比往常言传身教没少说过吧。” 似是被江今棠说中了,尚景王脸色骤变,怒道:“胡说八道!” “好,”江今棠冷笑道,“我与我师父说话便是胡诌,唯你慕家人说的是真。” “今棠。”晏含英将他往自己身边拽,担心他得罪了尚景王,自己虽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奸臣,手中掌控着执政大权,却也不是坐享其成毫无顾忌,若是外戚权利施压,他或许也很难保住江今棠。 “莫要无礼,”他低声训斥,又问,“你怎么在此处?” 江今棠瞧着像是还未出气,胸膛起伏着,又碍于晏含英阻止,只得忍气吞声般回应道:“师父在病中,先前说杂事交由我处理,好为师父分摊些许,今日师父在朝上,红门堂来了人,说是病死了个人,我便过来看看,顺带处理了尸首。” 话音一顿,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垂下眼说:“我也是头一次见到死人,有些恐慌,心绪不宁,出来见师父被刁难,一时间没忍住……” 晏含英知晓他往日手上清清白白,确然不曾沾过血,也不曾见过血光。 他心知江今棠不似自己想的那般天真单纯,但这样的情绪又不似作伪,兴许确实是怕的。 晏含英唇瓣上下碰了碰,尚景王的视线还灼热地落在自己身上,他却然全忽视去,只看着面前的江今棠问:“死的是谁?” “不清楚,似乎是一个下人。” 这红门堂里只有一个下人,是胥应春的那个侍卫。 晏含英早料到他活不久,没想到这么快便死了,于是便随口安抚了两句,道:“一个下人而已,既然已经处理了,便不要再多想了。” 他倒是护犊子似地,又挡在江今棠身前,与尚景王对视。 尚景王那个没看他,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后的青年身上,像是在探究什么,神色略有些严肃。 晏含英有些不悦,只觉得像是被人窥伺了自己的所有物,冷声将对方的注意力唤回来,“王爷若无事便自行离去吧,至于慕辰,查明真相我自会放他出来,若他当着想要谋害我徒儿,我当即便会要了他的命。” 他放了狠话,没再多看尚景王,入了红门堂。 江今棠匆匆追上来,命人将门合上,挡住了尚景王的视线。 晏含英心事重重往地牢处走,走至半路回过神来,听着江今棠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忍不住站住脚问:“不是害怕,怎么还又跟过来?” “师父要来审问慕辰,此事既是因我而起,我也应当去瞧一瞧才对。” 晏含英半晌没说话,江今棠接着壁灯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许久之后,晏含英才道:“仔细吓到夜里睡不着。” 江今棠这才跟着笑起来,“夜里的事情到夜里再说吧。” 他似乎有些雀跃,又紧紧跟上了晏含英的步伐,一路走到地牢深处。 江今棠脸上笑意淡下去,眸间多了些冷淡。 那该死的侍卫先前便是在这里死了的,江今棠也清楚自己身为晏含英的徒弟,晏含英往日在朝堂上树敌良多,那些人动不了晏含英,将手伸到自己面前来也是常有之事,以为自己死了,便能打击到晏含英。 江今棠只觉得晏含英薄情寡义,虽外人都这般说他,他却觉得本便是如此。 一届未曾读过书的太监,能用自己的手段坐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不会是那么优柔寡断之人。 兴许自己死了,晏含英也不会太过挂怀,顶多便觉得可惜。 江今棠走着神,晏含英的手炉摔了,走了一段路过来,掌心手指已经冰凉。 他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呵气,狱卒替他推了椅子,晏含英安然落座,紫衣衬得脸色越发白皙,病气裹在脸上,又显得孱弱。 虽是如此,却无人敢轻看了这位掌印大人。 晏含英又觉嗓子干痒,请咳了一声,门外下人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大人,王爷还未离开。” “如此冷的天,他若是想站在那便让他站着,”晏含英懒得搭理尚景王,只道,“把慕辰绑过来。” “已经来了,大人。” 话音刚落,几个狱卒便抬着满身血的慕辰而来,将他绑在了刑架上。 这是晏含英自己定的规矩,入了红门堂之人,无论是何罪状,都得先挨一顿鞭子,管他硬骨头软骨头,谁也不会偏袒。 因动了刑,慕辰如今已有些奄奄一息,被泼了冷水才清醒了些,恨恨抬起眼将晏含英看着。 晏含英端着茶盏,面无表情,也没多看他一眼,只道:“精神还不错。” “呵,”慕辰嗓音沙哑,“想要我死便直接动手,何必假惺惺。” “我道是半个字不曾提过要你的命,”晏含英睫羽轻轻一颤,微微抬起瞳眸回望过去,“你不过是尚景王的养子,尚景王与外戚幕僚想为难我,才道你是什么劳什子侯爷,实则却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废物,想入书院念书都得几番央求,又怎么可能拿得出皇室所出的毒药。” 晏含英来时已将慕辰的底细查了个明明白白,何日出现在京城,又何时成了尚景王的养子,晏含英如今一清二楚。 他没看到慕辰脸上苍白僵硬的神情,又说:“费尽心思才入了王府,成了王爷的养子,最终也不过是一枚无关紧要的弃子罢了。” “休想挑拨离间。” “谁稀罕挑拨你们,”晏含英冷嗤一声,又道,“你在江南时分明有养父养母,为了荣华富贵将其抛弃,你义父倒是想得周全,在朝堂上演得有情有义,若是你这无情寡义之举传入民间,尚景王便是想为你伸冤都得难上加难。” 晏含英危言耸听完毕,抬抬手想叫人上刑,忽然记起江今棠还在自己身后站着。 这一刻他总算记起来自己还要攻略江今棠的好感度了,往常干坏事都是刻意避开江今棠的,他知晓自己不是好人,却从未见过自己处理犯人,仅是如此江今棠的好感度都这样难涨,可不能再让江今棠看见自己不好的一面。 晏含英犹豫起来,思索片刻,他起了身,悠悠走到慕辰面前,将他无力低垂的下巴抬起来,低声道:“尚景王是什么人,你莫不是还以为他待你何等心善,简直可笑,一旦利益牵扯,你只会是他最先放弃的人,甚至会想办法清理掉你的存在,你不如庆幸我没把你交到刑部去,在我手上,我还能叫你多活两日。” 他与慕辰对视着,青年的目光里带着晦涩难辨的情绪,兴许是恨意。 晏含英心觉也正常,这天底下有几个不恨他的。 他手上用了力,掐得慕辰下巴生疼,转而又将他挥开。 晏含英咳了两声,又道:“压下去吧。” 路过江今棠身侧,他似是有些不自在,道:“回(n)(f)府。” “是,师父。” 江今棠乖顺地跟着他往外走,走出去很长一段路,江今棠忍不住问:“师父……今日为何不给他用刑。” 晏含英皱了皱眉。 江今棠这么想看自己给别人上刑?难道是在教育执法不成? 他犹豫片刻,撒谎道:“今日心情不错,上刑……改日再说吧。” 身后青年又不说话了。 他们出了红门堂,晏含英左右看了看,不见尚景王的身影,像是已经离去。 晏含英这才上了马车,见今日雪大,让江今棠一同上来。 江今棠规矩地坐在他身侧。 晏含英抱了软垫,有些疲惫地合上眼,却又觉得身侧江今棠存在感太过高了,只是轻轻呼吸,都让他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晏含英走着神想,还是因为剧本和系统的缘故,他现在居然也开始厌恶江今棠了。 那分明是他从前最喜欢的孩子。 第11章 夜访 晏含英也有些郁闷,从前不知晓江今棠才是反派时他不止一次想象过往后的生活会是如何。 他清楚自己是整个大宁恨之入骨的奸佞小人,往后总要想办法远离朝堂甚至离开京城。 第10章 那时还想着自己去何处往后才便于与江今棠来往,短短几日他便换班了考虑,要去思索自己该如何才能躲避对方。 晏含英只觉得不适应。 那方江今棠丝毫不知他在想什么,他发觉晏含英最近总是走神,虽因慕辰下毒一事几番周折,但也能清楚感觉到晏含英似乎已经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 这让江今棠多少有些不安,不清楚晏含英为何会忽然出现这样的变化,猜测是否是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两个人各怀心事,所幸回府的路途不短,江今棠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与尚景王从前发生过争执?” 晏含英眨眨眼,回过神来,又闭上眼靠于软垫上,道:“何止是争执,不过从前,我与他乃是至交好友。” 原主与尚景王是好友,这些是晏含英穿来之时便从记忆里知晓的事情,晏含英入宫之时年岁尚小,幼年记忆缺失,只记得在宫中过得不算太好。 从小太监混到如今着实吃了很多苦。 少时尚景王为人心善又仗义,见晏含英过得不好,便有意帮扶,给了他机会,让他去东宫陪伴皇太子做玩伴。 年岁渐长,先皇猜忌太子,后太子被陷害病故,留着遗腹子在东宫,也是晏含英亲自照管。 那时宫中内乱人人自危,晏含英想带皇长孙离开京城躲避一段时日,请求尚景王帮忙。 他小心谨慎,其实也有就此机会掌控皇长孙的意思在,却忽视了太后的势力,更忘记了尚景王是太后外戚。 他说了谎,将皇长孙改头换面,说是自己远方侄子,要带他回乡,后被揭穿,尚未离开皇城便被皇帝抓回。 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携皇子潜逃躲避灾祸倒是为了皇子好,却也可道他有意绑架皇长孙,晏含英解释不清,请尚景王作证,尚景王却不肯出面相保。 那时晏含英才清楚,自己终究只是哥地位低微的太监,往常无事受王爷哄骗说是朋友,真碰上了事,也又愿意为了一个下人出头。 等查明真相,太子无意谋乱,人却无辜死了,皇帝想发泄怒火,便顺手将气撒在了晏含英头上。 他在狱中吃了不少苦头,终究还是皇长孙一直哭闹不停,换了谁也不管事,才将晏含英放出去,让他照料皇长孙。 他与尚景王之间往事后来无人再提起,晏含英走到今日靠的是自己的脑子,也清楚尚景王从前看不上他,掌权后朝政上多有争执,也不知晓尚景王可有后悔过。 晏含英随口解释了一下,江今棠听在心里,情绪不曾表现在脸上,只道:“如此对待师父,分道扬镳也是对的,只是可惜了师父的一片真心。” 晏含英并非原主,记起这等事时也格外生气,如今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了,只冷哼一声说:“还道我薄情寡义,这些个皇室宗亲,谁不比我薄情。” 其余的人,都不过是皇权争斗下的棋子。 马车已停在府邸大门,晏含英下了马车又咳了两声,刚入了门厅,江今棠便叫了小厮道:“先去给师父准备汤药,再取一副新的手炉来。” 嘱咐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先前那只手炉,还是我赠予师父的。” 他话里有些幽怨,晏含英清晰地感知到了,一时间站住了脚,心中犹豫地想,江今棠可否会因为这种小事轻易黑化。 好感度没掉,兴许是不在意的,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晏含英便道:“只是手炉罢了。” 他穿过垂花门,身后青年还是有些低气压,待又走了两步,见江今棠不曾回自己厢房,晏含英终于忍不住站住了脚,问:“你在不高兴什么?” “没有,”江今棠咬咬下唇,轻声道,“没有不高兴什么。” “没有便回去歇着吧,”晏含英觉得他跟着自己压力有些大,总是会多想,“我要沐浴休息。” 进了屋,他让月皎去准备热水,一回头江今棠竟还跟着他,正微微弯身站在梳妆台前,将桌上熏香仔细点燃。 晏含英闻到了香味,“换了?” “嗯,”江今棠扬起脸对他笑了一下,“是安神的香,师父近段时日因风寒夜中难眠,月皎已经告诉我了,我便去差人做了这些安神香常备着,兴许师父也里能舒服一些。” 晏含英脸上神情不由得软和了些,嘴上却还在训斥,道:“叫你沉心专注科考,你倒好,整日琢磨这些东西。”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7」 晏含英又怔了怔。 他总觉得奇怪,江今棠这些好感度究竟是从何处涨起来的,这么多年混迹朝堂,晏含英很懂的拿捏人心,却唯独看不懂江今棠的好感从何而来。 他走了会儿神,江今棠已经轻笑着道歉,说自己回去一定静心学习,不叫师父操心。 晏含英原本便不操心,就算是补课才考第一,对江今棠而言也已经足够了,他能做的便是为江今棠的官路铺一条阳关大道,好让他别走错了弯路。 江今棠点了香便走了,晏含英沐浴后上了榻,翻了翻手边的书本,没看进几个字便沉沉睡去。 * 夜里总觉闷热。 晏含英睡梦见热得含糊,微微张了口喘息,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唇齿,同样难以喘气。 他无法清醒,在梦中挣扎,似是被禁锢,动弹不得。 好半晌,知觉总算回归了身体,他轻咳了一声,迷迷瞪瞪睁了眼。 窗外雪压折了竹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些许细碎的响动倒显得夜色越发静谧。 晏含英觉得口渴,起身下榻去喝水,唇瓣碰上杯沿,却突然觉得有些肿胀。 晏含英迷惘地摸了摸唇瓣,没摸到什么异常,却莫名其妙记起白日在红门堂外,江今棠对尚景王说的那些话。 他丝毫不懂得断袖之事,当时只觉江今棠气急胡言乱语说错了话,如今想想又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但何处不对,他也说不上来,只问自己无缘无故想这些做什么,放了杯盏又回了榻上。 没过多久,屋中呼吸逐渐平缓下来,晏含英睡熟了。 门外不知站了多久不曾动弹的身形这才轻轻一晃,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转眼便踩雪而去。 不过片刻,落雪便将那一串脚印掩盖去,像是从未有人夜间来访。 第12章 犯过所有家长都会犯的错 子时,月皎来叫晏含英起床梳洗。 冬日原本便贪睡,晏含英半梦半醒坐在桌前等月皎为他束发,月皎借着烛火仔细替他整理着发丝,忽然惊呼一声道:“哎呀!” “莫要一惊一乍的,”晏含英叹了口气,月皎那么一叫唤他便彻底清醒了,“会吓到人。” “大人,”月皎弯身仔细在他后颈处看了看,道,“许是屋中有了虫蚁,怎么后颈上有红点,会瘙痒么?” 晏含英也有些奇怪,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后颈,“在何处?” 月皎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又道:“瞧着也不太严重,待大人去上朝,我再叫扫洒的进屋来好好扫扫,换一换被褥。” 晏含英没觉得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着了官袍,他便问月皎要手炉,待将手炉拿到手里,他轻轻掂了掂,问:“这是新的?” “是啊,子时不到今棠少爷便走了,把手炉交予我,说是大人体弱,离不开手炉大氅,须得常备着新的。” 江今棠倒是有心。晏含英想。 原本因早起上朝的郁气因对方体贴稍稍淡了些,月皎撑着伞陪着晏含英上了马车,又将伞收起放在马车上。 晏含英往常对自己的下人也并非传言中那般苛待,只道:“行了,不必送了,回去补眠吧。” “诶,大人,今棠少爷今日还问大人下朝回府想吃什么?” “不必准备了,”晏含英心知今日朝堂上兴许还要为慕辰之事磋磨,根本无心在意用不用膳,“你们自己安排便好,不必等我了。” 再晚便要误了时辰,晏含英打发月皎回去,将马车车窗上的厚帘放下挡住风雪,总算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从来到大宁,这五年里他与身边人也都已经很熟悉了,往常待他们也如从前在自己家乡时那般亲和,几乎没怎么摆过脸色。 或许是因为也中没睡好,困倦时便很容易胡思乱想,晏含英心乱如麻念着江今棠,想着他反派的身份,实在是不知晓该如何才能避免江今棠黑化。 记忆里只说江今棠恨自己严厉,晏含英承认自己确实对江今棠的学业严格了些,犯过所有家长都会犯的错误,逼着江今棠考第一。 这么多年一路科考上来,江今棠也一直位居榜首。 这些确实是晏含英做过的事情,他没什么可辩驳的,却又觉得江今棠那般聪明,不至于这般脑子糊涂,分不清真心还是假意。 晏含英是愿意信任江今棠的,但记忆里被对方一件穿心的感觉是那般真实地停留在大脑里,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其实并没有,想起来还是会恍惚,会心有余悸。 第11章 若是江今棠往后真的不分青红皂白将自己杀了,那府中的其他人呢,那些与他相处甚好的下人们,又是否会因为自己而遭受牵连。 晏含英焦虑地捂住了脸。 马车已停在午门外,宫门尚未开放,诸多官员都在此等候。 但晏含英与寻常官员到底不同,只叫人开了宫门将他放进去。 马车入了宫门,他还隐约听见有人窃窃私语,却并未回头找麻烦,让车夫继续往里驶去。 小皇帝刚醒不久,宫人正为其梳洗,晏含英在宫中向来往来自由,入皇帝寝宫像入自己府邸,同小皇帝行礼也多少有些敷衍。 小皇帝没办法怪罪,如今晏含英执掌朝政,他无非便是个傀儡,再加上本也就年岁尚小,诸多事情自己也不太懂,若不能仰仗晏含英,便要听从祖母的掌控。 祖母手中多少表亲,自己父亲又并非是祖母亲子,他虽然年纪小,但这等远近亲疏还是能分清的,并不敢得罪了晏含英。 晏含英在椅子里坐了一会儿,等着小皇帝梳洗。 穿着龙袍时,晏含英忽然道:“陛下今日起迟了。” “唔……”小皇帝多少心虚,小声道,“昨夜风雪大,有些难眠。” 晏含英听得出他撒谎,却也没再多问。 到了卯时,该上朝了,晏含英跟着小皇帝移驾太和殿。 点卯后便开始议事,先说了些各城池的行政现状与建议,这些事情晏含英左耳进右耳出,忽然又听见有人道:“尚景王府小侯爷如今尚被掌印扣留,太皇太后忧心侄孙过虑染了病,这等事情若传出去,实在是有损我大宁王朝脸面。” “太后病了而已,”晏含英有些疑惑,“与我大宁脸面有何关系,还是说,是因为我大宁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连这点心病都难医,那倒是很容易为外界瞧不起。” 他巧言令色,一时间多少官员怒斥他藐视皇亲动摇国本,晏含英冷笑道:“那慕辰分明有自己的养父养母,如今便在乡下牧农,若他是皇室宗亲,那皇亲国戚在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种田,莫非是想体验平民百姓之苦?” “晏含英!”尚景王脸色不忿,“休要危言耸听。” “危言耸听的可不是我,”晏含英轻嗤一声,“从头到尾都是你们这群忠臣良将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说成是皇室宗亲,还道什么动摇国本,大宁几百年基业若这般好动摇,那大家还是早日另谋打算吧。” 此话一出口,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晏含英你竟敢诅咒大宁。” “实在是猖狂!” 这些话晏含英早便听腻了,他瞧瞧怯生生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知晓小皇帝如今这个年岁也不能主事,于是还是同往常一样,拍拍手道:“若无正事便下朝,上书交由陛下便可。” “交给陛下,到时候还不是会落进你这阉人手里!”有人怒喝道,“你一介权宦,字都不识得几个,竟也敢掌控朝政将陛下视为傀儡,所幸所做哪一样经过陛下的准许!” “哪一样没有经过陛下的准许?”晏含英笑起来,回头望向身后神情紧张的小皇帝,问,“陛下,臣何时办事不曾请示过您的意思?” 小皇帝半晌没敢说话。 晏含英微微眯了眯眼,状似催促般道:“陛下。” “没有!”小皇帝急忙出声,“卿……都有经过我准许才行事,尔等莫要胡乱揣测。” 第13章 若能做好人 皇帝都已经发话,任凭几个臣子坚持也没办法无缘无故给晏含英定个罪。 只能眼见着晏含英在朝堂上猖狂。 晏含英如今掌控着小皇帝,小皇帝也不过是个傀儡,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但手中还有军权,外戚的存在难得能够制约晏含英,若非如此,恐怕整个大宁早已改姓了晏。 晏含英来时原主已经为夺权做了许多坏事,他清楚原主是个聪明人,知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真是让他当了皇帝,他也不会真的将江山付之一炬,这些暴政,倒像是在存心报复。 但原主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晏含英不清楚他为什么进宫,又是为什么能保全身体,只是一个假太监。 更不清楚原主做这些恶事是为了什么。 晏含英走了会儿神,下首官员已开始议论他事,道太皇太后近段时日卧病在床。 晏含英道:“后宫自有太医,前朝之上便谈正事。” “太皇太后乃因掌印所做所为而病倒,原本便是忧心侄孙,若掌印不这般将人无故扣押,这般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这话说的,”晏含英忍不住笑起来,“若不是那贼人先在馅饼中下毒,我又怎会为难于他,这诸多事情,桩桩件件哪样不是他自己作弄出来的?” “行了,”尚景王同身边说话的臣子小声道,“晏含英如今咬死了我义子有罪。实在不行,便只能从其他地方压迫。” “原本便是这晏含英公报私仇在先,小侯爷年少无知,犯了错也罪不至此。” 尚景王心中也清楚此事是慕辰有错,也并非同僚说的这般轻巧。 下毒谋害,重则便是能要了人命的事情,换做其他人都无法不生气,更何况是这般睚眦必报的晏含英。 但尚景王又想起他身边那个徒弟。 他去查过那个江今棠的底细,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子,受丰粱的照料在书院念书,这几年一路科举上来,次次榜上有名,确实是个聪慧过人的孩子,也不怪晏含英器重。 但那日他挡在自己身前与自己对视时的视线他始终难以忘怀,总觉得这江今棠待晏含英似乎已经超过了师徒的情谊,一举一动都有些越线。 尚景王心中有猜测,却不敢与外人提及,怕说多了话,连自己的心思也一同败露。 慕辰于他而言也不是那么重要,只是当年见他聪明,又亲自找上门来,说想做自己的义子,尚景王见他诚恳才将人收在府中。 下毒之事有他的授意,现在败露了,只需要将自己摘干净,把人放弃掉便好。 这段时日催促着其他官员跟着自己一同抨击晏含英,也不过是想给他找一些麻烦而已。 既然晏含英没那么好对付,那便找其他的机会。 尚景王带了头,其他人便也不再说话了。 到了辰时,朝上已无大事,晏含英便提醒小皇帝散朝,之后陪着小皇帝往寝殿走。 来来往往有扫洒的宫女在路上碰见,会同他们行礼,晏含英只点点头,很快便将他们甩在身后,只同小皇帝道:“陛下今晨说了慌。” 小皇帝一时又紧张起来,“我……” “昨夜是什么人入宫了,与陛下相谈甚欢,以至于陛下睡晚了,今晨又跟着起迟?”晏含英像是什么都知晓似的,他并未看着小皇帝,语气也并不严厉,但小皇帝还是僵直了后背,道:“没有,真的只是我夜里没睡好。” 晏含英半晌没说话,小皇帝咽了咽唾沫,战战兢兢又走了一段路,总算听见晏含英道:“既是如此,臣便叫人送一些安神的香来,能让陛下夜中睡得好一些。” “多……多谢掌印。” 晏含英往常在宫中也不是闲着无事,偶尔还会照管小皇帝的功课,看着他念书。 后宫虽在太皇太后掌控之中,宫中倒不会给小皇帝缺衣少食,寝殿内一切都置备齐全,屋中炭盆散着热,一片温暖。 晏含英便将大氅脱下,抱着手炉坐在椅子里,撑着下巴看着小皇帝念书。 他心不在焉想,小皇帝如今才十岁,说懂事,懂得不多,说不懂事,又有失偏颇,要等他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最少还需要五六年。 原主费心费力养一个年幼的皇帝,难道真是想要自己上位不成? “大人,”小皇帝的贴身宫女青梦给他端茶,小声道,“您用茶。” 晏含英回过神来,“多谢。” “大人不必谢,”青梦有些羞怯地笑起来,“这段时日大人入宫少了,原本想着大人爱喝茶,便给大人常备着,没想到一连许多日不曾过来。” 晏含英没听出少女的心事,只随口应着声,道:“府外有事要忙,陛下如今年岁也大了,少我在旁啰嗦也好,省得往后怨我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青梦忽然轻声抽噎起来,道:“大人的难处我们都懂,也清楚大人是为了陛下好,是世道不公,若能做好人,谁愿意行恶呢。” 说完,少女又轻叹了一声,抽出手帕擦擦眼下,轻声道:“是青梦失态了。” “无事。”晏含英有时候也感叹小皇帝身边这些宫女,各个情谊深重,是以自己也从未苛待过她们。 小皇帝还在附近念书,青梦说自己不便叨扰,送完茶便走了。 晏含英又在殿中坐了一会儿,抽查了小皇帝的背诵情况,又检查了课业,见小皇帝虽然愚笨了点,但还算听话,这才起身说自己要走了。 小皇帝忙叫人送他出宫。 第12章 晏含英道:“不必了,外头天寒,陛下小心染了风寒。” 太监将宫门合上,跟着晏含英走了一段路,晏含英忽然问:“昨夜真的没人来过?” “没有大人。” 晏含英心中有些疑虑,但太监宫女都是自己的眼线,都这般说,恐怕那小皇帝不曾说谎。 可他还是觉得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 上了马车,他又想起青梦先前说的那番话。 “若能做好人,谁愿意行恶呢。” 晏含英心事重重靠在窗边吹风,心想,莫非原主真的有什么隐衷? 马车尚在往前走,晏含英忽然听见车夫说:“大人,少爷在前方。” “嗯?” 晏含英下意识撩起了帘子,当真是江今棠在前方站着,风雪那么大,不知在铺子前买什么,双手都已被冻红。 那只系统正在他身边跟着,没什么出息似的,眼巴巴地摇着尾巴仰着头流口水。 晏含英匆匆想着江今棠怎么还带着系统出门了,忙叫人去唤江今棠,仆从应了声,正要走,晏含英又蓦地想起好感度的事情来,把自己手上手炉递出去,说:“给他暖暖手,别冻伤了。” 仆从这便带着他的手炉去寻江今棠,那时江今棠刚拿到馅饼,随手掰了一块给狗吃,还是青竹一般挺拔的气质,又格外清冽,直起身来时,他才像是刚看见晏含英的马车,神色间忽然便多了些波动。 仆从将手中手炉递给他,道:“大人路上瞧见少爷,忧心少爷手冻伤了,叫我来给少爷送手炉,让少爷跟着一起坐马车回府邸。” 江今棠闻言便抬起脸望向马车车窗,与晏含英正正对上。 晏含英看见他弯起眼睛小了一下,那道笑容着实漂亮,像只漂亮的小鸟。 他一时感到心跳快了一点,刚将视线收回来,忽然听见“叮”一声响。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49] 第14章 我不需要肾宝片 晏含英过速的心跳还未止息,只靠在软垫上出神。 他确实是无法琢磨透江今棠的心思的,也已经放弃去寻找好感度的来源了,但每次好感度播报响起来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心悸,像是多么令人喜悦的一件事。 晏含英走着神,没过多久,江今棠已经走到了马车边,仆从给他放了脚垫,他没上马车,只站在脚垫上,将车帘撩起了一点点,问:“师父下朝了?” “大雪天怎么在外面,”晏含英答非所问道,“也不怕染了风寒?” “出来时穿了大氅,其实并不觉得寒冷。” 晏含英想着孩子年纪还小,屁股上有三把火,倒是不怕冷。 他胡思乱想着,又想自己儿时似乎也没有江今棠这样好的身体素质,到了冬日还是很容易生病,总是要一件堆叠着一件穿得厚厚地才行。 哪怕是这样,也免不了每个冬日都要生个病。 晏含英又走神,江今棠主动解释道:“同窗与我说这家铺子的烧饼味道不错,今棠来此处蹲了几日,始终不见老板开门,今日又听人说起,说老板回乡探亲回来了,又重新开了店面,于是便匆匆赶出来。” 晏含英家长做多了,下意识便是责怪,“这么冷的天,为了这点口腹之欲跑出来,也不在家好好吻戏功课,你知不知晓三月便要会试了?” “我知晓,”江今棠似乎也没想到会被晏含英责备,一时间像焉了的花,一下子没了精神头,只轻声道,“我只是想着……师父冬日胃口不好,午膳晚膳都只吃一点点,才想着买两块烧饼给师父解解馋。” 晏含英的后半句话顿时堵在了喉头,怔怔说不出口。 “你……”晏含英喃喃道,“你是给我买的?” “嗯。”江今棠低垂着眼,他没上马车,还在外头站着,只将那热腾腾的烧饼递过去。 晏含英一时走神,没伸手去接。 江今棠以为他不喜欢,咬了咬下唇,主动道歉道:“师父若是不喜,往后我便不自作主张了,也会好好留在府中文曦功课。” 他作势要将烧饼拿回去,晏含英心里忽然一急,忙伸手去,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在冷风中吹久了,江今棠露在袖口外地手腕和手指都泛着凉意,像是一捧雪。 晏含英被冰凉的触感冻得下意识缩了缩手,很快又紧紧抓住了江今棠的手腕。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50] 过五十了? 晏含英怔了怔,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先一步将要说的话说出了口,“既然是给我的,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江今棠也跟着傻愣了一下,手指一松,让晏含英拿走了烧饼。 半晌,他脸上又浮现出笑意,道:“师父快趁热尝尝,若是好吃,今棠下次还来这里守着,等着师父下朝给师父送来垫垫胃,省得朝堂上忙碌,回了府中又误了时辰,伤了胃。” “你……你先别说了。”晏含英耳廓有些烫,心说自己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江今棠大冷天给自己卖烧饼,他却只想着指责,实在不是一个很尽职的师父。 他挪了挪身体,让江今棠上了马车。 青年在风雪中站久了,上了马车,便带了风雪寒意与气息而来,坐在晏含英身侧时,分明还是往常那样温温和和的模样,晏含英却总觉得有些压迫,浑身不自在,连后背都是僵直的。 他小口咬着烧饼,又迟疑地抬眼望向江今棠,却只见江今棠正低着头整理着自己放在一旁的斗篷,那股叫人心中不安的压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自己先前出现了幻觉。 晏含英又犹豫了片刻,忽然听见江今棠问:“师父,好吃吗?” 他骤然回过神来,匆匆点了点头,说:“尚可。” 这个江今棠,还是奇奇怪怪的,乖顺也像是假的,可晏含英却找不到任何不妥之处。 他又咬了两口,忽然想,江今棠为何忽然要给自己送烧饼呢? 难道也想像慕辰那般,在饼中下了毒? 晏含英将视线转向一旁趴着的狼犬身上,系统像是已经玩嗨了,对晏含英的注视没有一点反应。 倒是江今棠察觉到他的视线,说:“今日外出,这狗非得跟着我一道出来。” “嗯,”晏含英有些心虚,“此狗略通人性。” 话音刚落,狗像是知道有人在编排它,猛地抬起了脑袋。 晏含英与系统对视了一会儿,想问它江今棠今日都在做什么,可惜这里有第三个人在,系统与他都不便开口,只好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对方一会儿。 马车停在了府门前,江今棠先下了车,又回身抬起手想搀扶晏含英下来,晏含英却没伸手,只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江今棠愣了愣,“师父不回府中用膳了么?” “或许吧,”晏含英含糊道,“等我回来再说。” 江今棠只好将帘子放下,有些委屈且不舍地看着晏含英的马车远去。 直到马车的铃铛声再也听不清了,他面上神色才缓缓冷淡下去,与往日的乖顺温和毫无相似。 他在府外站了好一会儿,风雪打起来了,再久一些便会湿了鞋,他才转身回了府邸。 “尚景王,”江今棠轻声念着,“慕辰,皇帝……都是些,喜欢在师父面前找存在感的。” 他在府中呆了一会儿,不过片刻,便有人来与他传话,说晏含英去了红门堂。 如今红门堂中便只有那个慕辰,江今棠当时看慕辰的视线看得一清二楚,他们都对晏含英怀揣着同样的心思,有些眼神代表着什么,他心中一清二楚,也因此而感到不爽快。 更让他不爽快的是,慕辰已是阶下囚,受了那么多毒打,竟然还敢觊觎晏含英。 若非现在慕辰死了会对晏含英不利,他真想趁着什么时机潜入红门堂,亲手了结了那个不知分寸的贱人。 可惜了。 江今棠想,他还得寻找其他的机会。 * “叮铃铃——” 马车上那一串小铃铛叮叮当当响着,听到声响,红门堂的守卫便清楚是晏含英来了,忙迎上来问好。 晏含英悠然下了马车,问:“慕辰还活着吗?” “还活着大人。” “近段时日先不要用刑了,若是病了快死了,便去找大夫来吊着命。” 那尚景王和太皇太后铁了心的要和他对着干,把人扣在自己手中可做人质,人要是死了,倒是自己落了是非口舌。 晏含英嘱咐完,又说自己要进去看看慕辰,让人别跟着他。 等人走了,他一个人带着系统往地牢处走,这才开口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宿主你有一个任务呢,”系统说,“慕辰有个妹妹今年两岁,在乡下寄养。” 晏含英没等他说完,接口道:“我已经没精力再养一个孩子了。” “你必须养,”系统说,“那个孩子很重要,而且乡下没人好好照顾,她马上就要死了,你必须把人接回来照顾。” 第13章 “我把人接回来,我又没有奖励。”晏含英说的是实话,他养大江今棠已经很费劲儿了,念过二十七,兴许是操劳过度,他的身体似乎也越来越糟糕,时不时便要生个病,一病便是许多日好不透,确实没有精力再养一个孩子了。 系统忍不住在他脚前打滚,说:“宿主你就接了这个任务吧,奖励……奖励有的啊,这里有一份春宵大补丸。” “我不需要肾宝片。” “这不是肾宝片!”系统大叫道,“春宵大补丸不是补肾亏的,它是一种能短期内增强人的体质的药丸,比如说,如果宿主不得已要死遁了,得进行一个马拉松式逃跑,这春宵大补丸能帮助宿主补全身体的亏空,帮助宿主成功逃脱。” “哦,”晏含英看着兴致缺缺,顺口又问,“后遗症是?” 第15章 你别生气 系统有些伤心,“不要一来就问后遗症嘛,对彼此多一点信任。” “随便给个缺失剧本一走就是五年害得我找错主角,现在沦落到要看一个小辈的脸色行事,”晏含英顺手抽出了身边的挂着的长剑,脸上浮起一道阴森森的冷笑,“你说,要我给你多一点信任?” 狗飞机耳,耷拉着尾巴缩在角落,“宿宿宿宿宿主,您冷静……药效持续时间是十天,药效过了之后会出现全方面反噬,需要卧床三十日,三十日内浑身无力难以动弹。” 晏含英转了转手腕,壁灯的火光在剑身上反射出一道寒光,落在系统眼底。 系统哆哆嗦嗦道:“你不要虐狗啊啊啊。” “十天换三十天,”晏含英长身玉立,提着剑的手虽然苍白纤细苍白,整个人却如同自地底爬上来索命的艳鬼,看得系统心底发凉,“你当我是冤种呢。” “不是这么算的!”系统大声道,“就是就是,您想想,等您需要的时候您先用了,安全了以后躺个三十日而已,岂不是高枕无忧!” 晏含英一时犹豫,心觉也有道理,又问:“当真没有别的副作用了?” “真的没有了!” “行了,”晏含英摆摆手道,“不要大吼大叫,会被外人听见,把慕辰那个妹妹的信息告诉我,我让人去找一找。” “这个得您自己去找,”系统小心翼翼说,“任务上……是这么安排的……” 晏含英:“……?” “你让我去找?”晏含英简直要被这个傻逼系统气笑了,“什么事情都要我自己去做,那还要你们系统有什么用,况且,你难道指望我去慕辰面前直接问他‘你妹妹在哪里’吗?你觉得他会告诉我吗?” “兴许呢。”系统没什么底气地说。 片刻后。 晏含英站在刑架前,颇有些麻木般问:“我听闻你有个妹妹,她现在在何处?” “你找她做什么?”慕辰浑身血污,那张俊美无铸的面庞也已经看不清往日的容色,只余下狼狈和疲倦,轻声道,“她还小,又是个女娃,尚景王不会在意她的死活。” “没人在意尚景王怎么想的,”晏含英道,“我自己找她有事。” “呵,”慕辰笑起来,嗓音嘶哑,“你找她有事,她如今不过两岁,能有什么事?” 晏含英早知晓不可能自己问了慕辰便会告诉他,最后还是要他自己去找那个孩子。 系统的任务也说得含糊不清,找到了那个孩子,然后要做什么也不曾告诉他,做什么事情都没个明确的目的。 晏含英脸色冷下去,却也不打算再严刑逼供,只需要逼着慕辰先在认罪书上摁了手印,便可以两人移交到大理寺卿处置,他便不必再多管这人的闲事。 而江今棠那边,他看了剧本,知晓江今棠后来是因为记恨慕辰课业上压着自己一头才与他作对,况且慕辰此人倨傲不逊,江今棠又很好说话,往常在书院时常欺辱江今棠。 若是慕辰早早死了,江今棠或许没那么容易黑化。 晏含英打算先回府中,再找人去寻那个孩子,但慕辰忽然又道:“你靠近来,我可以告诉你我妹妹如今在何处。” 晏含英想着他被严严实实捆在刑架上,一时放松了警惕,向着慕辰走近了些,警告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 “样”字未出口,他忽然感到颊边一软,下意识怔了怔。 慕辰嘶哑着声音笑起来,笑得很是猖狂。 晏含英这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慕辰竟然亲了他。 他心神大乱,头脑一片空白,只下意识抬手重重给了慕辰一耳光。 “啪!” 慕辰的面庞被打偏过去,他却仍然笑个不停,似乎是牵扯到了伤口,又跟着呛咳起来,一边咳嗽一边道:“早在书院见你时我便注意到你了,世人道你阴险狡诈心狠手辣,没想到,竟然长得这般漂亮。” 晏含英后知后觉红了耳廓,又羞愤难当,怒声道:“慕辰!你竟然羞辱我。” “羞辱你?”慕辰笑起来,又丢下了更加惊世骇俗的话,“往日我那个义父看着你的时候,视线可比我露骨,不知晓已经在心中将你玷污多少次了。” 话音刚落,晏含英又再度抬起了手。 这次慕辰却没再闭眼,只凛凛看着他,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妹妹在何处,她就在鼓川镇张家养着,是转手卖了几次卖到我养父母那里去的,并非是我亲妹妹,你找了她也无用。” “有没有用不需要你提醒我。”晏含英胸口怒气还未散去,又觉得这些荒唐事竟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一时间没能缓过神来,只想从此处逃离。 他实在气不过,视线一转,从桌上捡拾了一条鞭子,向着慕辰用力抽去。 “啪!” 鞭子落在慕辰胸前,顿时留下了一道明显的血痕。 慕辰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下却诡异地鼓囊了起来。 晏含英眼尖瞥见了,顿时受了一惊,猛地扔掉了鞭子,“你简直是个疯子!” “师父?” 江今棠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来,晏含英惊慌地回过身去,江今棠换了身素白的外袍,手中抱着狐裘,整个人与此处脏污恶臭的环境格格不入。 晏含英心跳一滞,混乱想着江今棠是不是看见自己甩鞭子了,或者看到了慕辰亲他的脸颊,或者……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心乱如麻,只听见江今棠道:“我担心师父冷,来给师父送衣……” 晏含英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患上了恐同,连带着江今棠关切而真诚的视线都觉得无比叫人惶恐。 他又退了一步,江今棠脸上浮现出些许迷茫和委屈,问:“师父,是我做的让您不满意吗?”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9]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8]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45]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44] 不断跳出的好感度播报让晏含英心情越发凌乱,匆匆想着要先稳住江今棠的好感,说:“我没有不喜,你……” 他惊慌了一会儿,竟然口不择言说:“你别生气。” 话音刚落,好感度播报又响了。 [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39] 第16章 为什么便不能听话一些呢 江今棠脸上也出现了一瞬空白,像是没听懂方才晏含英说了什么。 他怔怔道:“师父……” 晏含英也清楚是自己口不择言了,后腰撞在桌上,将桌子撞得微微偏移。 持续下跌的好感度提醒着他,江今棠的好感度因为自己一句话竟然掉了五个值。 为什么为什么?晏含英心情十分凌乱,又见江今棠转开视线望向自己身侧的鞭子,晏含英顿时头皮一阵发麻,猛地抬脚将鞭子踢远了些,佯怒道:“让你回府中温习,你来这里做什么?府中又不是没有下人,非得自己瞎跑。” 江今棠身后看不见的尾巴像是耷拉了下去,神色有些委屈般,却也没有完全表露出来,只向着晏含英道歉,“让师父失望了,不会再有下回了。” 他看着倒是歉意得诚恳,晏含英心里却依然七上八下,只想着他倒是心口不一,脸上表现得如此乖顺,实际上呢,好感度一掉再掉。 晏含英这次倒真是下定了主意要继续完成任务,最起码得先把那个肾宝片拿到手,死遁离开京城想是得提上日程了,不能这般坐以待毙。 他心中想着事,江今棠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只将手中狐裘递过去,道:“送了衣,我便回去了。” “嗯,”晏含英心不在焉道,“我也……不是要指责你什么。” 兴许是从前职业病犯了,他对江今棠的课业十分看重,甚至敌过了对未来江今棠或许会戳死自己的恐惧,满心满眼都是江今棠未来的仕途。 有时候太过在意,才会对江今棠分外严格,以至于会忽视了孩子的正常成长。 从前还觉得江今棠听话,懂事,清楚自己的好意,现在才惊觉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第14章 若是能装一辈子倒也还算好,可偏偏只有几年,一旦羽翼丰满起来,便琢磨着报复社会。 这还了得。 晏含英脑子里乱糟糟想着事,江今棠似乎还和他说了什么,他也没仔细听,只带着江今棠离开了地牢。 江今棠不远不近跟在晏含英身后,离开刑讯室前还偷偷转了转脸,望向被捆在刑架上的慕辰。 慕辰奄奄一息,但还是仰着脸,两人视线相撞,江今棠瞧见了对方眼中的不屑与挑衅,一时间也冷下脸来,扭头走了。 他跟着晏含英走到长廊间,晏含英咳疾尚未好全,吸了冷风又咳了两声,这才缓和了面色,道:“我知晓你的好意,来给师父送狐裘也是为了师父好,只是你不能总是将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会试将近,你得做好准备,若是入不了殿试,哪怕我再有权有势,我也不过是越权执政的乱臣贼子,我若保你上位,将来若我失势,连你也要受我牵连。” “师父,”江今棠像是忍不住般,终于开了口,“为何非要我入朝为官呢?” 晏含英尚未说完的话堵在了喉间,今夜不知晓该如何回答江今棠。 “您将我从书院众人中选中,将我带回府中教养,曾经不是说,只是想让我将来过得舒心一些吗?” 晏含英哑口无言。 原本一开始他是这样打算的,他以为江今棠是主角,坚信着主角有主角光环,将来会过得很好。 等江今棠第一次在书院小测之后他便犯了老毛病,一心想要江今棠成为魁首,将所有自己在朝堂上未能实现的展望与理想都寄托在江今棠身上。 若非江今棠如今提起,他都不曾想到自己何时开始执着于让江今棠入朝为官。 仔细想想,他似乎还想过让江今棠争夺更高的权利。 这样的念头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也或许是因为清楚实现起来很是困难,所以连他自己都不曾坚持过这样的想法。 他有些慌乱,心中清楚自己确实不应当这样逼迫江今棠,更何况如今事情也已经明了,江今棠并非主角,而是反派,自己再这样逼下去,总有一日他会彻底怨恨上自己,兴许将来还是要走上剧情中的老路。 晏含英是这么想的,却又忍不住想,江今棠为何不能听自己的话呢。 权势在手中,他有了能独当一面的能力,往后便不会有人欺负他了,也没人会看不起他。 他心中情绪很复杂,忽然听见江今棠软和了话音,说:“是我说错话了,师父,我没有想要忤逆您的意思,我会继续认真准备会试的。”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38] 晏含英闭了闭眼,心里着急,道:“这件事先不要提了,回府中去。” 心乱如麻,他如今并不知晓该如何管教江今棠了,因为所谓的剧情,他现在总觉得憋屈,行事都得观察江今棠的态度,没有往常那般自在。 心情也整日跟着江今棠的好感度七上八下,他不清楚江今棠恨不恨自己,但到了现在他自己反倒先怨恨起来。 为什么便不能听话一些呢。 晏含英胸口起伏着,勉强将阴暗的心思强压下,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受了慕辰的刺激,心理状态有些不对了,现下似乎并不是是谈正事的时候。 他带着江今棠坐马车回了府邸,刚进了垂花门,晏含英忽然站住了脚,打发江今棠去其他院子,别跟着他入厢房。 江今棠像是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问:“师父可是还在生我的气,我都可以改,下回必定不会再犯了。” “不是,”晏含英有些头疼,没精力与江今棠掰扯,只道:“你先回你自己屋子去,晚膳不必等我同吃了。” 顿了顿,他又像是妥协了一般,道:“若不想温习,今日便休息一日,反正……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 说完,他便不再管身后的江今棠,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将屋门严严实实关上,有些迷茫地躺在榻上出神。 好感度一直在掉,其实之前五年只是涨得比较慢,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大范围掉好感度的情况。 似乎是自己知道自己找错了人,知晓江今棠并非反派之后,受他外露的情绪影响,江今棠的好感度一直在掉。 难道自己的情绪真的那么明显?江今棠真的那么关注自己的情绪和态度么? 是从前关照少了? 晏含英又开始回忆往昔,江今棠刚回府的那一年忽然生了高热,在榻上躺了半个月,那半个月他一直在身侧照料,江今棠病好之后有一段时日很黏着自己,但那时候与太皇太后有争斗,他长久不回府中,一直在宫中周旋,甚至还因走错了棋子而领过罚,养了几天伤才回府中。 后来争端越发严峻,他对江今棠确实一直疏于陪伴,每每回到府中,也只是问一问功课,听闻成绩下滑便顺口指责,再开小灶将课业补上来。 江今棠听话,他没见过江今棠有叛逆期,现在想想也有些不对了。 是个孩子都会有叛逆的时候,江今棠再怎么听话,也免不了要有这段时期。 晏含英又开始思索要怎么能补偿一下缺失的陪伴。 他想得出神,月皎进屋来给他点安神香他也不曾注意,原本便胃口不好,随口吃了些果子便伏在桌上睡熟过去。 月皎想将人唤醒扶到榻上去睡,刚进了屋,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了手腕。 江今棠轻轻将她往身前拽了拽,小声道:“我去便好,你先去休息吧。” “啊,好的少爷。” 月皎也没怀疑少爷的心思,转身走了。 江今棠轻轻合上了屋门,桌上烛火跟着动作跃动了两下,在晏含英熟睡的面庞上留下了一片温暖的光晕。 他睡得很熟,眼下落了睫羽的影子,柔软得像是一片羽毛,面颊与唇瓣都是嫣红的,许是呼吸不畅,晏含英微微张着口,小小地喘息着。 江今棠像是情难自抑,他俯身下去,轻轻碰了碰晏含英的唇瓣,又忽然想起自己满手都是血,于是又匆匆转了身,去院中洗过手,带着冰凉凉的湿意再度进了屋。 安神香于催眠又奇效,晏含英沉睡不醒,像是江今棠现下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但江今棠却没再逾矩了,只轻声道:“为何听话与否,都没办法触碰到师父的心呢?古语有言近水楼台先得月,终究还是平白让他人占尽了便宜。” 第17章 他不会真的是断袖吧…… 江今棠的指腹带着井水的凉意,只是在晏含英面颊上碰了碰,触感间的寒意弥散,让晏含英不由得轻哼了一声,像是快要醒了。 江今棠倒是有恃无恐,他赠与晏含英的香料中带有西域特制的迷幻药物,少量使用本是为了助眠,稍微多一些,便能使人沉睡不醒。 他严格把控了药量,倒是不至于危及健康,但也不会让晏含英这般轻易醒过来。 晏含英往常在朝堂上多么雷厉风行又手段毒辣,这个时候却也没有反抗之力,想是江今棠做什么都可以。 但江今棠却没有随心而乱动妄念,只将心思压下去,将晏含英从桌椅间抱起来,送去了榻上。 从东厢房出来,江今棠离开了晏府,趁着夜色去了一趟药房,说是要抓两副治疗风寒的药。 大夫深夜也还未休息,将江今棠迎进屋中,关上了房门。 屋中点着烛火,虽不算明亮,但也足够视物。 江今棠看见今日在红门堂中当值的一个狱卒,那狱卒向着他点了点头,算了问了礼,二人都不曾多说话,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大夫去了前屋抓药,江今棠这才问:“今日师父为何反应如此大?” “身形挡住了,没瞧清楚,”那狱卒道,“隐约瞧见,似乎是慕辰亲了一下大人的面庞?” 江今棠皱了皱眉,“你没看错?” “应当不曾看错,”狱卒道,“大人将我们遣散在外,听得也不是很仔细,似乎是说尚景王对大人似乎有什么非分之想。” 江今棠没再言语,只是沉默着。 尚景王对师父的心思他何尝看不明白,只是没想到慕辰也如此。 他早知晓晏含英生得这般模样,蛇蝎心肠又如何,总有无数人趋之若鹜,想要得到他的身与心。 尚景王与慕辰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仍在沉默着,身边狱卒说了许多,他也并未完全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有些聒噪。 那狱卒见他脸色不佳,也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半晌,江今棠又问:“师父今日去红门堂是为了什么?” “啊这个属下听了两句,似乎是要找慕辰的妹妹。” “慕辰还有个妹妹?”江今棠心中多了些疑虑,“师父找慕辰的妹妹做什么?” 此事其实连晏含英都不知晓,更何况是外人,于是狱卒也无法回答他的疑虑。 今夜外出太久恐会起疑,江今棠不欲多留,从大夫手中取了药便走了,踩着雪返回了晏府。 第15章 回自己院子前他又去看了看晏含英,晏含英安然睡在榻间,睡得倒是安稳,只是蜷缩的姿势很不安,像是多年养出来的习惯。 关于晏含英的往事江今棠知晓不多,似乎连晏含英自己都知之甚少,因而也查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江今棠在窗外站了一会儿,夜深了,风雪也大起来,令他身骨寒凉。 江今棠这才将药材留在小厨房,回自己院子睡下了。 * 晏含英夜里睡得不算很好,白日慕辰那一吻着实让他吓了一跳,大宁不好龙阳之风,断袖被称为污秽之行,若被发觉,轻则罢官免职,重则许是要丢掉性命。 除此之外,还要被世人戳脊梁骨,论谁也不好受。 因而来此世间五年,晏含英从未想过男同竟在自己身边,还以来便是父子两个,着实吓人。 他夜里起了噩梦,梦见自己在府中坐着,那似乎是个晴日,窗外鸟语花香,宫中来人唤他,说是陛下请见。 晏含英便上了马车叫人带他入宫。 马车还未动起来,江今棠忽然在外头唤他,“师父。” 晏含英便撩起车帘将江今棠看着,似乎在示意对方有话便说。 江今棠脸上带着陌生的怨恨,他怒声道:“我与慕辰之间你便只在乎慕辰是不是?” 晏含英想说怎么可能,他养了江今棠五年,就算知晓江今棠是反派,但远近亲疏他分得清楚,他又怎会在乎一个外人。 但张了口,他却发觉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只听见自己说:“嗯。” 此话一出口,连晏含英自己都怔了怔,像是出乎意料。 江今棠大概也没想到晏含英会这般实诚,顿时怒气上涌,咬牙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梦里的晏含英平静说着话,“我要辅佐他成为新皇,该是你的还是你的,我不会少了你,也不会碍着你的仕途,至于欠你的,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等慕辰上位称帝之后——” 话未说完,江今棠忽然冲上了马车,撩起车帘,钻进去,一把抓住了晏含英的手腕,重重吻了下去。 晏含英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清醒了。 他茫然睁着眼盯着床栏发呆,心跳仍然很快,像是还未从梦境中脱离。 他都……在梦些什么东西…… 晏含英有些烦躁地将被褥拉起来,遮住了自己的面庞,心想,一定是因为慕辰昨日做的那些事情,导致自己也跟着做这样荒唐的梦。 再怎么江今棠也是反派,按剧本上的情况来看,他想杀了自己还差不多,又怎么会…… 会亲他呢? 晏含英又晃晃脑袋将杂念抛出去,一起身,后背肩头一阵酸胀,他一边揉捏着肩膀,一边唤着月皎,叫人抬些热水进来给自己洗漱。 月皎打着呵欠道:“大人今日醒得真早。” 晏含英心不在焉,没说话。 他还在想江今棠究竟是为什么要杀了自己,他始终想不明白,都是一些小事,江今棠虽然表里不一,但看着实在不像是情绪过激不稳定之人,又怎么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升起一些报复社会的念头。 除非后来的自己做了什么伤他至深的事情。 晏含英想得有些头疼了,又听月皎说:“昨夜少爷又去药房抓了两副药放在小厨房呢,大人喝过药再去上朝吧。” 瞧,江今棠表现得这般体贴,兴许现在心里也没多少恨吧。 晏含英想,若真是后来才生起的杀意,那或许自己也能避免一下呢。 他说着江今棠有心了,穿着外袍时,江今棠忽然敲了敲屋门,道:“师父,我可以进来么?” “嗯。” 江今棠这便入了屋,屋中还带着熏香和暖意,晏含英坐在梳妆镜前,发丝尚未束起,整齐乖顺地披散在身后。 他背对着江今棠,江今棠只能从镜中瞧见对方的半张面庞,唇红齿白,面色很是温婉,像是那往常修罗般的人并非面前之人。 江今棠走了会儿神,晏含英没听见他的动静,不知晓他在琢磨什么坏事,于是便回了回头,问:“怎么一直站着?” 啊。晏含英睫羽颤了颤。 换新衣了。 鹅黄的衣袍也不显得女气,反而有些贵气。 那似乎还是自己先前从江南带回来的料子,订的时候便想着或许合适,原来自己眼光还算不错。 晏含英忽然又觉得耳廓有些烫,迷惘地捏着耳朵转回了脑袋,忽然听见好感度上涨了三个点,又回到了四十一。 晏含英茫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疑惑地想,难道江今棠喜欢自己这幅模样? 好感度……是加的什么好感度…… 他不会真的是断袖吧…… 【作者有话说】 英子现在才开始思考加的是什么的好感(笑) 第18章 想和你多待一会儿而已 晏含英也不便在江今棠面前询问系统这个问题,只心里七上八下地想,江今棠从前涨好感度的时候似乎和这些个风月情事也没多大关系,或许是他多虑了。 系统闲着无聊撮合一对男同干什么。 “师父要去上朝了么?”江今棠上前来,顺手将手中汤药放在桌上,道,“昨夜师父夜中咳喘,我又去药铺抓了两副止咳的药,师父喝过再走吧。” “先放着吧,”晏含英不太喜欢喝药,总觉得苦,却也不是年少叛逆的年岁了,只是暂且推脱一下,最后还是会乖乖饮下,“月皎呢?” “我见她困倦非常,让她回屋睡下了,”江今棠话音顿了顿,像是在犹豫,半晌才道,“月皎能做的事情我也可以。” “说得什么话,”晏含英轻轻打了个呵欠,“月皎是侍女,你是少爷,为什么要去做侍女该做的事情。” 江今棠一时间没说话。 晏含英伤寒未好,又要早起上朝,再加上朝上事多,压力过大,如今坐在椅子上又开始昏昏欲睡,迷迷瞪瞪自己攥着梳子整理发丝的时候,江今棠温热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晏含英茫然抬着脸,却被江今棠拿走了梳子。 “不是要顶替月皎的职责,”江今棠小声道,“只是觉得有些小事,徒儿与师父更加亲近,由徒儿来做更合适一些。” 他轻轻扶了扶晏含英的头,让他坐正了身体,又小心为他梳理着发丝,“束发,穿衣,儿时便是师父为今棠做这些事,如今今棠已及冠,也可以帮师父做才对。” 他的话倒是无可指摘,晏含英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道:“随便你吧。” 他垂下眼,似乎听见江今棠轻笑了一下,却又像是听错了一般,只像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晏含英心不在焉想,兴许确实是自己听错了,谁会因为要给别人束发而高兴。 他又不由得想起自己之前没想明白的事情,他觉得系统就这样不好,未知的前路和已知的未来让他格外焦虑,这段时间他慢慢回过劲儿来,有些事情想不清楚,有些却已经明了。 其实他也并非怕死之人,倒像是有什么未完成的执念,在理想实现之前,他不愿轻易死去。 也或许不是他的执念,而是这具身体原本那个主人的执念。 晏含英撑着下巴看着镜中的自己出神,这五年来看这张脸也看够了,不会像第一次照镜那样恍惚分辨不清自己是谁了。 这张脸就是他自己的脸,原主长相和他一模一样,连太阳穴上那颗小痣都别无二致。 系统来时问他为何在时代适应得还挺好,晏含英自己也说不清楚,倒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身体。 若不是忽然得知自己找错了人,他或许会一直这样平静地活下去,直到他寿终正寝,或者死于权党相争。 “好了师父,”江今棠忽然开了口,见他从思绪中唤回了神,“时辰不早了,我陪您出府吧。” 晏含英下意识想叫他留在府中温习课业,但话到了口边又想起昨日的对话,一时间犹豫下来。 或许确实该让江今棠休息几日,劳逸结合才行,也不能逼得太过了。 于是晏含英便点了点头,起了身。 刚转了身体,江今棠忽然迎身靠上前来,晏含英蓦地睁大了眼,只觉得青年的体温似乎也跟着传递过来,暖洋洋的,裹挟着梅花的冷香。 晏含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身后却退无可退,被困在了江今棠与桌椅之间。 江今棠像是浑然未觉,只将手中披风抖落打散,轻轻搭在晏含英肩上,又微微弯身替他系着带子。 他看见了晏含英白皙纤细的脖颈,颈项上皮肤太薄,血管清晰,似是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诱惑着人张口咬下,放出血来。 江今棠心头一跳,猛地转开了视线,忽然瞧见晏含英通红的耳垂。 某一日夜里晏含英因熏香沉眠,他便已经大逆不道触碰过晏含英的耳垂了,柔软的触感他至今不能忘,又恨自己只能夜间偷袭,没办法光明正大示爱。 第16章 怕看到晏含英厌恶的神情是其一,更担心晏含英因此受到世人的指责。 哪怕,他已因作恶多端,早没什么好名声了。 江今棠匆匆为他系好带子,这便心虚般地直起了身体,没敢多看晏含英一眼,只道:“好了师父,手炉也已经换了新的,师父别忘了带上。” 晏含英也跟着悄悄松了口气,有些不自在般说了声好。 他怕江今棠再靠近一些,便会听见他的心跳声了。 这孩子,怎么会忽然长得这么高,倒真像个大人了,他还有些不太能习惯。 晏含英匆匆上了马车,江今棠又在外喊他,“师父。” 晏含英便撩起车帘望向他。 如今天色尚早,府外漆黑一片,江今棠手中提着灯,暖黄的灯光映在他的面庞上,轮廓柔和,那身鹅黄的衣衫更显得温顺。 晏含英早知晓江今棠长得漂亮,自小便是如此,否则自己也不可能将他当主角养大。 但时间久了,这样的念头便浅淡了下去,也没怎么再关注过他的容貌。 今日这么一瞧,那早已遗忘在脑海中的念头再一次冒了出来,心想,江今棠似乎越来越俊俏了。 再过段时日或许便会有心仪的姑娘,往后成了婚,入了官,便要有自己的府邸了吧。 终究会分道扬镳。 晏含英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觉得这样也不错,好歹往后没什么交集,或许便不会走上剧本里的老路。 可心中却始终隐隐不安且不爽快,又觉自己多虑。 江今棠这个年纪应当专注科考,不能早恋。 “师父,”江今棠见他走神,又喊了他一声,“今日可否早些回来?” “再看吧。”晏含英不欲多言,将车帘放下来,也挡住了江今棠语言又止的神色。 马车上那一串铃铛叮叮当当响着,江今棠看着马车逐渐远去,又在风雪中站了一会儿,才轻声自语道:“除夕将近了,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而已。” 可晏含英总是很忙,朝堂上,后宫里,总有很多事情落在他头上,前几年除夕晏含英都在宫中陪着小皇帝,只留着江今棠在府中,看着满桌饭菜慢慢冷去。 今朝,兴许还是老样子。 江今棠垂下眼,正要回府,忽然听见一声很轻的响动声。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43] 第19章 禁足 “怎么忽然又加好感度?”晏含英心里想不清楚,又记起今日离开府前江今棠再自己面前做出的那些行径。 靠近的呼吸和从身体上传递而来的体温无一不在提醒着晏含英,江今棠如今已是一个成年男性了,他已经不再是自己记忆里承欢膝下的稚嫩少年,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甚至还背着他去过红门堂。 系统记忆里的江今棠也是有野心的,那样的压迫感让晏含英难以忽视,似是走在独木桥上,悬在高崖万丈之上,稍有不慎便行将踏错,叫他心中格外不安。 晏含英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心绪平静下来。 马车行至宫外,今日还是一如往常,听着官员臣子的明嘲暗讽入了宫,先去见了小皇帝。 小皇帝今日倒是听话了许多,晏含英到时他已在洗漱,晏含英便在桌边站了一会儿,随手翻看着小皇帝桌上的策论。 小皇帝神情有些紧张,宫女为他穿衣,他的视线却一直往晏含英这边瞟。 晏含英漫不经心道:“字倒是不错。” 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评价了。 小皇帝一时有些失望,忍了半晌,终究还是情不自禁问:“除了字呢?” “陛下如今年岁尚小,又常年久居宫中,未经苍生之苦,也不曾见过多少世面,策论中多数都是借古鉴今的死板套用之言,却不见自己的感悟,这样的策论,臣说不出夸奖的话来。” 他倒是实诚,小皇帝也清楚自己写得并非什么好文章,只是心中实在是委屈。 原本便只是想要一句夸奖的话罢了,也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仅此而已。 可这晏含英做尽了奸臣行径,在自己面前又一副坚贞不屈之态,虚伪到了极点。 晏含英教导他时总是严厉,年岁渐长,他也有些烦闷了,不想再受晏含英的掌控了。 二人一同往太和殿去了,晏含英还在想着慕辰那个妹妹的事情。 慕辰的妹妹与他并非亲兄妹,只是买卖转手到他家里的养女,想必只是个童养媳。 主角的童养媳,莫非是女主? 若真是女主,倒是能说清楚为何系统要让他去寻找那个孩子了。 只怕是如今人设崩得离谱,剧情也偏得离谱,没机会让男女主发展感情线。 晏含英有些疲倦了,处理朝中事宜已经足够耗费心里,还要处理系统的任务,更是叫他心烦意乱。 他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若那个孩子是女主,会不会江今棠也与女主有生过情? 这样的念头刚冒出头,晏含英骤然想起今晨的江今棠来。 这样体贴又隐隐强势的性子,再着一副足够诱人的皮囊,不是女主恐怕也很容易一见倾心。 但晏含英还是觉得心中憋闷,说不上来缘由,想了许久,又觉得或许是因为女主终究是男主的爱人,他到底还是不想见江今棠受伤和难过。 “掌印,”小皇帝已经在叫他第三次了,“您在听朕说话么?” “嗯什么?”晏含英蓦地回过神来。 回神的前一瞬他还在想着应当不是男同小说。 “祖母近段时日一直闭门不出,”小皇帝观察着晏含英的脸色,又继续道,“她要在京城筹办斋戒之礼为堂兄祈福,让朕罢朝几日一同礼佛。” “罢什么朝,”晏含英冷声道,“说了多少回了,慕辰只是一介乡野草民,算你什么堂兄。” 话音一顿,晏含英又敛了眉目间的冷意,轻笑道:“吃斋礼佛为一个义子祈福,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 话虽是这么说,但晏含英清楚,太皇太后他们是想以舆情逼迫自己放过慕辰。 其实晏含英扣押慕辰也并未想过要他的命,系统倒是说过,便让他将坏人做到底,直接杀了慕辰便好了。 但晏含英总觉得不妥,一直迟迟未动,总觉慕辰对自己还有用处。 就算是他多虑了,往后用以威胁尚景王也已足够。 尚景王若是弃了这枚棋子,他便将人留下来为自己所用。 晏含英打算得明明白白,但如今舆情压迫,还要忧心江今棠受到牵连,他压力也不小。 上朝点卯后,还是一如既往地议论纷纷,晏含英心不在焉也不曾听进去太多,只想早些下朝。 风寒还未好透,只觉得身体格外疲倦。 晏含英神色恹恹,正走着神,忽然听见尚景王喊他:“掌印大人。” 晏含英懒懒散散掀起眼皮望过去,紫衣官袍衬得他面颊白皙如瓷,面色又是潮红的,疲倦盘踞在眉眼间,像是病得严重。 尚景王话音诡异地堵在了喉间,很快又回过神来,道:“掌印执政多年,贪污受贿侵占平民百姓田地之事也不曾少做,如今掌印手中还拿着国库令牌,实在是让人难以放心。” “若是放心不下便不要总是盯着我手中的权利了,”晏含英丝毫不曾避讳,瞧着心里也清楚自己是个奸佞小人,受人忌惮是应该的,为非作歹也是事实,没什么可辩驳的,“眼不见为净,至于是否有行不利百姓之事,百姓与我的亲信都一清二楚。” 尚景王知晓晏含英牙尖嘴利,却也没想过这种话他竟敢在朝堂上当着诸多官员臣子的面说起,实在是太过猖狂。 尚景王原本有些愤怒,但心念一转,又觉得舆情晏含英难以压制,众口铄金,哪怕只是假的,传言广了,也能混淆视听,让百姓失信于他。 晏含英若真是贪图名利权势富有野心之人,想要掌控皇权,必定要保全自己的名声。 晏含英那方已经失了兴趣,两个时辰已过,是时候该要下朝了,便催促着小皇帝说话。 小皇帝犹豫片刻,忽然道:“那便……由尚景王与监察司重新审理小侯爷下毒谋害同窗一案。” 晏含英骤然睁大了眼,“陛下!” “朕听闻掌印进来身体抱恙,”小皇帝的嗓音尚且稚嫩,但不知从何处背了些话术,念起来倒有些主见的模样,也能唬一唬人了,“既如此,掌印再于朝堂劳累,朕于心不舍,不若暂且回府静养,或留在宫中闭门谢客,待查明真相,也好以示公正。” 【作者有话说】 英子被禁足,今棠就要发挥主卦能动性了(笑) 第20章 因为我是穿越来的 除夕将近,近几日风雪不息,今年的冬日格外冷。 晏府中,江今棠叫府中下人去采买了些窗花灯笼,差遣人往正门的屋檐上挂。 江今棠还在自己房中,桌上烛火轻轻晃动,他攥着衣袖,提笔站在桌前落字,写了一会儿,侍从忽然站在窗前小声道:“少爷,大人被禁足了。” 第17章 “嗯?”江今棠话音尾调轻轻抬上去,侍从不清楚他这是惊讶还是意料之内的意思,只继续道:“今晨朝上因慕辰之事又与尚景王发生争执,陛下便下旨,将大人的批红权暂时收回,并要求大人留在宫中养病。” “只是暂时?” “说是,若两月后未结案,再恢复大人的权利。” 江今棠提笔的手停顿了片刻,他微微直起身,抬起眼,脸上染上一丝戏谑的轻笑,“阳奉阴违的小皇帝啊,一边听信谗言想要收回权利,一边又忧心师父真的倒台了自己便没了靠山,师父尽心辅佐的便是这样一个愚笨之人。” 非议陛下的话侍从不敢应声,担心自己也跟着掉脑袋,只沉默着没搭话。 江今棠又垂下眼,将要写的信写完,待字迹干透,他将信纸折起塞进信封中,交到侍从手里,“让师父回来,不要留在宫中,若真等两月……” 他话音轻下去,等人走了,才叹了口气道:“到时候,年节也该过去了。” * 晏含英在小皇帝寝宫待了整日。 小皇帝如今十岁出头,正是没有主见的时候,往常都是听着自己的吩咐行事,或是偶尔听着太皇太后的话做事,但亲疏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晏含英与太皇太后权利相争,维持着平衡,若晏含英真的倒台,太皇太后独掌大权,到时候自己还能不能坐稳皇位便不好说了。 一直以来小皇帝也是依赖晏含英的,晏含英不清楚他为什么今日忽然改了主意要将自己禁足。 行政大权虽由他代理,但当着诸多臣子的面,皇帝亲口说了禁足,他顾全舆论,也只能听从。 等回了寝宫,小皇帝便一直畏畏缩缩地时不时偷看着晏含英。 晏含英也不是要拿小皇帝出气的意思,小皇帝若真小小年纪便有自己的主见倒也是好事,但此事如此蹊跷,只怕是有人从中作梗。 会是谁? 晏含英撑着下巴看着身边走动的太监宫女,多半都是经自己择选之后送来宫中监视小皇帝及身边人的眼线,也都一一问过,都说小皇帝近来没见什么外人,只和太皇太后一起去祭典过先祖。 仅凭太皇太后几句话,恐怕没办法动摇小皇帝的念头,让他鼓起勇气在朝堂上与自己对着干。 晏含英想得有些头疼了,他撑着脑袋闭目小憩了片刻,青梦来给他送药,道:“大人,这是陛下叫奴婢送来的汤药,说是见大人面色苍白,许是风寒又重了。” 晏含英这才注意到小皇帝已经不在殿中,他开了口,这才发觉自己嗓音已经有了些许沙哑,“陛下人呢?” “说是在殿中待着太闷,去御花园走走。” “谁陪着他去了?” “康德,”青梦道,“前两日陛下的纸鸢掉水中了,是康德去捞上来的,陛下便一直很器重康德,去哪里都带着他。” 晏含英轻轻“嗯”了一声,心想,器重倒是不见得。 若真是器重,早便将人带到自己面前来了,只怕是什么安插在小皇帝身边的人。 晏含英叹了口气,将汤药喝了,又说:“外头雪大,叫陛下回来吧,我有事要与陛下商议。” “是。” 青梦得了话便走了,晏含英在小皇帝寝宫中转了一圈,又翻看了他做的策论。 还是一如既往地糟糕。 皇室已经没有先帝的子嗣了,否则,小皇帝这样不堪重用,皇位本就轮不到他来当。 晏含英撑着下巴,也不清楚等了多久,许是殿中火盆在,温度上去了,便觉得疲惫困倦。 他忽然想,若慕辰是男主,又是孤儿。 慕辰……是否会是流落民间的皇嗣? 他没能再多想一点,转眼伏在桌上昏睡过去。 * “叮铃——” 铃铛的声音在风雪间回荡,晏府门前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手中提着灯,像一只孤独的雕塑。 直到马车从道路尽头逐渐靠近了,江今棠脸上神色才稍稍波动了些许,抬了脚迎上去。 马车停在府门前,江今棠上了马车,晏含英正窝在软垫上熟睡,唇色苍白,面颊却是红的。 今晨日头没起来,灯火下没仔细瞧清,没察觉到晏含英已经病了。 江今棠垂下眼,将人稳稳当当抱起来,抱回府中。 一路上,晏含英都不曾有要醒的迹象。 江今棠将人放在榻上,本欲起身,又像情难自抑,俯身吻了晏含英的唇瓣。 浅尝辄止,却又越发觉得不满足,见晏含英没有其他反应了,忍不住再度俯下身,从唇角吻到喉结,再吻到锁骨。 他替晏含英褪去了官袍,犹如剥着鲜美果实的外皮,最后露出白嫩的果肉。 江今棠抱着晏含英躺在榻上,像小时候那样两臂环绕着晏含英的腰身,靠在对方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 可如今他已不再是幼童,情事知晓,他觊觎着教养自己长大的师父,年岁一久便越发刻骨铭心,时时刻刻犹如虫蚁啃噬般瘙痒难耐,只想要再进一步的亲密,却又担心会将晏含英越推越远。 到如今,只能像蛆虫窃贼一般,用不光彩的手段短暂地拥抱一下。 “师父……” 江今棠有些委屈,小声说:“这几日,便留下来陪着我行么。” “五年的年节,全都已经错过了,”江今棠半张脸埋在晏含英怀中,身形已经那么高大,却缩成一团,可怜巴巴自言自语地说,“哪怕只有今年呢?” 只有今朝,大概也已经足够了。 江今棠合上了眼。 第二日,晏含英睡至晌午,睁着眼迷惘地瞧着熟悉的床栏与床幔。 这是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到府中的? 晏含英茫然坐起身,身体酸痛无力,头晕目眩,嗓间也像是吞了碳火般干疼。 他靠在软垫上缓了缓,先发觉他醒了的是系统,狗欢天喜地从窗户外面跳进来,乒铃哐啷打翻了桌上的东西,闹得晏含英头更疼了。 系统激动道:“宿主你真牛啊!我还没去找您呢,您怎么知道下一个任务是啥!” “因为我是穿越来的,”晏含英恹恹道,“其实有件事一直不曾告诉你,你们所有系统,都是我在现代的时候亲手造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系统:哈? 第21章 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狗呆滞了一会儿,半晌没说话。 晏含英头疼得要命,说来也奇怪,穿越前他的身体便不是很好,从小便是医院常客,每天都得去医院吊两次水。 没想到来了大宁,上了别人的身,却还是老毛病。 旧时屋中没有暖气空调,风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晏含英捂着脑袋坐起身,头晕目眩,他坐在榻边缓了一会儿,低头寻找着鞋袜时才瞧见系统还目瞪口呆蹲在一边。 晏含英觉得好笑,忽然有了逗弄的心思,撑着下巴问:“怎么,你那丁点大的小脑瓜想明白了什么?” 系统没想明白,甚至有点惶恐,“不是哥们,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还在纠结这个呢,”晏含英低头穿着鞋子,又忍不住干咳了两声,“当然是骗你的。” 系统:“……” 说谎与否都如此冷静,也不怪自己会没分清楚真假。 系统安慰着自己,想着自己不是蠢货,都是晏含英的错。 晏含英不知道狗在想什么,他起了身,身体实在是疲乏,去叫月皎来给自己点安神香。 他心不在焉问:“你之前说的任务,是什么?被皇帝收回批红权?” “是的没错,”系统摇着尾巴坐在晏含英身边,含含糊糊张嘴咬着晏含英顺手塞的李子,“我不是系统出问题了吗?没办法链接您的大脑,所以无法绑定宿主进行跟随,本来应该在您上朝的时候给您发布任务的,您需要让小皇帝猜疑您,被剥夺批红权禁足在宫中,然后借禁足的时机打杀了小皇帝身边的一个亲信太监。” “真是巧合呢。”晏含英撑着下巴想。 小皇帝下旨的时候他本是有些不满的,也想过逼迫小皇帝改口,但话到口边忽然又迟疑了一点,不知道为何竟然想起半月后便要除夕了。 自从来到大宁,他似乎还从未在府中过过年节,一直陪着小皇帝在宫中。 宫中也总是枯燥乏味,宫宴看着热闹,却都带着虚伪的假面,一场宴会下来总是很疲惫。 若是没有政事,今年,或许可以留在府中过除夕。 就因为这一道忽然出现的念头,他迟疑了一瞬,便已经无法再改口了。 下了朝,他还听到有人窃窃私语,道他晏含英怎么转了性,竟也不反抗。 晏含英也不清楚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就这样阴差阳错,完成了任务。 月皎去给他煮药了,中途欢天喜地回来,问晏含英午膳想吃什么。 第18章 晏含英觉得这小丫头心态倒是不错,明知晓自己被皇帝禁足,竟然也不担心是否是他晏含英要倒台了。 他看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忽然又问系统:“任务如果不能完成,会有什么惩罚?” 系统惊呼了一声:“您现在才想起来问呢?” 晏含英神情冷下来,“不要废话。” 当初被江今棠是反派的消息吓了一跳,心里乱糟糟的,没来得及想其他事情,系统给他的任务也不多,他便一直没想起来问。 如今见江今棠还是听话顺从的,自己也算是想好了应对之策,这才有功夫研究系统和任务的事情。 系统道:“上次不是说让宿主把反派当男主养吗,如果能攻略足够反派的好感度,并将任务完成,就可以避免重蹈覆辙了,到时候你们都能幸福地生活。” 晏含英总觉得这个“幸福地生活”有一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听过,只觉得有些别扭。 他道:“好了,我知晓了。” 正要再开口,院中忽然传来踩雪的簌簌声,一人一统都闭上了嘴,不再多言了。 很快,江今棠的身影出现在厢房门外,他肩上与发丝落了雪,没急着先进屋,只站在屋外抖了抖雪,像是没注意到窗户掩着一条缝,晏含英正将他看着。 江今棠的双手因风雪寒冷而有些发红,他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呵了一口气,等身体暖起来些许,才敲敲门道:“师父。” “进来吧。”晏含英垂下眼,心里却忍不住想,江今棠总是这样听话,先前让他懂规矩一些,进屋前需先敲门问好,他便也跟着照做。 他心里是很喜欢江今棠的,却总是忍不住想,慕辰是男主,目标已经在自己手中了,为何不能直接拨乱反正去找慕辰呢。 可晏含英心里又过意不去,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无法做出将江今棠送出府去从此分道扬镳的行为,若是将慕辰从尚景王手中要过来,似乎也不太可行。 晏含英发着呆,江今棠已经替他整理好了被褥,又倒了温水放在他面前,道:“师父昨夜忽然风寒起了高热,陛下道在府中养病可以静心,便让人将师父送回来了。” 晏含英“嗯”了一声,迟疑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今棠,师父有话要问你。” 江今棠不动声色将狗踹了,蹲在晏含英身边仰着头笑,“师父请说。” “若是……若是我还要带一个人回来,你可否会觉得不妥?”顿了顿,晏含英又记起慕辰的那个妹妹,很快又改口道,“带两个孩子。” 江今棠面上笑意浅了一些,像是有些没回过神来,“师父是要招新的下人么?” “不是,”晏含英也不清楚自己为何总有些小心,像是一不小心便会伤到江今棠的心似的,“我的意思是,再收养两个孩子,慕辰有个妹妹,只有两岁,我想将她接回府中来照顾。” 江今棠下意识想问为什么,话到口边却又停下来,憋闷了半晌,才故作轻松般再度笑起来,说:“师父体恤孩童,行善事,只是个幼童,接回来也无妨——” “慕辰我也想带回来,”晏含英垂着眼道急急解释,“我知晓他给你下毒你会怨他,但他也是个聪慧的人,我想着将他妹妹接过来,他忌惮人质在我手上,若是能为我所用,哪怕不是真心的,只是有一点用,将来——” 说到将来,他却忽然没能继续往下说了。 晏含英只是觉得慕辰或许会是流落民间的皇子,否则一介乡野村夫,尚景王何必收他为义子。 他想先将人带回来,再叫人去查一查慕辰的底细,待查明慕辰的身份,确实如自己所想,他便可以扶慕辰上位,然后…… 然后什么,他也想不通了,辅佐一个有主见和魄力的帝王,像是刻进了骨子里的程序,成为了莫名的执念。 晏含英恍惚了一下,蹲在腿边的江今棠忽然起了身,他便跟着扬起头,怔怔看着对方。 青年的影子将他笼罩起来,分明是师徒,他却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被江今棠身上不知何时弥散出来的压迫感完完全全镇压笼罩。 江今棠背着光,面色有些模糊了,眼中情绪也很难辨认,只是脸上没了笑意,瞧起来多少有些冰冷。 晏含英又下意识道:“今棠……” “师父何必与我解释呢?”江今棠嗓音很轻,像是并不在意,却又并非如此,“晏府是师父的家,受师父照拂我才能入府中居住,这么多年吃穿住行念书科考,师父赏赐得已经很多了,感激不尽,我又怎么敢要求师父只对我一人好。” “药快煎好了,”江今棠转了身,“我去端药。” 晏含英迟疑一瞬,江今棠已经走远了。 他起了身,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东西。 江今棠好像不太高兴。晏含英想,他其实有想过江今棠不适应,这么多年也算独生子了,现代二三胎家庭的一胎都会有不平衡的时候,江今棠或许也避免不了。 可真看着江今棠失落的样子,晏含英心里又不好受。 兴许还有别的办法,能两全其美。 晏含英叹了口气,坐回在椅子上。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4] 【作者有话说】 江今棠(把师父当老婆版):不高兴写在脸上了,快点哄我一下啊,一下就好了 晏含英(把徒弟当儿子版):《多胎家庭如何照顾长子情绪》 第22章 他像是人畜无害 晏含英发了会儿呆。 怎么又涨好感度了,江今棠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撑着下巴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带了人回来之后便会把关注的重心放在其他人身上,对于江今棠的关照多少会减少许多,他可以趁此机会离开自己身边。 晏含英又觉得不对。 好感度涨的终究是好感,若真厌恶自己想要远离,又怎会涨好感度。 可江今棠先前离开时分明是不高兴的。 晏含英脑袋快要炸掉了。 这几日他被禁足在府中,虽说着禁足,但晏含英手中势力庞大,算得上权势滔天,顺势而为退下来休息几日也可,那一道诏书也没办法将他真正关住。 他喝过药,用过早膳,晨间一直是月皎在身边陪着,晏含英看了会儿书,打算去红门堂见一见慕辰,起了身又总觉心中不快。 一整个清晨他都没见到江今棠了,当真便这么讨厌慕辰吗? 也是,慕辰都已经意图给他下毒了,若非自己从系统口中听闻此事,恐怕江今棠已经中了毒了。 但这一整日不见人,晏含英又心中烦躁,忍不住问月皎:“见到今棠了吗?” “少爷啊,他出府去了,”月皎没心没肺地说,“晨时有少爷的友人邀约,道是要一同去梅花楼赏梅。” 晏含英险些脱口说出“胡闹”二字。 会试将近,怎能还贪图享乐。 但话到口边又觉得还是罢了,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逼迫着江今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却从未过问过江今棠的想法。 是主角也好,是反派也好,如今在晏含英面前的已经不是两个冰冷的指代词,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他这才惊觉自己曾经对江今棠有多敷衍。 晏含英心里五味杂陈,心不在焉上了马车往红门堂去,系统不知从哪玩了回来,跟着上了马车,眼巴巴地盯着小桌案上的烧饼。 晏含英忽视掉狗的视线,小块撕扯着烧饼往嘴里放,转移着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如今批红权已被收回,众臣奏折如今会交到谁手上他并不清楚,或许是太后,或许是尚景王,又或者是留在小皇帝自己手里。 小皇帝年幼且愚昧,若真让他亲自过手奏折,兴许他现在就得收拾收拾准备投奔新朝了。 晏含英抱着手炉缓步往地牢走去,狗在他身边吱哇乱叫,“宿主宿主,您怎么现在来看慕辰啊,怎么不去找江今棠?” “你很关心我找不着江今棠,”晏含英语气淡淡,“完成任务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系统一下子哑火了,灰溜溜跟了一路,又小声说:“有啊,修复原著剧情之后我就能拿到好多好多能量,就可以有真实的身体了。” 说起身体它又很高兴,傻不愣登地说:“我想吃好多好吃的,当狗真快乐啊,主人,你的烧饼能给我咬两口吗?” 晏含英顺手将自己手里没吃完的烧饼扔了出去。 “呦呼!”系统快乐地追饼去了。 身边总算安静下来,狱卒见晏含英来,给他拖了椅子,又去大牢将慕辰带过来。 今日再见慕辰,身上那件中衣早已破败不堪,衣不蔽体,浑身都是血痕。 狼狈如此,曾经那张桀骜英俊的脸庞也已经看不出太多容色了。 唔。 晏含英百无聊赖撑着下巴看着慕辰,与他对视着,心里又补充道。 第19章 眼神还挺锐利的。 若他真是皇子…… 晏含英走了一瞬的神,忽然听见慕辰嗓音嘶哑着说:“你又来见我做什么?上回亲你还不够?” 原本已经遗忘了的事情忽然间再度浮现,顿时羞耻和愤怒涌上心头,他强行镇压的暴戾情绪险些又要压不住。 晏含英攥紧拳头,重重敲在桌上,“放肆,一介草民,也敢占我的便宜,只恨我那时忧心今棠,没将你的舌头割去!” 慕辰嗓子里溢出含血的嘶笑,晏含英缓了缓,又冷嗤一声,抬手撑着下巴,弯着眼睛小起来,“不过我倒是能给你一个离开这里的机会。” “什么?” “和我回晏府,”晏含英威逼利诱道,“尚景王收你为义子而非养子,如今朝堂上颠倒是非道你是侯爷,实则侯爷之名没有,养子的待遇也没有,反倒叫你行凶作恶,视你为棋子。” 见慕辰脸上多了些情绪波动,晏含英继续说:“若你同我回晏府,我会亲自扶你功名利禄,朝堂上一步青云,甚至你想要那个位置——” 他话音忽然停顿了一下,许久之后才轻轻接上,“我也可以帮你夺过来。” 刑讯室里安静了片刻,半晌,慕辰忽然问:“江今棠呢?” 晏含英眉心蓦地一挑,没等开口,慕辰又问:“你不是这样同江今棠说的?还是江今棠做了什么错事,你打算换个人重新开始你的预谋大计。” “今棠自有他的选择,我不会干预。”晏含英嗓间发紧,他知晓自己在说谎了。 这些东西,他从未与江今棠许诺过,如今说出口,被慕辰点出来,竟让他无比恐慌,只能庆幸江今棠并不知晓他的偏心。 “呵,”慕辰冷笑了一声,道,“我若信了你,那我这几日的严刑拷打岂不是白受了!” 晏含英有些不耐,这慕辰是否是皇室遗孤似乎也已经不重要了,他只觉得这人很是讨人厌,全然不像江今棠那样听话,“我并未叫人给你用刑。” “并未?”慕辰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你让江今棠到此处对我用了多少鞭,每一道都打在同一个位置上,分明就是想要我的命,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数么?” 晏含英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江今棠来给慕辰用过刑?什么时候? 他竟然…… 竟然下手如此狠毒? 晏含英顿时如遭雷轰,松下了脊背,怔怔出着神。 糟了糟了糟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把江今棠养坏了,怎会如此,他明明一直按着主角去教养的,江今棠本性又不坏,怎么会将自己的心狠手辣学得那般想象? 莫非是什么时候在红门上给人上刑,被江今棠偷看了去了? 晏含英顿时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既是不能接受自己带坏了江今棠,也是在担心原著剧情里江今棠刺向自己的那一剑。 他心神大乱,也没心思再招安慕辰,着急便要回府找江今棠问清楚。 但刚起了身,却见江今棠明明白白站在牢门之外,面色还是一如往常般平静。 见晏含英看见了他,他道:“为什么要嫁祸于我呢?” 他像是人畜无害,微微歪着头,视线从晏含英身前掠过,不远不近地与慕辰对视,“师父怕你死了,差遣我来送药,你怀疑师父不安好心,还要谣传我对你用刑,如此挑拨离间,实在是心肠狠辣。” 【作者有话说】 晏含英:你猜我信吗? 江今棠(撒娇):那你信吗? (撒娇)(撒娇)(撒娇) 晏含英:……信……吧。 第23章 滚回去复习 晏含英脑子一团乱,也不知道江今棠的话听进去了多少,只听见好感度又开始起起伏伏,一直不断地往下掉,直到掉至四十。 晏含英抓狂地想为什么,因为自己误会了江今棠,因为自己没有表态? 可是表个头的态啊,江今棠前几日带着满手血回来的样子他是见过的,也知道江今棠没有自己看到的那么单纯善良。 事实而已,江今棠在不满意什么? 晏含英心里多少有些怨怼,身后慕辰尚在嘶哑冷笑,他愠怒道:“江今棠!” 江今棠蓦地将视线转了回来,像是探究,又像是委屈般看着他。 晏含英的话堵在了喉间。 怎么这副表情…… 晏含英心里情绪零零落落,语气也忍不住软和了些,说:“不在府中准备会试,整日往这里跑做什么。” 江今棠咬了咬下唇,垂着眼不说话了。 晏含英见他唇瓣咬得泛白,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说:“我还不曾说话呢,你委屈什么!” “师父……”江今棠小心翼翼拽着他的衣袖,黏上来小声道,“我也是忧心师父受慕辰挑拨,误会于我。” 他靠得很近,晏含英几乎能看见他细嫩面颊上细小的绒毛,分明还是个年轻的刚及冠的青年,带着年少的稚气。 怎会心思阴毒到这种地步。 晏含英叹了口气,又听见江今棠嘟囔道:“师父……可否不要因为外人的话与我生了嫌隙……”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42] 江今棠睫羽颤了颤,晏含英像是受不了了,拍了拍他的手臂,说:“行了,远近亲疏我分得清,滚回去复习,别在这叨扰我。” 江今棠沉默了片刻,慢慢弯起眼睛,“好,我这便回去。” 说着他又将袖中小瓷瓶拿出来,抓住了晏含英的手腕。 掌心温度如此滚烫,晏含英下意识缩了缩手,却没能挣脱江今棠的束缚。 江今棠像是没察觉到晏含英隐隐的抗拒,只轻轻拨开他的手指,将被自己攥得热乎乎的小瓶子放在晏含英手中。 “师父冬日时常生病,咳疾严重,今日去了一趟药房,差人做了些药丸,师父可常备在身,偌咳得厉害便服用一粒。” 晏含英有些犹豫地想,江今棠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 可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太可能,系统说好感度到二十以下才有可能黑化,如今虽然起起伏伏,却一直在三四十徘徊,往常的体贴也并非作伪,想是自己多虑了。 江今棠若能一直这般便好了,晏含英心不在焉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一直有些发烫的耳廓这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真是令人害臊,晏含英想,他竟然总是被一个晚辈照拂着。 刚转了身,他忽然看见慕辰正紧紧盯着自己的耳朵看。 晏含英虽不清楚他在看什么,但还是下意识捂了捂耳朵,偏偏身,躲开了慕辰的视线。 慕辰嗓音嘶哑地笑起来,“你便这样信了他的话?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原也愚笨至此。” “较你是稍许聪明的,”晏含英骤然听他贬低,脸上神情一瞬间冷若冰霜,“成了尚景王的棋子,被他放弃了都不知,一昧地愚忠。” “比不得你分毫。” 晏含英也跟着冷笑一声,“你倒是头一个道我愚忠之人。” 他已不打算在此多言,想说的已经说了,至于招安,他也知晓没那么容易,得让慕辰自己动了投诚的心。 叫人将慕辰送回狱中,还未等走出刑讯室,慕辰忽然道:“你只管一昧轻信江今棠,当心他何时本性暴露反扑与你,只怕你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晏含英脚步一顿,身后狱卒先动了手,“啪”地给了慕辰一耳光,“大胆!竟敢诅咒掌印大人!” 慕辰口中咬破,舌头顶了顶脸颊,慕辰吐出一口血,转而又笑起来,“呵,看你这反应,你也早有预料啊,既然这样,还一直关注着他做什么?” 他这段时日也看清楚了,晏含英对江今棠着实是在乎,不像假的,倒像是真心实意。 早知晓就应早下手为强,杀了江今棠,晏含英必定心神大乱。 慕辰后悔不已,转眼却见晏含英侧了侧身,身后壁灯光晕落在他身上,模糊了他的面容与神情。 晏含英淡声道:“用不着你提醒我。” 他再没停下脚,消失在地牢之外。 雪还未停歇。 晏含英离开红门堂,上了马车。 系统不知从何处玩了回来,正趴在车里睡觉。 晏含英踹了它一脚。 系统一个激灵吓醒了,“啊啊,宿主你吓死我了。” “我问你,”晏含英若有所思问,“前世慕辰的解决如何?” “这我也不知道啊,”系统抬着后腿挠痒,“目前的情节都在宿主您脑子里了,记忆之外的剧情我们也是拿不到的呢。” 晏含英攥紧了拳头,“你的意思是说,因为原主死得早,所以他死了之后的剧情就都看不到了?” 顿了顿,他又说:“甚至记忆还不完整。” 系统不敢说话。 晏含英气得想笑,撑着下巴靠在小桌上,两只细白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道:“之后再收拾你。” 第20章 马车停在晏府大门,晏含英下了马车,先接了暗卫呈递的信件。 “人找到了?” “找到了大人,”暗卫恭恭敬敬道,“此女名叫蒋安露,两岁的孤女,两年前刚出生,放于襁褓之中被人发现,兜兜转转送到鼓川镇张家,张家的意思是,养大了给慕辰做童养媳。” “有名有姓的,怎会是孤女?”晏含英奇怪道,“谁与她起的名字?” “听闻是襁褓中带着字条。” 孩子还要几日才能送至京城,晏含英便摆摆手,让暗卫退下了。 刚走到垂花门,他看见江今棠正站在长廊下,大氅搭在肩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像是已经等了许久。 瞧着倒是芝兰玉树又温文尔雅,也不像是会拿剑的样子。 晏含英又觉得头痛了,他道:“怎么在此处站着?” “师父,”江今棠这才迎身上来,说,“天寒,脑子清醒一些。” 他一语双关,晏含英并不知晓,他只是想弄明白这两日隐约会听见奇怪声音。 似乎与晏含英在一起时便会听见,好感度是什么他不清楚,但能听得懂,兴许与情爱有关。 他觉得奇怪,但晏含英总是平静的,他不清楚那声音晏含英听不听得见,还是听见了,故意装作不知。 若是后者,只怕这东西本就是晏含英的。 他又在琢磨什么呢? 好感度又是谁的?自己的吗? 【作者有话说】 晏含英(直男暴言):好感度,不就是那个朋友兄弟师生之间友好相处的程度吗 江今棠(断袖思索):好感度,那不就是他爱我我爱他爱!爱!爱! 第24章 你们古代权谋文真是太复杂了 “行了。”晏含英撑着额头,也没工夫思考江今棠大冷天要清醒个什么,径直往自己的厢房去了。 江今棠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没说话,看起来像是老实了很多。 等晏含英进了屋,他又主动上前来,先给晏含英倒了杯温水,体贴地放在晏含英面前桌上。 晏含英翻看着信鸽送来的信件。 因自己被禁足,亲信的官员也受到了波及,朝堂之上找着法子地搜寻其罪证上书皇帝。 晏含英清楚,这群人早便已经坐不住了,只等着某日将自己与自己的势力拉下高位,从今往后,只怕太后要独占大权。 手上失权,晏含英倒是不着急,只觉得是太后与尚景王也有些病急乱投医。 “师父,”江今棠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晏含英说话,忍不住又喊了他一声,“师父午膳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晏含英敷衍了事道,“素一点便好。” 江今棠便道:“我这就去告知厨房。” “月皎去便好,”晏含英尚且头疼得厉害,指腹压在眉心,不轻不重地揉按着,“你去做什么……我有话想同你说。” 江今棠只好去通知了月皎,又返回屋中来,将房门关上了。 晏含英已起了身,屋中温度上来,他感到燥热,冷气也早已消散,于是便将外袍褪了下来,挂在了衣架上。 抬一抬手,腰身在烛火映射下盈盈一握,脖颈白皙修长,青筋若隐若现。 江今棠犬齿忽然有些痒。 他知晓晏含英对自己没什么莺莺燕燕的心思,甚至对男人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在他那里,男人只有熟识之人与不熟之人,许是友人、亲人,恩人或是仇人,却不可能会是爱人。 料是晏含英学识渊博,恐怕也不曾想到,他尽心养大的徒弟竟然对他生出了那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江今棠心中有些郁闷,却又庆幸晏含英一无所知。 如今便已经有了些许疏远,若是察觉到他的心思,只怕会心生厌恶,到时候更加难以挽回。 江今棠走了一瞬神,晏含英已经坐回榻上。 病中后腰酸痛不已,晏含英这会儿才感到放松,无意识拉扯着自己的衣襟,锁骨与前胸在松垮衣襟下若隐若现,他却浑然不觉,只道:“你过来。” 江今棠清楚自己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只怕要情难自抑。 他垂下眼乖顺跟上去,蹲在晏含英榻前小声喊他,“师父……” “今日为何说谎?” 晏含英能从小太监走到如今的位置,甚至成为皇权忌惮的存在,又岂是愚昧无知之人,往常在朝堂与宫中走动,最是懂得察言观色。 江今棠的一举一动,所说所做是真心还是假意,晏含英观察得一清二楚,根本瞒不过去。 江今棠当时撒谎前也已经料到晏含英会过后秋后算账,只是没想到晏含英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太生气,反倒很是平静。 江今棠睫羽颤了颤,思虑片刻,还是实话实说,“慕辰挑衅我,我一时气不过……” “往常总听先生和同窗道你为人心胸宽广,道我这睚眦必报的阴险小人怎么会教养出你这样好的孩子——” “都是他们记恨师父的说辞罢了!”江今棠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什么睚眦必报,什么阴险小人,入晏府不过五年我便已经见过多少回刺杀,多少回暗害了?若让师父以德报怨,人又并非九命之猫,兴许早早便死了吧!只准他们报复,不许师父报复回去不成!” “行了,”晏含英有些分辨不出江今棠如今这话里的真心假意了,只有些无奈,道,“他怎么挑衅你了?” 江今棠一时沉默。 怎么挑衅? 慕辰的心思他不是不清楚,那时看见慕辰吻了晏含英时他便已经知晓了。 他早该知道的,晏含英这样的人,坏得让人恨之入骨,却又总是难以抑制地被他吸引。 只要晏含英想,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匍匐在他脚前求他垂怜,或是生出将他据为己有的念头。 慕辰道他手段拙劣,觊觎晏含英,也不怕晏含英知晓了会心生厌恶。 江今棠自然是怕的,更怕慕辰泄密,于是便下了狠手,想将人就地打死。 可人若真的死了,晏含英或许又要说他手段狠毒,当真是两头为难。 晏含英见他迟疑得久了,道:“便这么难以回答。” 想也是少年之间一些明争暗斗,兴许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江今棠……难道真的被自己带坏了? 晏含英怎么也想不明白,分明他先前用刑都是躲着江今棠的,江今棠不入皇宫,见不到他雷厉风行的一面,只是听歌外界传闻,当真影响那么大么? 他心里多少有些焦虑,尤其是看着好感度不上不下,更是让他手足无措。 江今棠尚在沉默着,但瞧他脸色也不像是知错的意思。 晏含英也不是要说他什么,如今朝堂内外风云诡谲,江今棠迟早要入朝堂,确实得有一些自己的手段。 他只是不希望将来看见这些手段用在自己身上,他身体弱,经不住这么折腾。 晏含英道:“做事之前要记得留有余地。” “师父往常似乎也不这般考量。” “你懂什么?”晏含英有些生气,“是让你给你自己留余地,不是给别人。” 顿了顿,他又说:“手边无数刀刃,哪一个是不可以利用的,何必自己动手,沾得一身腥。” 江今棠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晏含英在教他为人处世,“我都清楚了,师父。” 晏含英又想叫他回去准备会试,还没等开口,江今棠又道:“师父还是要将慕辰接回府中来么?” 晏含英端着杯子的手腕顿了顿,像是没想到江今棠还会纠结这件事。 他沉默片刻,道:“再看吧。” 江今棠这才一步三回头走了,晏含英松下一口气,他总觉得被对方逼问是一件很让自己心虚的事情,尤其是在慕辰的事情上,他几乎已经站在了劣势的位置上,要仔细观察江今棠的脸色。 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憋屈的。 晏含英休息了一会儿,系统又进了屋,说:“宿主,任务还没完成呢?” “杀一个太监是吧,”晏含英恹恹道,“哪个太监?是近来跟着小皇帝的那个?” “是啊是啊。” “奇怪,”晏含英疑惑道,“他是谁安插过去的?” “这个宿主问我我也不知道呢,”系统傻乎乎地说,“你们古代权谋文真是太复杂了,还好你的戏份比较简单。” “简单在哪?”晏含英没好气道,“你之前见过好感度这么难涨的人吗?” 系统不敢吱声,只能疯狂摇头。 晏含英强忍住想踹狗的念头,又道:“那个太监的底细查不出来,恐怕不是尚景王或太后身边的人,就这样跟着小皇帝,小皇帝愚笨至极,只怕什么时候便死了,到时候皇室无储君,大宁便彻底完了。” 他思索了片刻,窗外忽然传来鸟羽挥动的声响,晏含英让狗去拿密信。 系统乐呵呵叼着信鸽回到榻前,之后又扑着鸽子四个爪子打着滑离开了厢房。 第21章 厢房内彻底安静下来,晏含英抽出了纸页。 “先皇幼子,贴身玉佩,一枝花叶?”晏含英沉思了片刻。 刚将慕辰缉拿时红门堂给他搜过身,也一一呈交给了晏含英。 慕辰手中确实有一块刻着花叶的玉佩。 “果然是主角,”晏含英将纸页放于烛火之上,看着火舌将其卷起吞噬,轻声道,“身世这般波折,我倒是不曾猜错。” 那这慕辰,他势必要招揽在自己身边,哪怕他不是真心附庸。 【作者有话说】 系统:权谋文太复杂了,我只想当狗 第25章 跪 晏含英又觉得自己想得天真,那慕辰原本便对自己掌控朝政颇为不满,都已经将目光放在了江今棠身上,若此时将他从红门堂放出来,道自己要同他联盟,想是慕辰也不会轻信。 或许……江今棠也会心中不快。 晏含英纠结了许多,他心里是偏着江今棠的,但心中那一抹无名的执念让他快要撕裂成两半,没办法放弃这样到手的机会。 若是慕辰登基为帝。 若是…… 想不通了。 晏含英晃晃脑袋,将杂乱的思绪抛之脑后,决定先入宫一趟。 系统一直在催促着他做任务,催得他心烦。 系统来时说自己需要补全剧情,但晏含英手中的剧本并不能完整,似乎还是旧的剧本,系统既然让他将错就错继续照管江今棠,或许系统那边的剧本是可以避免走上前世的老路的。 晏含英还不清楚没完成任务会不会导致剧情回到原位,他不敢去赌,说白了,他还没想过要死。 * 江今棠午膳来找晏含英同吃。 前些年晏含英几乎日日午膳都在宫中解决,有时从宫中出来,半途又会碰上邀约的同僚,请他去茶楼酒馆坐一坐,晏含英在府中用膳的次数屈指可数,与江今棠同吃的时候更是少得可怜。 今日江今棠明显很开心,他亲自上手摆了菜,又给晏含英递筷。 晏含英心里挂念着好感度,取了筷,又给江今棠夹菜,道:“今棠尝尝这个。” 江今棠受宠若惊,道了声谢谢师父。 好感度没变。 晏含英轻轻皱了皱眉,又给江今棠盛汤。 好感度还是没变。 “师父,”江今棠没想到晏含英今日竟然如此关照自己,心里很是甜蜜,又不敢过多表现,担心被晏含英察觉到自己大逆不道的心思,只强忍着,说,“师父今日怎么……如此……” 晏含英观察着江今棠的神色,遮遮掩掩,想是故意摆出一副喜悦的面貌来迷惑自己,或许他根本不喜欢自己给他夹菜。 是嫌自己多管闲事? 他心里有些烦闷,忽然听见系统终于叮咚一声响了,却是很不客气地掉了两个好感度。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40] 晏含英:“……” 偷听到系统声音的江今棠:“……” 晏含英怒气已有些挂脸了,先前的温和散得一干二净,只面无表情将筷子一放,道:“我吃饱了,你继续吃吧,我要入宫一趟。” 江今棠没回过神来,“师父,怎么这般紧急,再……再吃两筷啊,师父风寒还未好透,午膳怎么能只——” 他话没说完,只见晏含英脸上冷意,一时间像是冻结了他言语的能力,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江今棠唇瓣张了张,半晌咬了咬下唇,垂下了眼睫。 晏含英耐心告罄,他只觉得与江今棠相处很累,从前其实也没那么疲惫,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自己知晓了江今棠并非主角,而是剧情里会一剑杀了自己的反派,这样的反差让他感到很不适应,对江今棠也有了偏见,总觉得他一举一动并不真诚。 他想自己确实也该冷静一下了,否则总是看着这样的江今棠,他心中也不好受,还总是会无意间伤害到江今棠的心。 晏含英闭了闭眼,勉强平复下心情,道:“陛下身边离不开人,今棠,你如今已经及冠,也并非幼童了,陛下与你不同,他尚且年幼——” “是,他是年幼,仅仅十岁,便知晓恩将仇报将师父的权利收回,让师父禁足在府中,往后呢?待他年长些,要抽刀架在师父脖子上的时候,师父也要做那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无用之举吗!” “够了!”晏含英怒道,“你知不知晓你在说什么!” 真是可笑,晏含英想,若非他拿到了剧情,或许真要被江今棠的所说所做骗过去。 谁会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那些事情,分明都是他江今棠自己做出来的。 晏含英胸膛起伏着,正要开口,忽然看见江今棠跪在了自己身前,拽住了他的衣摆。 江今棠那张往常总是笑意盈盈的面庞上如今只剩泫然欲泣的伤苦,仰着头小心翼翼道:“我只是……希望师父能多陪一陪我……”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 晏含英的话蓦地堵在嗓间,什么都无法再说出。 只迷蒙间从记忆深处瞥见某段无法看清的画面,只觉得陌生,又格外熟悉。 晏含英晃了会儿神,江今棠眸中微暗,思索片刻,又失落地松了手,颓唐地弯着脊背,轻声道:“我知晓师父总有自己的大业要谋,今棠终究是平民草芥,写得一手好文章又如何,到底还是胸无大志,目光短浅……” “行了,”晏含英心中隐隐有些不舍,闭了闭眼偏过头去,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动不动便跪着哭成何体统……也没必要轻看了自己,你年岁不大,没上过朝堂,待往后入朝为官,见了形形色色的官员,便知晓自己该做什么了。” 顿了顿,晏含英又记起江今棠说过几日是除夕的事,府中置办年节用具一向是管家与下人去做,晏含英从不费心,也记不住何日是什么时节。 听江今棠提起才恍惚记起来,原是除夕将近。 他也有许多年不曾好好过除夕了,回回都在宫中守着烛火批阅小皇帝的奏折。 见江今棠还仰着头看着他,晏含英感觉他眼睛像是会发光似的,闪得他无法直视,只能匆匆应承下来,说:“我只是今夜去一趟而已,又不是要在宫中留宿,除夕是吧,今年我在府中,自然会陪你过,好了,你是个男人,哭哭啼啼让我陪算个什么事,快起来。” 江今棠这才委屈巴巴站起来。 晏含英身体有点僵硬地垫着脚拍拍他的脑袋,“你……你在府中待着,晚些时候,叫马车去宫中接我便是。” “我可以去吗?” “你去做什——罢了,想去便去吧,记得穿好衣衫,别染了风寒。” 江今棠脸上又恢复了往常乖巧的笑,说:“我知晓的,师父。” 他送着晏含英出府,扶着晏含英上了马车。 晏含英的手指搭在他的掌心,冰冰凉凉的,指腹粉红柔软,触感长久未能消散。 铃铛叮叮当当响着,马车迎着风雪逐渐远去了。 江今棠脸上笑意淡了,往常甚少有人见过他不笑的模样,他在外人面前的时候总是温驯有礼的,似乎从来不会生气。 直到如今,他脸上的冷意过分明显,倒显得这人生性凉薄似的。 “啊……”江今棠捻着指腹,像是那只柔软带着馨香的手还在他掌心里,他轻轻道,“陛下?慕辰?” “信了他们,帮了他们,您会后悔的,师父。” 【作者有话说】 江今棠式茶言茶语 江今棠:我这辈子只跪天地和老婆 第26章 他想()你,你不知晓吧 晏含英入了宫。 小皇帝下令将他禁足,实则心中也清楚,晏含英如今早已权倾朝野,皇帝谕令禁足又如何,顶多给晏含英些许理由退出朝堂休息几日享受清福,根本不能拦住他走动的脚步。 入了宫,宫人侍卫也并不会阻拦,只会接引着他一路进了小皇帝的寝宫。 小皇帝正与太监斗蛐蛐,没发觉晏含英已经来了,但晏含英还是被一个太监堵在了门外。 晏含英脸上带着虚伪又漂亮的笑,轻声问:“刚来的,这么不懂规矩。” 那太监很是年轻,不见宫中其他吓人的谄媚,视线凌厉又不卑不亢,虽然弓着身,但望向晏含英的视线是平视的。 这让晏含英感到有些不爽快。 那太监像是一点都不懂得察言观色,又或是根本没将晏含英放在眼中,道:“掌印大人如今尚在禁足当中,若说不懂规矩,也是掌印大人先违背了陛下的谕令,若按规矩来,是要处以廷杖的。” “大胆!”侍卫高声道,“竟敢对大人出言不逊。” 晏含英抬了抬手,阻止了侍卫上前。 他像是没生气,脸上神色未变,笑意反倒深刻了些,轻笑一声道:“真是年轻气盛,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那尚景王的义子慕辰,原本也像你这般,嘴硬到了极点,自以为清高,正直,入了我红门堂,不过几日便已经不成人形了,如今连话都讲不利索。” 第22章 顿了顿,晏含英又继续道:“听闻那‘小侯爷’往常熟练武学,身强力壮,这样的人都被折磨成了这样,或许你是觉得,你的命比慕辰还硬?” 那太监一时没说话。 晏含英也没有要等他说话的意思,只抬了抬手,让人将他抓起来。 侍从刚上了前,那太监忽然又开了口,“陛下如今就在宫中,掌印这般忽视陛下越俎代庖,便不怕陛下生了气,再给大人落点什么刑罚?” “陛下若是敢,臣定然受着。” 此话刚出,身边候着的宫人与侍卫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晏含英当真是猖狂至此,竟连避也不曾避讳,就这样将这等话说了出来,实属是在挑衅皇权。 晏含英冷笑道:“你该知晓,陛下如今尚且年幼,说话做事不过脑子,须得有人在背后帮扶,不是我,也会是太皇太后,好歹我算个太监,下臣,想争夺皇权还得考虑一下天下苍生的舆情,若太皇太后带着外戚独揽大权,这大宁才真是要改姓了。” 那小太监闻言也有些犹豫,晏含英继续道:“还是说,你本就是太皇太后那边派来的,为的就是监视陛下。” “休要胡说八道!”那太监脸色骤然寡白,像是无意暴露自己真正的主子,话语间也少了底气,哆哆嗦嗦道:“我是陛下亲自择选留在身边的。” “陛下身边都是我的人,招揽新的宫人向来都要经由我的授意,我怎不知晓还有你这个人。” 晏含英话音一顿,又偏开脸问身边人,“他叫什么?” “回大人,此人名唤康德。” “康德是吧。”晏含英神色淡下来,心想,像个医药公司的名字。 目标已经找到了,狠话也已经说了,晏含英着急完成任务早些回府,于是便道:“将他抓起来,送去红门堂,陛下若是问起来,就说此人乃是北疆送来的奸细。” “你胡说八道!”康德震怒道,“陛下不会信你的!” 晏含英像是停了什么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要陛下信了做什么?” 他伸出手去,白皙纤细的手指捏着康德的下巴,虽一路都抱着手炉,但指腹落在康德下巴上时,他还是感到一阵凉意顺着下巴的肌肤传递上来。 晏含英微微凑近了些,将康德上下打量了一番。 康德从晏含英琉璃般的瞳眸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这晏含英,生得仙人之姿,却心狠手辣,这天底下谁不恨他。 晏含英摆弄着他的脸,康德像是觉得屈辱,忽然又听晏含英道:“眉眼深邃,皮肤糙黑,分明便是北疆人长相,指上也有常年握缰绳与刀剑的茧子,你说你不是细作,谁会信?” “照我看,”晏含英像是思索了一会儿,又说,“不如就地打杀了。” 他向来如此,一句话定一个人的生死,也不顾那康德撕心裂肺的咒骂,更不愿见血,抬脚进了寝殿。 很快,棍棒敲打身体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随着脚步远去而逐渐听不清了。 晏含英进了院子,才听见小皇帝欢呼的声音,热热闹闹的,似乎是在斗蛐蛐。 大概是吩咐过宫人不允通报或打搅,途间碰到的宫人都只是向着晏含英行礼问好,无人去告知小皇帝。 晏含英心道小皇帝不务正业,将大氅褪下,交放到身边宫人手中,抱着手炉上前去,兴致缺缺看着小皇帝斗蛐蛐。 连斗个蛐蛐都笨得要命,还要宫人故意放水讨好。 晏含英不清楚是否是因为自己知晓了慕辰的身份,已将希望放到了慕辰身上,因而对小皇帝也生气了厌恶的心思,没了耐心。 如今再看着小皇帝,只觉得他甚是无用,白白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学会。 他抱着手臂站了好一会儿,小皇帝又赢了,兴奋到了极点,欢呼着直起身来才看见晏含英正面无表情站在一旁,顿时像被吓了一跳,一下子偃旗息鼓,不敢说话了。 晏含英道:“陛下怎不继续了?” “掌印……”小皇帝心中七上八下,紧张不已,见晏含英抬脚向自己走来,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晏含英已走到了小皇帝身侧,他垂着眼,将小皇帝看着,越看越觉得小皇帝实在是蠢笨无知。 须得尽快换了储君才是,这样,或许他可以先将小皇帝的掌控权交还给太皇太后。 尚景王将慕辰带在身边应当是器重的意思,晏含英先前觉得他或许也知晓慕辰是流落民间的皇子如今想来,尚景王应该也不清楚这件事,因而才会将慕辰当做是利用的棋子。 晏含英觉得着皇室一个二个都蠢得有些令人发小,大好的时机便在手中,是他们自己不珍惜,现在全都落在了自己手里。 晏含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陛下今日不处理朝政,倒是有心思在此处斗蛐蛐。” 小皇帝明显有些心虚,小声道:“我……” “陛下与我解释没什么用,”晏含英打断道,“下令让臣禁足府中的是陛下,既然要躬身亲为处理朝政,陛下也应当以身作则。” 小皇帝被说教一番,心中有些不甘,却也因常年生活在晏含英的掌控下,不敢出言反驳,只低着头小声道:“朕知晓了。” 晏含英却叹了口气,道:“陛下如今年岁尚小,认不清人也正常,往后陛下便知晓了。” 他转身便走,小皇帝没听懂他什么意思,小心跟在他身后,试探着问:“掌印此话何意?” “陛下跟我来便是。” 晏含英没回头,脸上带着阴冷又艳丽的笑,带着小皇帝出了寝宫。 走出去一段路,小皇帝才听见闷闷的拍打声,心中一时疑惑。 等出了殿门,他先看见了满地的血,之后才是被侍卫围起来,已经被打个半死不活的模糊人形。 小皇帝顿时头脑一片空彼岸,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看见了什么。 晏含英观察着他的脸色,好心提醒道:“这人,是陛下身边一个新来的太监,似乎是叫……德康?” “康德……”小皇帝声音哆嗦着,“他是叫康德。” “啊这样,”晏含英轻笑道,“瞧我这记性,怎么就记错了呢。” “掌印,”小皇帝身体僵硬,声线也有些沙哑,“掌印为何要打杀了他?” “因为他是北疆来的细作,”晏含英扶着小皇帝的肩,弯着腰,凑在他耳边小声道,“细作,那可是要毁掉整个大宁的,到时候您的皇权就要拱手让人了,这样的人,只能就地打死,以儆效尤。” “掌……掌印,”小皇帝的身体在颤抖,“这般做,可否太过心狠手辣……” “所以微臣替陛下做了,”晏含英轻声说,“往常这等事情,不都是微臣替陛下去做的么,何日何时叫陛下自己经手过。” “陛下,”晏含英弯着眼睛笑,“您应该知晓臣的一片苦心。” 小皇帝没再说话了。 晏含英去检查了一下,那康德已经没气了,任务已经完成,晏含英便决定打道回府。 他从宫中出来,路上又碰见了尚景王。 尚景王挡住了他的路,视线紧紧盯着晏含英。 晏含英无动于衷,“王爷盯着我看做什么?又为何要堵着我的路?” “你要知晓陛下已下令将你禁足在府中。” “哦,”晏含英似笑非笑,“自然是陛下有事寻我。” “你说谎。” “我没必要说谎,”晏含英道,“不信,你便自己去问陛下,是否是他叫我来宫中的。” 晏含英总这样,将黑的说成白的,尚景王清楚他撒谎成性,不曾想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正大光明地说谎,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脾气,怒道:“就算真是陛下唤你入宫,莫名其妙便将好好一个人打死在宫里,你这样做,便不怕人变成厉鬼来找你索命么?” “有种他就来,”晏含英丝毫不惧,“一个死人,活着的时候命如草芥,死了也一样。” 尚景王一时间无话可说。 “王爷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晏含英绕开他,与尚景王擦肩而过。 刚走出去两步,尚景王忽然道:“站住!” 晏含英神色冷淡下来。 他没回头,只问:“王爷还有何事?若是为了慕辰而来,我意已决,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将他还给你。” “说到底慕辰只是个棋子,”尚景王道,“你都已经清楚了,我还有什么能和你说的。” 他将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递到晏含英面前,说:“我的暗卫从你府上拦截了一只信鸽,信鸽上附着此信,好歹我们曾经好友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静心教养长大的那个江今棠,可不是什么单纯的主儿,迟早有一日会反扑与你。” 晏含英脸上神色没什么波动,只垂下眼,盯着尚景王手中的信件看了一会儿。 僵持片刻,他才抬了手,将那封信拿过来,悠悠展开。 第23章 ——师父已入宫,叫人盯着些,有情况速回信。 ——江今棠。 晏含英仔细看了一会儿,确然是江今棠的字迹。 或许是因为已经知晓了江今棠的本性,乍看看见这封信,他竟丝毫不觉惊讶,只心想,江今棠果然还是不信自己的,往常的亲密信赖到底都是假的。 晏含英勾了勾唇角,细白手指捏住了信件边缘,将其细细撕碎,松手散了满地。 尚景王没想到他会是这般表现,一时惊讶,“你——” “休想挑拨我与今棠之间的关系。” 晏含英这话说得是真心话。 他总觉得就算往后江今棠会与自己刀剑相向,那也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与旁人牵扯不上什么关系。 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尚景王这般上心,居心何在,晏含英一清二楚。 他抬了脚,踩过满地碎纸,将要远去。 尚景王像是忍无可忍,忽然高声道:“那他觊觎你,想要上你,你恐怕并不知晓吧!” 【作者有话说】 晏含英(直男):哈哈,骗鬼呢 第27章 若我便这般死了呢? 晏含英脚步蓦地一顿,先是觉得荒谬,后来心中又涌上愤恨。 他几乎没来得多想,转头便拽住了尚景王的衣襟,那双孱弱纤细的手竟将一个武将拽得踉跄了一下,紧接着,晏含英“啪”地给了对方一耳光。 尚景王面庞被打偏,还未回过神来,只听晏含英怒道:“江今棠心思清清白白,反倒是你,还有你那个义子,一个比一个心思扭曲,以为你们心里龌龊,旁人便都和你们一样是么?” “你若再敢多说一句这等话,我定会想办法拔了你的舌头!” 晏含英像是动了手都嫌脏,猛地将尚景王往外一推,揣着满腔怒火走了。 尚景王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面颊尚在火辣辣地疼痛,他却像是食髓知味一般,怔怔地碰了碰被晏含英触碰过的地方。 他的心思被那个叫江今棠的年轻人当面戳穿过,他与晏含英自年少时相识,曾也是至交好友,如今因自己从前背叛而分道扬镳多年,许多往事也都已忘却。 如今想想,晏含英少时在宫中如履薄冰,也曾依仗过自己,那时年少,晏含英却已生得格外漂亮,五官秾艳,跟在先皇身边那几年,先皇不好龙阳,但也时常看着卑躬屈膝在自己面前的晏含英,道一声貌若好女。 那时尚景王便整日心惊胆战,忧心晏含英被皇帝看上,但如今想想,若是接近帝王能让他早早将权势掌控在手中,只怕晏含英并不会太过介意。 他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小人,也并不顾及自己的名声,这么多年相识,尚景王也逐渐认清了现实。 晏含英并非他从前见过,想的那样单纯怯懦,他太有野心,若非是个阉党,能让他入朝为官,恐怕这大宁早便乱套了。 虽然现下看起来,已经有了这样的趋势。 尚景王瞧着晏含英远去的身影,那背影已经渺茫若尘埃,根本已经看不清楚了。 他忽然想,若是将来晏含英倒台,也不清楚是想将他凌迟处死的人多,还是想将他据为己有的人多。 * 晏含英上了马车。 撩了帘子,他才瞧见江今棠再车中坐着,小桌案上放着一壶热茶,热气氤氲着,将整个车厢充盈,驱走了寒意。 晏含英心说江今棠贴心,将身上大氅脱了放在一旁,刚抬了眼,又迎上江今棠小心翼翼且期待的视线。 晏含英一时有些拿不准他在想什么,犹豫片刻,倒是江今棠先开了口,道:“师父……师父已经多日未曾过问过我的课业了。” 晏含英怔了怔。 江今棠像是有些委屈,轻声道:“上回口无遮拦,说了师父不爱听的话,这段时日今棠也一直在反思,知晓师父是好意,也是为了我的将来着想,是我不念感恩,反倒叫师父生气。” 晏含英心觉自己其实也不是生气,只是有些失望。 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会执着于想要让江今棠考取功名,倒像是在他身上寄托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我没有生气。” 顿了顿,他又问:“近几日温习得如何呢?”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1] 晏含英走了一瞬神,也没注意江今棠说了什么。 直到江今棠忽然喊他,“师父。” 晏含英蓦地回过神来,迎上了江今棠的视线,却只觉得很是心虚。 果然,江今棠对他走神的事情一清二楚,嘟囔道:“师父也不认真听我说什么。” “说什么胡话,”晏含英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倒打一耙道,“我听着呢。” 但江今棠也不再继续说了,只倒了杯热茶给晏含英,“师父或许是太累了,回府路程远,先休息一下好了。” 晏含英咬了咬下唇。 他知晓江今棠不是那般好说话的性子,恐怕又在心中记恨自己。 他心不在焉抿着茶水,脑海中忽然想起尚景王那时与他所说的话。 说江今棠想上自己。 晏含英原本是不信的,前世残缺的记忆尚在,剧情他也看过了,江今棠对自己只有杀意,怎么会有那种不正当的心思。 顿了顿,他又想,江今棠将来是要和慕辰争夺女主的,怎么可能是尚景王说的那种人。 正想着事,江今棠忽然又说:“师父,今日叫厨房做了糖醋鱼,师父喜甜,应当会喜欢的。” “有心了,”晏含英松了口气,“我睡一会儿,到了府邸,再将我叫醒。” “是。” 今日风雪还是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今冬的雪,已经持续许久了。 晏含英靠在窗边想。 他已经在窗边坐了许久了,窗户敞开着,风带着雪卷携进来,扑在面上,犹如刀割一般。 他却像是不知寒冷,只是坐在床边出神。 直到第二人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不疾不徐,缓缓走到他身边。 那陌生而熟悉的声音似是不带情绪,只道:“先喝药吧。” 晏含英张了张口,想问自己风寒已经好透,为何还要喝药,可身体却像是失去了控制,他轻轻说:“若我便这般死了呢?” “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那人道,“我清楚你有自己的谋算,事情还没有到遭透的地步,为何非要如此悲观——” 他话没说完,晏含英又感到自己身体动了起来,他后知后觉想明白,原来自己在做梦。 他下了榻,身上像是有伤,走动不了太多,只是勉强撑着身体,站在那人面前。 晏含英看不清他的脸。 他只听见自己说:“若我要利用你呢?” “……” “若是……”晏含英喃喃道,“若是败了,你与我将永世受人唾弃,是乱臣贼子是奸佞小人!你还能说得出来日方长这种话么?” 那人还是沉默着,晏含英知晓他不懂得自己在争什么,那人也确实问他,“你到底要争什么呢?” “我要争一个皇权,争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绝对权势!”晏含英咬牙道,“我只要这个,若不让我去争,你不如放我自生自灭,或是一剑杀了我!” “谁要杀你!”那人也似是忍无可忍,怒吼道,“一直争争抢抢又如何,你都得到了什么?我确实不懂你晏含英,我不懂权势对你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连命都可以放弃,被人欺骗,被人打成这样,险些死了,若不是我——” 他话音顿了顿,像是说得艰难,“若非我放弃了名誉,去宫中救你,你早便已经死了,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还在冠冕堂皇地问我‘若是’,我有得选吗晏含英?我——” 他还是没能将话说完,晏含英忽然跪在他面前,身体与双手都在颤抖,紧紧抓着额他的衣摆,像是痛苦到了极点,也像是陷入了嗔狅,连声线都在颤抖。 “求您了,殿下……” “我苦心经营了一切……我只是想……求一个……” 【作者有话说】 一点前世,嘻嘻 第28章 说好的下毒怎么是下药啊 求一个什么,晏含英却也没能再听自己说清楚说明白,只是伴随着无尽的酸楚与恍然清醒过来。 他倚靠在窗边,撑着下巴,身边是江今棠翻书的轻微声响,还有一点浅淡的熏香气息。 晏含英的心跳仍旧很快,像是能与梦中那个声嘶力竭的陌生的自己感同身受,但那样的画面太过陌生,也看不清先前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人是谁。 晏含英心想,许是系统在向他透露剧情细节也说不准,只是虽然陌生,也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却觉得格外真实,倒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了一遭似的。 他感到有些头疼,又在想梦中呼唤的那个“殿下”是谁。 大宁王朝十余年前经一番血洗,先皇的皇子们纷纷以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亡,后来连太子也死了,只剩下一个什么都不知晓的、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 第24章 如今能让自己唤上一声殿下的,恐怕只有那尚未被证实清楚身份的皇室遗孤慕辰。 想是自己梦中便是在同慕辰交涉争吵。 梦醒了,许多细节都开始遗忘,很快便记不清楚了,晏含英只依稀记得自己在同那人谋划夺权之事,晏含英已然确认这梦境应当不曾作假,争权夺势本就是他的计划,但看梦中的情况,大概是失败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江今棠忽然开口道:“师父醒了?” 江今棠将膝上书卷合上,放在身边,忽然倾身过来碰了碰晏含英的额头。 晏含英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突然产生极大的反抗心理,竟一下子将身体往后撤去,紧紧靠在了椅背上。 可靠在椅背上也于事无补,他根本无处可逃,于是还是让江今棠触碰到了他的额头。 江今棠像是没注意到让的动作,又或者是注意到了,却并不在意,倒显得晏含英心思多么不端,一本正经检查着晏含英的体温,道:“也不见师父发热,怎会脸色苍白,是梦魇了?” 晏含英心说自己或许还是被尚景王的话影响到了,反应这般过激,刚开了口说是,江今棠忽然顺手拨弄了一下他被冷汗黏在颊边的碎发。 晏含英顿时身体又僵硬起来,头脑一片空白,没想到江今棠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甚至……还这般娴熟。 “已经到府邸许久了,”江今棠似乎还未察觉到晏含英的反应,说,“见师父睡得安稳,便不曾出言打搅,早知晓师父在梦魇,便早早将师父唤醒了。” 他微微直起身来,晏含英以为他要收手了,正安慰自己那兴许只是江今棠顺手而已,谁料江今棠又扯了扯他的衣襟。 晏含英顿时像是被占了便宜般,猛地抓住了江今棠的手,可训斥的话还未说出,他忽然听见系统“叮咚”一声响起来。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43] 晏含英愣了愣,下意识松了手。 江今棠也跟着出了会儿神,半晌,他像是无事人一般,也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直起了身体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府中来人催了几次,说是膳房已经做好了饭菜,若是凉了便不好吃了。”江今棠对着晏含英笑笑,他笑起来倒真是乖巧,又很是温和,宛若春风,看得晏含英也忍不住软了心。 晏含英垂下眼,躲开对方含笑的视线,也忽视掉自己略有些加快的心跳,故作镇定道:“知晓了,只是睡迷糊了而已。” 他有些受不住江今棠的注视了,匆匆撩了车帘下了马车,月皎高高兴兴到府门处接他,道:“大人今日回来得好晚呀,怎么一直在马车上不下来?在陪少爷念书吗?” “不曾,只是睡着了。” “大人不是都告假在府中休息了么,怎么还要入宫忙呀。” 晏含英觉得小姑娘心思单纯,说话也很是天真,想是不懂得他做的这些算得上伤天害理之事,只抬手敲了敲对方的脑袋,说:“你懂什么,别多问了。” 月皎嘟囔着,跟着晏含英走远了。 江今棠慢慢跟在他们身后,思索着那时在马车上听到的奇怪声响。 他已然知晓那东西是跟着晏含英的,是晏含英的东西,但报数的缘由他想不明白,也觉得没有必要让他们二人都听见。 除非,这东西出现了什么错误。 江今棠脸上笑意浅淡下去,盯着晏含英的背影,像是毒蛇盯准了猎物的后颈命脉。 * 午膳相安无事。 晏含英总在朝堂上忙活,在府中用膳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每回府中用膳,江今棠都会盯着晏含英落筷的次数,观察着他爱吃的菜与口味,将其记下来,也让厨房好好记着。 因而每回晏含英回到府中用膳都觉得很是舒心,若非朝堂上需要他,小皇帝也需要他,他不得不长时间来往于宫里宫外,他更愿意整日待在府中。 “师父,”江今棠又给他夹菜了,“这道菜是我亲手所做,师父……可还喜欢?” 其实答案他早已经知晓了,江今棠做的时候便知晓晏含英会喜欢,上了桌,晏含英几筷子总往上落,江今棠心中难免得意,但还是想再多问一句。 多问一句,晏含英便会夸奖于他。 果然,晏含英只是怔了一瞬,很快便如他所愿,说:“今棠手艺倒是不错。”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4] 晏含英咬着筷子想,江今棠似乎是喜夸的,想是往后还需要多夸一夸才行。 早知晓,方才在马车上兴许也是要夸的意思,才会多做那些事,他应当也夸一夸才对。 晏含英多少有些懊恼,但后悔也于是无补,只能想着往后多多注意。 江今棠确实是个为官的好苗子,若是他能入了朝堂,他便能想到办法将慕辰扶持上位了。 思及此晏含英又开始头疼,也说不清自己为何执着于争夺皇权,他很清楚自己并非觊觎那个皇位,也并不想自立为王,思来想去也只是想着如何辅佐明君上位而已。 他胃口总是很小,吃不了多少便饱了,说自己要回屋中休息。 等回了厢房,隐卫又来了一趟,道是慕辰的妹妹已经接回来了。 晏含英对把孩子接回来原本没什么兴趣,只叫人去将孩子安顿好。 可人刚要走,晏含英又变了主意,道:“罢了,我也去瞧瞧。” 他跟着隐卫动身去了西厢房,孩童的屋子早已准备好了,也备好了换洗衣衫。 晏含英瞧见了那两岁的孩童,生得玉雪可爱,只是乡下张家养得不算好,多少有些瘦弱。 晏含英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忽然对这个孩子生起怜惜与喜爱,他小心翼翼将其抱起来,跟来的乳娘轻声道:“大人慢着些,这样抱。” “乳娘,她如今还小,我也不懂照顾孩童,还得麻烦您多照料。” “大人说的什么话,应该的。” 晏含英抱着孩子,只觉得心中甚是喜欢,那孩子似乎也很喜欢晏含英,在他怀中弯着眼睛的咯咯笑。 他逗了会儿孩子,狗在门外徘徊,晏含英知晓狗有话要说,估摸着又是任务的事情,便将孩子放回到小床上,打了声招呼出去了。 穿过长廊,周围没了外人,晏含英才问:“你要说什么?” “宿主,恭喜您已经完成了两个任务了!现在有一个新的临时任务要交给您。” 晏含英早知晓系统小心翼翼来找他没什么好事,问:“何事?” “是这样的,主角最近认识了一个红颜知己,每天下学后都会先去茶楼与红颜知己相谈甚欢,互诉理想,但是他不知道,这个红颜知己是太后那边派来的细作。” 晏含英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处理掉这个红颜知己?” “不是啊,”系统说话很没底气,语气也越来越小,“这姑娘突然那说人生要靠她自己奋斗,南下去江南经商了,又跟着一支商队去了关外大漠,或许好几年不会回来了……” 晏含英已经知晓了系统要和自己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系统小声道,“主角之前一直和红颜知己书信往来,没见过长什么样,您得……稍微那么女装一下,然后给他下毒……” 晏含英:“……你当主角是瞎子吗?男的女的认不出来?” “不是啊,”系统又哭起来,“我们这里有一个红颜丸,您只要吃下这颗药丸——” “然后马上就药丸了。”晏含英接口道,“不干。” “不干就完蛋了!”系统大叫道,“不做完这些任务你还是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天哪真的好惨!” “够了,”晏含英额角青筋直跳,那张漂亮的面庞上只是不耐,问,“这些任务本就与我无关,本也是你们强买强卖。” “主系统交给您去做也是有道理的。”系统哭着说。 “那让我听听有什么道理,”晏含英丝毫不上套,“你说,能劝服我,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系统:“……” 系统支支吾吾半晌,忽然灵光一闪,道:“因为这个任务是和您的权谋大计相关联的!” 晏含英眉心微微一蹙,还是不曾开口。 系统继续道:“那红颜知己给主角下毒,主角差点被毒死了,然后又被他心爱的女子救下,帮他解了毒,于是主角对那女子一见倾心,而那个女子正是您要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引主角入您的棋局,成为您夺权的一把刀!” 晏含英隐隐被说动,但女装…… “我……”晏含英深吸一口气,半晌还是应道,“算了,是不是还要提前把慕辰放出去?” 系统:“慕……慕辰?ber,ber我说的不是慕辰,咱当时不是讲把江今棠当主角去攻略吗?” 晏含英仍皱着眉,“你糊涂了不成?江今棠又并非真的主角,你还当真了吗?” 系统像是傻了,“……啊……啊……也有道理……” 第25章 狗没再说话了,晏含英又开始思索找什么理由将慕辰放出来,尚景王如今还在盯着红门堂,只怕慕辰刚离开红门堂,尚景王马上便会将人带回自己府中去,那他想要向慕辰透露身世的事情便难寻机会。 若是让尚景王知晓慕辰的身世,恐怕会要了慕辰的命。 晏含英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了自己刚接来的孩子。 慕辰如此在意他的妹妹,有把柄在手,他不敢不从。 晏含英心中有了主意,便叫人来屋中,俯身在对方耳边耳语了几句。 那人应声走了。 * 又过了两日,春晴茶楼二楼窗边,一人正坐在屏风后,屏风上映出他纤细的腰身与手指,细白的手指正端着茶壶,小心倒着茶水。 女子发间金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一举一动分外曼妙,只是面上戴着面纱,遮蔽了大半容貌,只露出了眉眼,却也已经可见容颜昳丽。 楼下传来喧嚣声,晏含英微微抬起眼来,眼中满是不耐,问蹲在桌下的狗,“你确定这药丸没问题?” “没问题的,”系统甚至不敢多看晏含英一眼,“真的。” 吃了药丸晏含英还是和以前的长相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晏含英深感诈骗,任由系统说什么外人面前看着不一样,他也是不信的,还是用面纱挡了脸。 慕辰这两日已经放出来了,身上都是严刑拷打出来的伤,看着晏含英的视线格外露骨,像是要食其肉啖其骨,晏含英知晓他对自己恨之入骨,在府中也犹如阶下囚,虽然行动自由,但有人质在手,他还是乖乖留在了晏府,没敢四处乱走。 他要是在这种地方把自己认出来了,恐怕要直接给他一剑戳死。 晏含英心不在焉道:“我发现你们这些任务总是前后矛盾。” 系统没吭气。 他本来也没有要等系统说话的意思,不过片刻,他听见脚步声响起来,逐渐靠近了厢房。 紧接着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晏含英先是闻到了熟悉的冷梅香,之后抬起脸来,对上了江今棠冰冷的视线。 晏含英忽然感到身体一阵燥热,手脚发软,他没反应过来怎么是江今棠来,又听见系统小声催促道:“快快,快去给他下药。” 晏含英没注意到系统口中的用词变了,他头脑一片空白,实在是想不到江今棠怎么能和“主角”挂钩的,系统又bug了不成。 狗开始咬他的腿杆子。 江今棠脸上是陌生的神情,很是冷漠,似是向来不近人情,只径直坐在晏含英对面,问:“姑娘约我今日见面是有何事。” 确实是认不出的,晏含英茫然地想,药丸原来是有效的,但想开口,却只觉得身体格外虚软,连说话都很是困难。 他昏昏沉沉,思绪也很混乱,只能匆匆按着系统说的,将下了药的茶水推到江今棠面前,虚着声音道:“请……品鉴我的茶艺……” 江今棠半晌未动,只将晏含英仔细看着。 他的视线像是能洞察人心,又像是要将晏含英看光了似的,看得晏含英身体格外发烫,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45]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48] 良久,江今棠收回了探究的视线,饮下了那杯茶。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我们下一章就要入v了,周五十二点更新六千字,彗尾完结之后这本将恢复日更,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29章 昨夜太混乱…… 晏含英和狗一起屏住了呼吸,晏含英甚至不敢多看,只垂下眼,想说两句遮掩的话,让江今棠放松警惕。 但刚开了口,却忽然觉得小腹一阵热,是让晏含英感到陌生的感觉,下意识弯了弯身体,清瘦的肩胛骨微微突出,将衣料顶起来,向着江今棠露出了自己纤细白皙的后颈。 江今棠盯着他的脖颈看了一会儿,只道:“姑娘的茶不错。” 晏含英又喘了口气,恍惚着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很是燥热,急切,心中竟然生出了想将江今棠扑倒亲吻的念头。 这样的念头让晏含英吓了一跳,可刚开了口,却只听见自己唇齿间溢出了一声闷哼。 声线又轻又娇,晏含英合适听到自己发出过这样的声音,他惊觉自己身体似乎出现了什么异常,是熏香,还是系统的药有问题? 他慌不择路,猛地抬起脸来,对上了江今棠关切的视线,在江今棠开口问怎么了的时候,晏含英终于撑着桌子站起来,脚下虚软无力,眼前天旋地转,他急切地喘息着,压抑着被不断诱导的情欲,想离开厢房,可刚走了两步便腿软向前跪倒下去。 他没摔在地上,被江今棠拦腰抱在了怀里。 江今棠眸中微黯,揽抱着清瘦的身体,又故作未觉,在晏含英耳边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贴近的身体互相传递着燥热的体温,晏含英只觉得身体快要融化,又觉得江今棠的身体也很烫,他甚至无法看清楚对方的脸色,只在肌肤触碰的一瞬便下意识拉紧了江今棠的衣襟,又在鼻尖贴近时勉强清醒过来,用尽力气将对方往外推。 但江今棠却收紧了手臂,又将晏含英拉了回来。 “姑娘看起来身体不适,”江今棠明知故问道,“可要送医?” 晏含英昏昏沉沉,多少也知道自己中药了,虽然清心寡欲了二十五年,但他现在情欲上涌,也知道自己碰到什么状况了。 他甚至还想,江今棠到底年纪不大,总是埋头在课业上,心思单纯,还知道要将他送到医馆去。 晏含英已经不敢开口了,他怕再从自己口中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于是紧紧咬着牙关,点了点头。 江今棠却弯身将他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悬空,晏含英茫然了一瞬,手足无措地拉扯着自己的面纱,还记得要挡住脸,又觉惶恐,直到江今棠将他抱进了包厢,关上了房门。 “姑娘,”江今棠主动解释道,“你在此处休息,我去请大夫过来。” 他将晏含英抱上了床榻,转身便要走,倒真像个正人君子。 晏含英已经不敢再同江今棠多待了,江今棠在他面前时他总是想要与其亲近,贪恋对方身上的熏香气息,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兴许……兴许还是受了尚景王那一句话的影响,他才会这样乱想,起了这样的邪念,等大夫来之后…… 他没将事情想完,江今棠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手指搭在门上,却半晌没有下一步动作,只道:“你给你自己下药,又给我下药,现在又盼着我快点离开。” 晏含英心跳一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江今棠说了什么。 江今棠的语气有些冰凉,回过头来时,神情是冷淡的,但耳廓却红若滴血,眸中满是烧彻的情愫,仍也是克制的,只道:“我有点猜不透你了。” 晏含英头脑一片空白,情药带走了他的理智,他现在有些难以思考事情,只觉得似乎搞砸了什么。 或许是系统把他坑害了。 晏含英喘着气,身体上又有了奇怪的感觉,他挣扎着,呻吟着,思绪断断续续,眼前也一片模糊。 稍稍冷静了一点,他才注意到江今棠已经返回了他身边,将窗户关起来,挡住了寒风,又点上了火盆。 温度让血液加快了流淌,晏含英不清楚江今棠是真不知晓要开窗,还是故意的,身体在温暖的房间里犹如掉进了温室的一块冰,烧得他整个人都要融化。 晏含英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抬起手来,尾调诡异地勾上去,急促地喘息着,说:“开窗……” 他被江今棠抓住了手腕,之后是手指。 江今棠把玩着他的手指,纤细白皙,如今柔若无骨,指腹泛着淡淡的粉意。 往常握笔,握剑,或是端着茶盏,都会很漂亮,叫人移不开眼。 药效正在起效,但江今棠的视线仍旧清明,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将那只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吻过指腹和骨节,吻过手背和腕骨,落下的唇瓣柔软,却让晏含英感到一阵酥麻。 他身子骨本就虚弱,中了药后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如今已经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被情欲牵着鼻子走,连自己的反应与呼救都已经难以控制了。 江今棠吻着他的手指,又俯身下去,亲吻他迷离潮湿的眼睛,面颊,和唇瓣。 [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51] 江今棠撬开了他的齿关,唇舌勾结。 [好感度+4,当前好感度55] 江今棠低垂的眼睫颤抖着,吻了一会儿,又将晏含英抱起来,抱在怀里,一边吻着他的脸颊与下颌,吻过脖颈和肩窝,一边轻柔地帮着晏含英。 “放轻松一些,”江今棠感知着怀里身体的颤抖,在他耳边轻轻说,“不必紧张。” “姑娘,”江今棠故意道,“你怎么是男子?” 第26章 晏含英眼前一白,身体脱力地靠在江今棠怀里。 走丢的思绪这时才缓缓回归,他简直羞愤欲死,被察觉到是男人而非女人也很正常,他知晓江今棠又不是瞎子分不清男女,但江今棠似乎确实没认出自己来,系统的药多少有点用处,虽然只有这一点用处。 他只是觉得迷惘惶恐。 江今棠是他徒弟。 师父和徒弟在一起互相帮助,这算什么事,他又不是合欢宗的。 但很快,药效又开始第二次发作,晏含英再次失去了意识,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和江今棠就这样来来回回互相帮助,接一次吻,接第二次吻,被江今棠吻身体各处。 但他们没做到最后一步,只记得江今棠最后抱着他睡在榻上,安抚着拍拍他的后背,说:“睡吧。” “我在这里。” 晏含英失神地躺在他怀中,半晌,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合上了眼。 * “我在这里,”有人在晏含英耳边轻轻说,“我陪着你。” 晏含英眼皮沉重,难以睁开双眼,身体也无法动弹。 他听见呼啸的冬风和窗外梅树竹林北风吹动的簌簌响声,还有桌上烛火跳跃的“噼啪”声音,与身边温暖怀抱他那人的呼吸声。 “我陪着你入睡,”那人还在说话,语气里像是没有情绪,又似乎满是情绪,满溢到已经近乎苍白,“睡到明日……也到了要醒来的时候了吧,你已经……你已经睡了很久。” 他与晏含英额头相抵,呢喃着说:“我好孤单,真的……我想……想同你说说话,听你说说话,或是骂我两句,也是好的,我总是把事情弄得太遭。” 可晏含英并未睡着,身体却像是已经死了,僵硬冰冷,变成了一具冷漠的囚笼,将他的魂魄困在了其中。 “殿下!” 有人在屋外高呼,“殿下!起义军攻进来了!” “败了,都毁了。” “都已经没有了。” 那人俯身亲了亲晏含英的额头,晏含英感知到了那一道吻,同样是冰凉的,带着无尽眷恋的。 “若是有来生……”那人说,又忽然笑了一下,“你好像最讨厌我说‘若是’,也是,你骂的是对的,这个世间哪有那么多‘若是’……” “可是,万一呢。” “万一真的有来生,我一定……” “我一定听你的话。” “我一定,听话……” 热流浸染了晏含英的肌肤,是滚烫的,像是要融化掉他的身体。 晏含英这么想的,也似乎确实是他这般想的。 他从无尽的黑暗中脱离而出,身体变得轻盈了,如一只蝴蝶,又似是一只鸟儿,盘悬着,最终落在了树梢上。 他看见窗下床榻上孤寂陌生的背影,长剑穿透了胸膛,剑刃泛着雪光,映在晏含英的眼底。 血水蔓延一地,将那人与自己的身体一起吞没。 烈火正在逐渐将梦境蚕食,晏含英只觉得心里很迷茫,也有点痛,他像是作壁上观,看一场虐心的电影,却也已经没有了太多感同身受的感觉。 他从梦里清醒过来。 眼前是陌生的床幔,粉色的,熏香也是陌生的,还有身边的怀抱。 不过,怀抱是熟悉的。 晏含英怔了一瞬,忽然猛地坐起身,也来不及多看榻上身边那人一眼,手忙脚乱从地上捡拾着衣衫匆匆套在身上,甚至不敢回头,拉开门便跑了。 脚步声刚远去,留在榻上的江今棠便跟着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似是已经醒了很久。 晏含英的马车还在巷子角落等着,晏含英慌不择路从茶楼跑出来,上了马车,猛地拽掉了脸上的面纱。 他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那张漂亮的面庞上尽是羞愤恼怒的红晕,放在膝上的双手攥紧了拳头,忍了半晌,咬牙怒道:“系统……” 什么狗屁任务,主角是江今棠不是慕辰,找来的姑娘也没有用上,下的是椿药不是毒药,给自己的易容丹居然也有椿药的功效。 坑死人了! 失不失身已经不重要了,晏含英只是纠结自己带坏了江今棠,两个男人搞在一起算什么,幸好江今棠没认出来是自己,否则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以后怎么在江今棠面前立威。 晏含英想了很多,想到心烦意乱,身上衣裙穿得笨拙,现在看起来也很是凌乱,他干脆全脱了,换了自己的衣衫。 闷闷不乐回了府邸,江今棠竟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正在趁着伞蹲在花圃里。 晏含英如今看见江今棠便有些心虚,轻咳了一声,想趁江今棠没回头之前先回厢房。 没想到江今棠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竟然将晏含英叫住了。 “师父,”江今棠道,“师父今晨去了何处?” 晏含英后脊有些僵硬,他还是头一次做了坏事这般心虚,也知晓自己这样说谎很容易被戳穿,于是便反问道:“蹲在花圃里做什么?” “哦,瞧见花圃里竟然生了新枝,觉得有些稀奇,又怕嫩芽熬不过冬日,想将它挖出来放进屋中养一段时日,等天暖了再种回来。” “唔。”晏含英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只想先同江今棠分开一段时间,等他将昨日之事忘记了再说。 但正要离开,江今棠又故意叫住他,问:“师父怎么不问我昨夜去了何处?” 晏含英:“……” 这还需要问么。 但江今棠看起来却有些委屈,很快,他便走到了晏含英身边,轻轻揪着他的衣袖,道:“师父,我还以为师父会骂我不务正业,夜里也不归家。” 晏含英又开始琢磨江今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在谴责自己不关心他的安危? 到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晏含英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说:“你昨夜不在府中?” 见江今棠要开口,他先一步倒打一耙,说:“昨夜我身体不适,你也不闻不问,反倒自己跑出去,今日又来怪我不关心你不成?” 江今棠像是没想到晏含英会这样说,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师父……师父何处不舒服,可要叫大夫来?” “无事,”晏含英摆了摆手,又被江今棠拉住了手腕,“做什么呢?” 江今棠的手指已经碰到了晏含英的皮肤,他在雪中呆了一会儿,但手指还是温热的,反显得晏含英的手腕肌肤有些冰冷。 江今棠的体温烫得晏含英忍不住缩了缩手,脑中忽然晃过昨夜江今棠抓着他手腕亲吻的画面,一时间心神大乱,忍不住将江今棠的手甩开,背过了身去。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59] [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52]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59] [好感度+4,当前好感度53] 晏含英怔了怔。 好感度什么时候到六十多了? 昨夜么? 昨夜太混乱了,依稀记得自己听见了好感度播报,但根本没听清是加还是减,也没想到好感度怎么会动的。 现在动又是什么意思? 晏含英心跳还有些快,脑子也有些乱,想不明白了。 正要躲避,又看见慕辰在不远处站着,视线带着阴冷,紧紧将他盯着。 慕辰身上全是晏含英叫人打出来的伤,在府中倒是治了几天,伤口开始结痂,也能走动了,会带着他妹妹张飘在院子里走走。 小女孩看见晏含英很高兴,跌跌撞撞向他跑过来。 晏含英一时间也忘记了江今棠和慕辰,弯身将小姑娘抱起来,脸上多了些温和笑意,轻声道:“小飘,怎么跑这么快。” 张飘两岁了还不会说话,只是看着晏含英笑。 慕辰不知何时走到了晏含英身边,没好气道:“把她还我。” “小飘自己来我身边的,”晏含英冷嗤一声,说,“你不如自己问问你妹妹,她在我身边欢不欢喜。” 顿了顿,晏含英又道:“小飘两岁还不会开口,你便不曾请大夫给她看过?” “乡下那种地方哪有什么好大夫,”慕辰语气很是生硬,“只是开口晚,不见得便是有病。” 晏含英懒得反驳,叫人去请了大夫,又抱着张飘要回厢房,却忽然看见江今棠已经不见了。 也不知晓是何时离开的,分明话还未说完。 晏含英心里有些不太爽快,又听见慕辰说:“顶着师徒之名整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我当你是在嫉妒,”晏含英如今也不会觉得这些话会惹怒自己了,反倒笑起来,说,“你若也想做我徒弟,对着我磕三个响头,我也是愿意收你的。” “呸!”慕辰道,“痴人说梦,做你一介阉党之徒,我只觉晦气!” 晏含英知晓自己并非真的太监,也不是天阉,昨夜明明挺有劲儿的。 又想到昨夜了,晏含英耳廓有些烫,担心被慕辰看到,于是便抬手捏了捏耳垂,抱着张飘往自己屋子里走。 第27章 他知晓慕辰担心妹妹,必定会懂得他的意思,跟着他一同进来,只是慕辰的视线是在太过炽热,一直盯着他的后颈看,像是要将他看出个洞来。 晏含英茫然地回过身去,慕辰已经进了屋子,顺手将屋门关上了。 之前的注视,倒像是自己多虑。 晏含英给张飘喂零嘴,又听慕辰问:“你要同我说什么?” 晏含英笑了笑,说:“桌上有点心,饿了自己拿。” “装什么好心,”慕辰道,“你只巴不得我早些死了。” “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晏含英道,“我既将你带回府中来,又怎会想要你的命。” “君子,你也配!” 晏含英也清楚自己不是君子,坏事做多了,死了之后也是不得超生的,可他也不后悔。 他摸摸张飘的脑袋,看她吃得认真,又道:“我若能扶你上位呢?” “扶我?”慕辰冷笑起来,“你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还没玩够吗?” “我要真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单纯无知又年幼的小皇帝最是合适,我又何必同你说这种话。” 慕辰也想到了这一处,一时间有些弄不明白晏含英的意思了,“你想说什么?” “你应当知晓你并非乡下那张家人的亲生儿子,也不是尚景王慕高朗的私生子,你当慕高朗费尽心思要把你留在他身边当义子,无非便是看中了你手中的那枚玉佩。” “玉佩?”慕辰皱了皱眉,又见晏含英拿出当时将他送进红门堂前缴收的那枚玉佩,他张了张口,却忽然话锋一转,道,“哦,这个东西。” “这是先太子遗物,”晏含英说,“皇子相争,早听闻先太子与其恋人诞有一子,不愿其死于党争,将其送往民间,谁知晓争来争去,连他自己也死了,只剩得个年岁尚小的小皇帝。” 慕辰皱着眉不曾开口,像是在思索晏含英话中的真实性。 晏含英继续道:“都只是太后夺权的棋子罢了,留下一个蠢货小皇帝,她才好垂帘听政,慢慢笼络执政大权。” 只是太后没想到会中途杀出一个晏含英,如今两厢制衡,谁也不敢多动一步,一不小心就会迈入到万丈深渊无可挽回。 “你想扶我上位,然后呢,”慕辰问,“我不信你只想玩辅佐新帝的游戏,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自然,”晏含英轻轻笑起来,给张飘喂水,“我又怎么甘心一辈子做个太监。” 顿了顿,他又道:“其余的,往后再同你说。” 他把张飘还给了慕辰,请人将慕辰送出了厢房。 走之前,慕辰又突然道:“下回同你好徒弟厮混,好歹也遮掩一下,否则,我还以为你在勾引我。” 晏含英气得险些要叫人将他杀了,慕辰一走,他回头撞上铜镜,却瞧见自己颈项上落了好几个吻痕。 晏含英怔了一瞬,手忙脚乱将脖颈捂住,,乱七八糟想江今棠是不是也瞧见了。 若是瞧见了会怎么想?昨夜他也中了药,又是否会记得那些事? 晏含英想得快要疯掉。 在屋中徘徊许久,他还是去了江今棠的厢房,想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也想问点其他的事情。 可走到屋前,敲了门,却不见江今棠回音,问了下人才知晓江今棠已经出去了。 晏含英一时间心中莫名不爽快,想着他又出去做什么,问了下人,下人也不清楚。 晏含英心情更糟。 心不在焉用了午膳,沐浴过,又给颈上吻痕上了清淤药,晏含英坐在镜前整理发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月皎的声音跟着想起来,“少爷!你回来啦!” “回来了,师父歇下了?” “叫人抬了热水沐浴过,兴许还未睡下。” 脚步声停了下来,晏含英匆匆绞着湿发站起来,正要拉开屋门,又听江今棠道:“慕辰……先前也在师父这里?” “待了没一会儿便带着小飘姑娘走啦。” “这样。” 江今棠话音刚落,晏含英已开了门,明知故问:“在外头说什么呢——” 他忽然停下了话头。 江今棠将视线落在他脸上,后来又看向他的发丝。 他进了屋,拉进了与晏含英的距离,几乎要让晏含英陷进他的怀抱里。 江今棠关上了门。 他比晏含英高许多,昨夜抱着晏含英犹如抱着一只人偶,如今站在晏含英面前,距离那么近,晏含英只能微微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只觉得压迫感甚是沉重,让他忍不住心惊胆战。 刚退了步,江今棠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稍稍用力将他拽了回来。 第30章 “江今棠,别乱摸。” 晏含英几乎要撞进江今棠的怀中去,可江今棠分寸掐得极好,晏含英的胸膛险险停在对方身前半寸处。 晏含英心跳一瞬加快,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似的,又像是烧着了一团火。 这么冷的天,江今棠的体温却仿佛顺着空气传递过来,变成一团云雾将晏含英缠绕裹挟,让他总是会忍不住想起昨夜江今棠抱着自己的模样。 那时候他隐隐约约想到江今棠如今也已经成年,只是自己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曾经,一时间竟然有些接受不了了。 他呼吸急促了一些,骤然又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江今棠抓住了手腕。 江今棠道:“师父,怎么脸色这般红?可是又发热了?” “不……不曾,”晏含英竟难得口吃,“先前去了何处?” 他这般问了,江今棠脸上多了些许失落与委屈,却也不曾过多表现,只垂着眼轻声道:“师父与慕辰相谈甚欢,眼里心里哪里还有我,慕辰与张飘姑娘似乎都比我重要。” 晏含英忽然有些心虚,佯怒道:“净说胡话,你是我养了五年的徒弟,谁能比你重要?” 他知晓自己在说谎,他是个极度自爱的人,阴险狡诈惯了,明知晓江今棠往后或许会对自己不利,他很快便会将曾经给予的信任收回,却又不会叫外人轻易察觉到自己态度的变化。 可江今棠是多么心思敏锐,他兴许早发觉不对了,晏含英能感觉到江今棠在不停试探自己的真心。 晏含英也想过将话同江今棠说清楚了,告诉他是自己当年找错人,做错了选择,如今也应当将偏移的剧情恢复正常。 可每次站在江今棠面前时,他又心中不忍,没办法将这些话说出口。 也确实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江今棠是他养了五年的徒弟,亲手培养成人的,饶是他在外人面前冷血惯了,又哪是轻而易举能与人彻底撇清关系的。 晏含英叹了口气,又想再安抚两句,他也不希望江今棠因为自己厚此薄彼生了邪念,最起码,在自己将慕辰推上皇位,坐稳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前,他绝不能让江今棠黑化,将自己杀了。 但还未等开口,倒是江今棠先一步说:“那便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吧。” 江今棠像是心中不在意,只低头将手中还温热的点心拿出来,放在晏含英掌心。 “知晓师父喜爱那一间铺子的桃酥,便去买了些,师父趁热吃。” 顿了顿,他又状似无意道:“若是慕辰也喜欢,师父也可以拿去给慕辰呢。” “好了。”晏含英听他慕辰长慕辰短,总也该听烦了,捏着一块桃酥塞进江今棠口中,堵住了他似乎有些阴阳怪气的话语,“别在我屋中晃悠了,你的课业呢,会试将近,你都准备好了?” “定不会叫师父失望的。”江今棠又笑起来,视线却直直落在晏含英脸上,看得晏含英有些心惊胆战,像是被毒蛇猛兽盯住了命脉似的,无端叫人感到一阵不安。 “你……” “师父,”江今棠又靠近了些,见晏含英忍不住后退,他却并没有自知之明似的,扔往前逼近,直到晏含英臀部撞在桌案边,他下意识后撑着桌边,却也已经无处可逃,被江今棠抬手撩起了一缕湿发,“师父发丝还是湿的,当心风寒头疼。” 说着,他又拿下了晏含英搭在肩上的长巾,轻轻地,像是无意间般揽了揽晏含英的腰身,又蜻蜓点水般很快收回了手,转而拉住了晏含英的手腕,将他带到铜镜前坐下。 那一触即逝的触碰却像是触到了晏含英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似的,一瞬间酥麻感向着四肢百骸蔓延,他眼前一花,腿脚也跟着发软,像是要向前扑倒,又被江今棠安稳地搀扶着。 “师父,”江今棠垂着眼,晏含英看不清他的神情,也没办法从他放轻的话语间听到什么有效的情绪信息,只听着他问,“脸颊这般红,可是又发热了?” 晏含英感到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额头,指背又顺着面颊轻轻划下去,如同戏情一般的动作,让晏含英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江今棠,别乱摸。” 说完晏含英又有点后悔,他如今语气听起来很不对劲,就像是昨日在茶楼时一样,很没有威慑力,这样的话说出口也有些变味,江今棠不懂情爱,倒像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第28章 他抬了手,想要抓住江今棠的手腕,却忽然被对方触碰到了后颈。 一瞬间,晏含英骤然想起脖颈上斑驳的吻痕,顿时一个激灵便清醒了。 江今棠昨日出现在茶楼是个意外,原本该是慕辰去的才对,所谓的红颜知己消失不见,自己女装易容去和主角见面,却被系统坑害差点和江今棠犯下大错,虽然没到那一步,但自己身上还是留下了痕迹。 江今棠如今是不知晓昨夜与他厮混的人是自己的。 此时事断不能让江今棠发现! 晏含英猛地起了身,两人本就站得很紧,险些撞在一处,互相避让时不慎碰到了桌上的东西,叮铃哐当闹腾了一阵,晏含英终于踩了自己的衣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摔去。 说时迟那时快,江今棠瞳孔骤缩,忙伸手将晏含英的腰身一揽,把人往自己怀中带。 江今棠半跪下去,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但到底没让晏含英摔在地上。 晏含英心擂如鼓,半晌没回过神来。 直到江今棠像是无事人一般将他抱回榻上,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抓住了江今棠的手腕,“你看看你都在做些什么事。” “抱歉师父,”江今棠面色还算平静,“是今棠逾矩了。” 他话音一顿,睫羽颤颤,又掀起眼皮来,似是有些惶恐一般望着晏含英,小声道:“师父的头发……” 话未说完,晏含英有些无可奈何般怒道:“坐下来。” 江今棠乖顺地坐在他身边。 晏含英又道:“鞋袜脱了我瞧瞧。” “没事的师父,”江今棠神色有些犹豫,“只是不慎撞了一下,往常磕磕绊绊的时候也不少,便不必看了。” 晏含英没开口,只是略有些不悦地将江今棠看着。 江今棠唇瓣嗫嚅了一下,迫于淫威,只好乖乖脱了鞋,撩起裤腿。 江今棠往常总是书院晏府两点一线,也甚少与同窗出游,肌肤也白皙无比,因而膝上大片的淤青显得格外严重。 晏含英往常打杀人的时候多了,多严重的伤没见过,但见江今棠腿上伤成这样还是忍不住感到心中揪得慌,脸色也严肃下来,伸手碰了碰伤处。 江今棠适时发出一声很轻的呼痛,声音便落在晏含英耳边,耳朵里像是钻进了小虫子,酥酥麻麻的感觉又出现了,晏含英耳廓忽然一阵滚烫,他有些无措,于是便怪罪道:“还说不严重,都疼哭了。” “没有哭,”江今棠笑道,“师父拿我取笑。” “我去叫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晏含英起了身,刚要走,江今棠却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腕。 江今棠小心翼翼道:“师父……当真不严重,只是淤青而已。” “是淤青也会痛,”晏含英皱了皱眉,“身上有伤便要早些治,切莫讳疾忌医。” “并非讳疾忌医,我只是……” 江今棠像是觉得话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小声接着说:“我只是觉得,师父像儿时安慰我那般,吹一吹,它自然便会好了。” 晏含英一时间有些恍惚。 江今棠刚到晏府的时候其实也已经很乖巧了,只是不知是否是身体天生的缘故,江今棠身上总是会多出一些青青紫紫的痕迹。 丰粱当时也问过晏含英,话里话外叫他不要太苛责孩子,晏含英只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江今棠冬日染了风寒,他亲自去照顾了几夜,才在江今棠身上瞧见了那些伤痕。 问了许多人,府中也无人欺负江今棠,书院也没有,原是江今棠自己的缘故,稍稍碰到哪里便会出现淤青。 晏含英问他痛不痛,江今棠也只是抱着膝盖说:“不痛的。” “真的不痛么?” 江今棠咬着唇瓣,像是觉得丢人,半晌不肯开口。 晏含英笑起来,拉着他的手轻轻吹起,“不管痛不痛,师父吹一吹便会好了。” “……” 晏含英回过神来,江今棠还在榻上坐着,仰着头,像是耷拉着尾巴和耳朵的委屈小狗,将他直勾勾看着。 晏含英有些无奈,他蹲下身去,说:“都多大的人了。” 他轻轻吹了吹江今棠膝上的淤青,却并未察觉到对方骤然攥紧的拳头与隐忍耸动的喉结。 【作者有话说】 大人不停跳坑中… 第31章 一个要揽住他后颈的姿势 “行了吧——”晏含英扬起脸来,话音忽然堵在喉间,半晌没将后半句说出来。 他看见江今棠的脸色,面颊有些微微泛红,对方年少时还觉得可爱,如今再见这样的神态,心里却总觉得怪异。 晏含英心绪乱七八糟的,忽然听系统播报道:[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54] 好感度突然超过六十,晏含英先前还觉得不习惯,现在多少也没太当回事了,只觉得江今棠这脾气也是奇怪,总是莫名其妙加好感度,或者莫名其妙掉。 吹个气而已,在这瞎涨什么? “师父,”江今棠轻咳了一声,小声道,“我好了。” 他像是有些慌不择路般,将裤腿放下去,又匆匆起了身,“今棠便不在此处叨扰师父了,先回屋去准备课业。” 晏含英难得有些不满,“你这人,莫名其妙来一趟,送了些点心,又乱七八糟弄出些事情便要走。” 江今棠逃跑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身过来,晏含英又看见他略有些委屈的面色,面颊还带着淡淡粉意,那股怪异的感觉又再度升起。 晏含英话音停顿了一会儿,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忽然生出想要逗弄江今棠的心思,道:“你过来。” 江今棠顺从地站到他身边,晏含英坐回榻上,撑着下巴似笑非笑:“你最近都在想什么呢?” “师父……” “我瞧你近来似乎脾气很大,”晏含英道,“你在介意张飘,还是介意慕辰?” 江今棠唇瓣嗫嚅着,他自然谁都介意,慕辰,张飘,甚至是远在宫中的小皇帝,还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他每一个都很介意,甚至希望整个世间的人都消失好了,只留着他与晏含英,这样,晏含英便能永远看着他了。 可他也知晓这等事情不是自己想便能实现的,他只是个凡人,没有通天的能力和手段,在朝堂之下,没有权势地位,没有徒弟的身份,他甚至连见晏含英一面都很是困难。 当年装乖一瞬,才让他算计到了如今。 于是沉默片刻,江今棠低声道:“只是……想要师父多陪陪我罢了。” “你已经及冠了今棠,”晏含英有些无奈,“二十出头的年岁,若非你要应付科考,早便到了要娶妻的年岁了。” “我不愿娶妻。” “为何?”晏含英皱了皱眉,心里多少也有些心虚,他实在是担心自己昨夜失误,让江今棠真变成了个断袖,往后在朝堂上、在大宁又要如何自处,他试探着问,“是没有心仪的姑娘?” 江今棠有些着急,“我……我没有想过这些事。” 只是没想过么? 晏含英隐隐松了口气,又道:“你要知晓,这等事情是避不开的,若你父母在侧,也是会替你谋划的,是我先前不曾考虑。” “师父!”江今棠语气急了些,打断了晏含英的话。 晏含英一时也不曾开口了,只将江今棠看着,无声询问他想要说什么。 江今棠唇瓣动了动,音量又低下来,小声道:“这等事情不需要师父替我谋划的。” 晏含英不置可否,只收回视线,道:“你得想好了今棠,你的所有抉择都将会被无数人盯着,找你的错,你的错便是我的错,稍有不慎我们都将万劫不复,这是我欠你的,谁叫我收养了你,让你成了我的人。” “师父不欠我的,”江今棠袖口下的手攥紧了拳头,他很不喜欢晏含英这些话,像是在提醒他不要动了妄念,但他却无法反驳,无法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只能强忍着,继续道:“我知晓师父的好,当年若非师父收养,若非师父予我吃穿不愁,我又如何能被人唤一声少爷,要什么有什么,甚至还能参加科考。倒是我,白吃白喝,什么用处都没有,甚至还比不上——” “好了,”晏含英竟然知晓了江今棠要说什么,先一步打断道,“不提别人不会说话了么?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那些人都是晏含英借力往上爬的棋子,唯有江今棠,他竟生不出半分利用的心思,时间越久,只觉亏欠越多。 尤其这几日,这样无端的念头出现了许多次,无论他做什么都有些心绪不宁,像是一不小心便要做错选择。 晏含英短暂地走了会儿神,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却见江今棠向他伸出手,撩起了他坠在肩头的湿发。 一个像是要揽住他后颈的姿势,却只是将那缕头发拨弄到身后。 江今棠知晓今日自己逾距的行为做得有些多了,再继续下去,晏含英恐怕会发觉不对。 他懂得见好就收,于是只做到了这一步,很快便收回了手,道:“湿着发小心风寒,师父快些去擦干吧,今棠先回去了。” 第29章 话音刚落,他又听见了晏含英那边发出的奇怪声音。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85] 江今棠微微垂下眼,挡住了自己深思的视线,转身走了。 晏含英怔了半晌才回过劲儿来,那会儿江今棠那样的姿势,他竟真觉得江今棠会揽住他的后颈与他接吻,这样熟悉的场面,只像是经历了许多次似的。 可他根本不曾有过这些经历。 晏含英面颊上浮现起一层愠怒的红晕,却也只是恨自己。 脑子胡思乱想也该要有个限度的吧! 【作者有话说】 晏含英:一定都是江今棠的错…… 第32章 姑娘,你怎么是男的 系统是夜里偷偷摸摸回来的。 干了蠢事,还把宿主推进火坑,它根本不敢深思晏含英是不是被江今棠吃抹干净了,小命要紧,它躲了一整天。 夜里回了东厢房,屋中烛火已经灭去,只剩火盆还在烧着。 狗耷拉着尾巴往屋里钻,正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团起来睡觉,忽然瞧见桌边有一道人影。 狗吓得魂飞魄散,“啊啊”大叫起来。 “铮——” 剑出鞘的声音也跟着一起响起,紧接着,那人影起了身,冷声道:“你还敢回来。” “啊啊啊宿主!爸爸!”狗瑟瑟发抖,“您听我解释!” “你解释,”火盆的火光总算照亮了晏含英的面庞,他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苍白,长袍披在肩上,发丝也并未束起。 提这剑站在面前,只像是来索命的艳鬼,“我倒要看看你能解释出个什么东西来。” 晏含英道:“主角,到底是江今棠还是慕辰?还是说你当初说的那些话,让我将江今棠当做主角攻略并非是为了阻止江今棠黑化,而是你能直接换掉主角的人选。” 狗哆哆嗦嗦结结巴巴道:“是……不是这个理儿,主角就是主角啊怎么会变呢……” 晏含英沉默了一瞬。 系统又哆哆嗦嗦道:“宿……爸爸您听我狡辩,主系统那边也是怕您知道系统可能也会出现很严重的bug,怕你消极怠工,从而产生惰心,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越往后说,系统越没有底气了。 晏含英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属于慕辰的剧情却出现了江今棠是因为你们系统出现了bug?罢了此事先放放,你先告诉我,那易容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个纯属是意外!”系统突然大叫道,“我们系统商城的东西不可能有错的,是那个茶楼有问题,江今棠根本就没喝你的药,居然也中招了,应当……应当是熏香的问题!” 晏含英皱了皱眉,“他没喝下去?” “他绝对没有喝下去!”系统笃定道,“我都看见了!一清二楚!他就是在防着你呢,故意做给你看的。” 晏含英眉梢松了松,他坐回到椅子上,又将剑平放在桌上。 狗见危机解除,又小心翼翼且谄媚地凑过来,蹭着晏含英的腿。 晏含英又有些头痛了,他轻轻揉捏着眉心,又问:“先前不同我说清楚,许多事都含糊其辞,要我怎么信你们。” “宿主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晏含英思索了片刻,“你先告诉我,除了攻略江今棠的好感度,阻止他黑化,我还要做什么?” “咳,”系统轻咳了一声,说,“是这样的,因为您找错了人,现在剧情内核已经完全崩掉了,所以才会有红颜知己跑路的情况发生,之后或许还会有更多,所以才需要宿主去帮忙拉回剧情。” 晏含英脸上没什么表情,狗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战战兢兢耷拉着尾巴看着晏含英。 半晌,晏含英冷笑道:“若非你当初话不讲清楚便消失,又怎会出现这样的错误。” 狗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晏含英喝了口水,咽下愤怒,“继续说。” “然后就是宿主你可能得继续扮演红颜知己去找主角继续做任务。” 一提到女装,晏含英又开始头痛了,满脑子都是江今棠当时抓着自己命根子说“姑娘,你怎么是个男的”的场面。 他很是抗拒,但想要安稳活到结束,离开大宁,他确实还要仰仗系统。 晏含英撑着脑袋问:“什么时候?” “大概便这两日吧,”系统观察着晏含英的脸色,说,“过两天主角会再去一趟茶楼,然后醉酒留宿在楼里,你去掀了他的被子!然后狠狠给他一刀。” 晏含英又皱了皱眉。 他一皱眉系统便忍不住紧张,然后他听见晏含英问:“喝个茶还能喝醉了?” “都是剧情安排,”狗说,“无需多问。” 晏含英总觉得蹊跷,可太晚了,身体在抗议,他实在是疲惫,又觉得身体不适,于是便摆摆手,上榻先睡了。 睡至半夜,又浑身燥热,像是被谁紧紧箍在怀里似的。 晏含英张着口喘气,却无法从梦中挣脱,只能徒劳地越陷越深。 他又回到那个被人怀抱着死去的深冬,那人的怀抱随着血液的流逝不断变得僵硬冰冷,吻下来的唇瓣却始终是柔软的。 上次入梦来只觉得身在其外,无法感同身受,如今却觉得那人的身体像是凉进了自己的骨血之中。 晏含英竟生出了想要碰一碰对方面颊的念头。 这具已经僵硬的身体像是强行灌注了灵魂与一丝生机,倒真让他抬起手来,然后,碰到了那人的面庞。 只一瞬,整个梦境入坠入水中,波澜四散而开,晏含英掉入了黑暗,很快又归于平静。 风雪还在窗外呼啸,晏含英躺在榻上,周围是熟悉的,他在自己的厢房之中。 他叹了口气,轻咳两声,缓缓撑着身体坐起来。 这段时日他总是多梦,还是这些他看不懂的梦境。 梦得多了,晏含英夜里睡得不好,也开始觉得疲累。 他起了身,想去给自己倒杯水,手指却从杯边穿过,不受控制地端起了酒盏。 他给自己斟满了酒。 晏含英坐在窗前,窗外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他将酒水饮尽,一瞬间犹如吞了火星,从胃部反烧而上,整个嗓间都是灼烧般的疼痛。 他忍不住咳了许久,嗓间溢出血腥气。 他在屋中坐着。 在屋外站着。 寒风将他单薄的衣衫吹得贴紧了身躯,他伸手去接雪花。 雪落在掌心,冰凉的,很快化成了一摊水。 “不冷么?”有人站在他身后问。 那声音很熟悉,晏含英后知后觉,原来他还并未清醒。 他无法辨认说话那人是谁,也不曾回首应话。 那人又道:“你便不觉自己这一生太过失败么?” “失败……”晏含英喃喃道,“何以见得?” “……” “晏含英,”那人又说,“被人骗的滋味应当不好受吧。” “是不好受,”晏含英微微侧身,风将他颊边发丝垂扬起来,拂过面庞,他脸上确是带着笑的,“你说得对,是我愚昧了,又愚忠,才会一步步掉进你们的圈套。” 顿了顿,他又轻声说:“可是,你们费尽心思将我拉入地狱又有何用呢?难道只是因为,我是晏家人?” “晏家满门忠烈,”晏含英道,“你们恐惧英灵,无非便是觉得坏事做尽了,怕我报复于你们,所以才想连我一道灭口。” “够了!”那人愠怒道,“强词夺理,都是死人,谁惧!” “是啊,谁会惧怕死人,”晏含英轻笑起来,“只有死人畏惧死人。” “……” “你已经疯了,晏含英,”那人道,“罢了,本就是阶下囚,疯了便疯了吧,等我们将……一网打尽了,送你们一同下地府。” 晏含英还是只字未言。 他站在风雪中,睫羽上已经落了雪,压得他睁不开眼睛。 晏含英睫羽颤抖着,他又成了古人一人,只身立在院子里,直到雪花落满肩头与发丝。 他轻咳了一声,唇角慢慢滑下一行血。 “无人……能掌控我的命,”晏含英轻声道,“也无人能用我……去威胁他。” 他合上眼,乘风雪而去,又被风雪葬了身。 晏含英慢慢睁开眼,身体还像停留在雪中似的,一片冰冷,瑟瑟发抖。 眼前有些模糊,他只看见火盆内火光在跳跃,有人在桌前坐着,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做什么。 晏含英轻咳了一声,道:“你——” 他嗓子哑得厉害,那人却蓦地回了头,面容在模糊视线里逐渐清晰起来,却是慕辰。 慕辰脸色不太好,手里还端着药碗,见晏含英醒了,他没好气道:“你起了高热,差点快死了。” “你怎么在我屋中?” “自然是夜里无眠,出来走走,听见你屋中窸窸窣窣动静,又说梦话,进来看一眼罢了。” 第30章 晏含英没力气同他多说,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却见慕辰上前来,主动搀住了他的手臂,扶着他靠在床头。 慕辰坐在他榻边,说:“喝药。” 他像是难得有了耐心,一点点喂着晏含英吞药。 他看着晏含英高挺的鼻梁与低垂的眉眼,因在病中,他唇色很淡,整个人犹如琉璃做的脆弱美人,轻轻一碰便会碎了似的。 慕辰的呼吸微微放缓了一些,走着神。 直到晏含英说:“多谢。” 慕辰耳廓骤然烧红,竟什么都没再说,只端着空碗出去了。 他合上门,正巧碰上拿着麦芽糖的江今棠从府外回来。 江今棠的视线落在慕辰手中药碗之上,他脸上一片冷,没有任何表情,道:“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慕辰抬了抬空了的药碗,说,“来给你敬重的师父喂药。” 江今棠身形未动,也并未说话。 慕辰也不打算等他说话,他从江今棠身边擦肩而过,忽然听见江今棠道:“鸠占鹊巢来的东西终究不长久。” “那也比守株待兔好,”慕辰笑道,“你倒是看看,晏含英心狠手辣,却格外迂腐,愚忠,他若是知晓你爱慕他,你说,他往后会怎么对你?” 他观察着江今棠的面色,却没从他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 反而…… 反而还红了脸? 慕辰:“?” 第33章 中毒 江今棠这是什么意思? 慕辰像是见了鬼似的,皱着眉盯着江今棠看了一会儿,江今棠似是也觉得不妥,于是轻咳一声,微微偏了偏脸,淡声道:“这是我与师父之间的事,与外人无关。” 慕辰总觉得这一句“外人”听着有些窝火,但也确实是事实,在这个晏府当中,他确实是外人,而江今棠是晏含英的徒弟,跟着晏含英住了五年,听闻晏含英对这个徒弟很是在意,尚景王慕高朗也听过这个传言,因此才想过毒杀江今棠威胁晏含英。 没想到晏含英那天会突然出现在书院,还让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打算。 若非如此,江今棠如今早已是死人一个了。 慕辰多少也有些懊恼,也说不准自己究竟是想让晏含英糟心,还是单纯看不惯江今棠,他沉默了一会儿,江今棠已经继续抬了脚步,往晏含英屋中去了。 慕辰心里不太爽快,忽然道:“他已经睡下了。” 江今棠脚步一顿。 慕辰看不见他的神色,心中却爽快了不少,他轻嗤道:“东西是需要争抢的,若一直向你从前那般,装乖示弱,能搏他一时怜悯,可得不了一世。” 江今棠还是不曾回头,又站了一会儿,径直往前去了。 晏含英屋中烛火确实已经熄了,一片寂静,也上了门闩,他从外面不一定能轻松打开。 但这样的事情做多了,对他来说也轻车熟路。 很快,江今棠打开了房门,又将门闩轻轻扣上。 晏含英已经上榻入眠了,他常年体弱多病,病了夜里便痛苦难眠,江今棠千里迢迢为他寻来上好的安神香,原本也没有其他杂念,只是见晏含英沉睡,他心中隐秘的欲望总是难以掩藏,于是便如窃贼一般,在晏含英沉睡时才那样小心翼翼地拥抱与亲吻。 江今棠走着神,将安神香点燃,轻轻合上了香炉盖子。 青烟袅袅,江今棠转头看着窗幔后隐隐绰绰的人影,睫羽轻轻一颤,又看见那只来历不明的狗。 他进屋的动静没瞒住系统,狗被吵醒了,却也没有太过的反应,反而瑟瑟发抖地蜷缩着。 江今棠居高临下看着那只狗,半晌才冷笑一声,说:“没用的东西。” 狗被骂了,但狗不敢反抗,只能闭上眼埋着脑袋,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但江今棠今晚没再做什么逾矩的事情,只坐在晏含英床榻边将他看着。 许久,狗已经昏昏欲睡,才听见他轻声叹了口气。 “师父……” * 后日便是除夕,府中也开始热闹起来,下人们装点着府邸。 晏含英睡到晌午才被月皎叫起来去用膳,昨夜喝过药,病还未好,精神不振,坐在餐桌前时还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打呵欠。 月皎絮絮叨叨和他说话:“大人,这是少爷找来的药膳师,这些菜都是调养身体的,您得多吃一些呀。” 晏含英:“嗯……” “大人……” “嗯嗯嗯,”晏含英敷衍道,“我听到了。” 他又打了个呵欠,夹着菜放进口中,又问:“江今棠呢?” “丰粱先生找,今晨已经去书院了。” 晏含英一时心中不是滋味。 昨夜病得那样厉害,江今棠竟然也不闻不问,昨夜甚至还是那厌恶自己的慕辰给他端的药。 晏含英总觉胸口闷,吃了一会儿便没了胃口,说要去外头吹吹风。 月皎有些着急,正欲开口,晏含英忽然瞧见慕辰牵着张飘过来。 晏含英撑着下巴想,慕辰这人性情倨傲,但在妹妹面前总是温和有耐心的,倒像是两个人。 他走了会儿神,慕辰见晏含英正盯着自己看,耳廓忽然有些发烫,但却冷下脸来,道:“小飘闹着找你。” 晏含英如今对慕辰的心情也很奇怪,却也并非是因为昨夜照顾他而生出的感激,只是心情很是复杂。 他又放弃了出门的念头,再度拿起了筷子,道:“既然来了,便坐下一同用膳吧。” 慕辰牵着张飘站在原地,像是在思索。 可小女孩不懂得兄长的顾虑,她喜欢晏含英,只想去晏含英身边,于是便挣脱了慕辰的手,眼巴巴向着晏含英跑去。 但冬日地面总有些滑,小姑娘跑了几步便要摔倒,晏含英心里一紧,茫然将身一扑,把张飘捞在怀里,却猛地被门槛一绊,重重向前摔去。 慕辰也跟着吓了一跳,他着急去搀扶晏含英,却终究扑了个空。 晏含英肩头砸在地上,却还是将张飘紧紧抱着,都已经因为疼痛而苍白了脸,但还是下意识安抚张飘,轻声问:“没事吧?” 小姑娘有些紧张,像是要哭似的。 晏含英撑着身体坐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什么没事!”慕辰将晏含英拽起来,怒道,“你看看你的脸!” 晏含英茫然抬起头来,忽然感到鼻腔有些热,刚抬了手,血渍忽地便滴在了手背上。 他想用手去擦,又被慕辰拽住了手腕。 血液源源不断涌出来,晏含英的视线也一片红,整个人犹如陷入到血海当中似的,听不清声响,甚至连唇角都开始溢血。 慕辰将他横抱起来,大声道:“快来人!” 晏含英神志开始迷离,迷迷糊糊听见耳边聒噪,许多人在说话。 “大人!” “怎么会忽然七窍流血!” “大夫来了,快叫大夫看看。” “似是中毒之症。” “好端端的怎会中毒?”慕辰皱着眉道,“可是误诊了。” 晏含英的府邸戒备森严,慕高朗的人几次三番想要潜入到府中来,却都被晏含英的隐卫阻拦在外,至今慕辰都没能与慕高朗的人接触。 在晏含英的府中,想要对他下杀手很是困难。 “确然是中毒,”大夫将银针收起来,道,“大人昨夜今晨都吃了什么,闻了什么,都可将其找出来,许是中毒之物便在这些之中。” 月皎瞧瞧满桌的饭菜,心里有些不太愿意相信,“这……大人今晨只用了膳,可……可饭菜都是少爷亲自过手的,少爷又怎会害大人呢。” “查一查不便知晓了。”慕辰道,“谁又清楚你们少爷是不是也有什么坏心思,也盼着晏含英早死。” “你胡说什么!”月皎大声道,“少爷最喜欢大人了,又怎会盼着大人早死!” 慕辰轻嗤一声,不欲与月皎过多争执,转身回了厢房。 月皎又抽噎着伏在晏含英身上,一边帮他擦着脸上的血渍,一边道:“大人,您可千万要没事啊。” 晏含英不省人事,只因为身体痛楚而微微皱着眉,什么都话都听不见,说不了。 * 印章落在纸页最下方,落下了一道红。 江今棠直起身来,脸上神情冷淡,将纸页对着,装进了信封,又用火漆将其封好。 密室内没有窗户,没有光源,只点着一盏烛灯,烛火不算明亮,房间内多少有些昏暗。 江今棠将信挂在信鸽脚上,站在一旁的丰粱忽然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江今棠平静道,“师父想要扶持明君上位,我不知道他究竟在争什么,皇位,权利,似乎都不是,我猜不透。” “或许他自己都想不清楚,”丰粱道,“他没有你想得那么残忍,没有那么自私自利。” 第31章 “我知晓。” “曾经我也想过为什么他会是那样声名狼藉的奸臣,后来逐渐懂事了,我才明白奸佞之名只是外表,他一直在刻意掩藏什么对他很重要的东西,但是……” 江今棠微微抬了抬眼,视线里多了些迷茫,“我真的不懂得他想要什么,所以,每次和他说起仕途的事情,总是会惹他生气,我不想让他生气。” 丰粱也沉默了一会儿,听着江今棠说了一会儿,又听江今棠说:“那个慕辰,他说得是对的,有些东西是争抢来的,不能一直坐以待毙,装乖,装傻,装作自己很需要师父关照,其实也只是想要变成师父喜欢的那样而已。” 江今棠轻抚着手中的印章,又说:“我已经想好了。” “你想好了,便依你吧,”顿了顿,丰粱又说,“晏含英的身世,他或许从未同你说起过。” 江今棠望向丰粱,神情有些迷惘。 “晏家曾经是京城名门望族,晏含英自小生活优渥,先皇年迈,开始寻求长生,身边俱是方士道士,谗言听多了,对忠臣的忠心便起了疑,多劝谏两句,便会招致杀身之祸。” “晏府蒙冤被灭门,留下一个晏含英被送入宫中为奴,他心里有恨,恨皇室,恨命运不公,他或许是想要还晏家一个清白,才会想着推举一个明君上位。” 江今棠怔怔道:“我不知晓……” “谁都不知晓,”丰粱叹了口气,说,“一开始朝堂上都议论纷纷,时间久了,晏家的惨案也没人再记得了。” 江今棠一时间沉默不言。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密室外传话,道:“不好了主子,晏府出事了。” 江今棠着急从密室中出来,问:“何事?” “掌印大人中毒了,如今正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话音未落,江今棠已匆促离去。 【作者有话说】 下周四开始稳定日更 第34章 你又想让我演美人鱼 江今棠匆匆赶回晏府,晏含英的厢房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是府中的下人,被关在门外,房门却紧闭着,像是不允任何人进入。 江今棠头脑空白,怔怔地、又着急屋子里去,连下人们唤他少爷他都没能注意,只在心里不停地、又恐慌地想,晏含英现在还好不好。 晏含英这些年在朝堂上确实有些太过锋芒毕露,很是招人忌惮,因而五年来,江今棠见过不知多少次的刺杀和陷害,但府中守卫一直在加强,也没有哪一次能成功过。 这么这个时候忽然中毒。 江今棠着急要去确认晏含英的状况,没注意到慕辰正带着张飘在一旁站着。 见江今棠回来,又要进屋去,慕辰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臂,道:“你还知道回来?” 江今棠轻轻喘息着,视线缓缓从紧闭的房门处转开,落在慕辰脸上。 对视的时候慕辰才看清楚江今棠眼中的冷漠与杀意,江今棠这人往常总是一副虚伪的温和模样,对书院每个人都如沐春风似的,慕辰总是看不惯他,却又像是无法将对方的假面摘下。 如今倒是他头一次看见江今棠这幅模样,和从前惯常见到的他像是两个人。 慕辰冷笑一声,道:“你师父不在,你倒是本性暴露了是么?” “师父中毒与你有关。” “与我可无关,”慕辰似笑非笑,“晏含英昨夜今晨吃了什么,闻了什么,府中的下人都已经找出,桩桩件件都与你有关,你不如想想自己到时候又要怎么解释弑师一事。” 江今棠脸上一片冷意,只用力甩开慕辰拉扯的手,淡声道:“与你无关。” 他上前去,府中下人无人会阻拦江今棠,他推门而入。 大片血腥气涌上来,灌入到鼻腔当中。 江今棠原本已经稍稍平缓下来的心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他视线紧紧盯着榻上面色苍白的晏含英与在榻边施针的大夫,喉结上下一动,却也已经没了力气再抬脚上前。 半晌,他才哑声问:“师父还好么?” 大夫摇摇头,轻声说:“大人的身体太虚弱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好好调养过,突然中毒或者突然受伤都很是凶险,这毒,我技艺有限,我也说不准是什么毒,少爷您见多识广,或许识得,您来瞧瞧吧。” 江今棠便上前去,坐在晏含英榻边,两指轻轻搭在晏含英脉上,垂着眼默然感知着脉象。 “这是……”江今棠皱了皱眉,“这是北疆的毒?” “兴许,此毒发作很快,转眼便七窍流血不省人事,毒性也顺着经脉快速蔓延,若非用针压制穴位,恐怕如今早已无力回天。” 江今棠又将晏含英的手放回到被褥中,指腹轻轻拂过晏含英的额头与面颊,将他苍白面庞上的额冷汗轻轻擦去。 “师父……”江今棠轻声呼唤道,“若您能听到我的声音,便给我一点点反应行么?” 他安静等待着,良久,晏含英的睫羽轻轻颤了颤,却未能睁开双眼。 江今棠闭了闭眼,道:“师父的神志尚在,只是经脉被毒性侵蚀,无法开口。” 顿了顿,他又道:“我现在便出去寻人替我准备解药,劳烦先生在此照料师父,断不可叫人进入到屋中来,尤其是那个慕辰。” “是。” 江今棠当机立断,嘱咐完便起身要走。 大夫又在他身后道:“少爷若出城去,或许还可以再带两味药回来。” “什么药?” “此药生长于山间悬崖峭壁,由于其花有异香,周遭毒蛇盘踞,很是凶险之地,因而也名唤蛇香花,花叶均有毒,但其根茎乃是良药,有了此药,大人的身体也可以好好调养,往后兴许也能少些病痛。” 江今棠有些意动,他应下来,问了蛇香花的外观,这便开了门,出去了。 月皎着急迎上来,问:“少爷,大人……大人没事吧?” “师父暂时无事,”江今棠安抚道,“别担心,我先出去一趟,去找人替师父解毒,你留在这里,若是大夫有需要,你便去帮忙,不要让其他人过手师父的用物。” 月皎点点头,“我知晓了。” 江今棠知道慕辰在看着他,这个慕辰对晏含英总有些心思,晏含英是个迟钝的木头,兴许不曾发现,但江今棠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厌恶慕辰,却并不完全是因为慕辰曾经想要杀他,更多还是因为晏含英。 他无法接受有人一直觊觎自己的师父,谁也不行。 但事与愿违,晏含英在朝堂上手段如此毒辣,但因着那一张貌若神仙般的脸与气度,还是有无数人为其趋之若鹜,偏偏晏含英迟钝,晏含英在情爱一事上没那么多的念头,也不曾发觉这些人不安好心。 他脚步未停,很快便将慕辰与自己的念头一起抛之脑后。 * 晏含英的神志有些混乱。 多半时候他是知晓自己中了毒,兴许情况还有些危机,但他无法睁眼,只觉得身体很是疼痛,像是被人千刀万剐了似的,连呼吸都觉得鼻腔、喉管,到肺部都在剧痛。 有时候痛得厉害,他也会失去意识,陷入混沌之中。 他会梦见那些连续的,几乎可以算得上前世的场景与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与他说话,引着他向着风雪深处走去。 晏含英站在火盆前,寒风像是要灌进骨头里似的,冻得他感到了疼痛,又麻木到了极点。 直到他听见有人说:“晏含英,你伪造玉玺构陷太后私藏,栽赃陷害皇室宗亲,又在府中藏匿龙袍,你真是胆大包天!” “你知晓的,”晏含英木然开口,“你知晓的,那些,分明都是为你而准备的。” “为我?”那人冷笑道,“没有你,我当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而不是被一个阉人强行推举上位的乱乱臣贼子!” 晏含英只觉得嗓间干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眼前画面犹如走马灯似的快速流淌着,他又梦见自己躺在牢狱冰冷的草席之上,身上都是酷刑留下的伤痕,身体已经濒临崩塌,他却还在活着,睁着眼怔怔望着高墙上的小窗。 晏含英听见地牢外传来无数呼喊与打斗的声音,死寂的身体轻轻动起来,他用力撑着身体坐起来,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提着长刀,束着发,干净利落,是晏含英从前从未见过的装束,他在辨认那个人是谁,梦外的晏含英也在辨认,但梦里的身体似乎已经快要不行了,他勉强撑起身体,然后又栽倒下去。 血液在身下蔓延,直到最后,他才感到有人抱住了自己,面颊贴在坚硬冰凉的盔甲上,凉意像是要穿透他的骨血。 晏含英眼睫颤抖着,半晌才艰难睁开。 眼前的景物都还有虚影,他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 是熟悉的地方,是他的厢房。 鼻腔里弥漫着药草的味道。 第32章 晏含英微微侧目,大夫在榻边坐着,身边还站着一个绿衣的苗疆女子。 “他醒了,”那女子淡淡开口,“江今棠还要我做什么?” “少爷也并未吩咐,您可以先行离开,待少爷回来,我再告知他去找您。” “也罢,”那人道,“我先走了。” 晏含英有些头疼,他竟然还有心思想,江今棠似乎背着自己有了自己的势力。 也不清楚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时迷迷糊糊听见江今棠说话,如今人又去了何处? 晏含英咳了两声,大夫又道:“大人若嗓间有血,可以将其吐出来,无需忍着。” 顿了顿,他又说:“少爷去替大人寻药了,兴许很快便会回来,如今毒性已解,大人再休息几日身体便会恢复原样。” 晏含英嗓子有些疼,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 大夫便将东西收拾了,起身离开了厢房。 屋中没了第三人,晏含英缓了一会儿,忽然发现系统居然还在屋中待着,一张狗脸上居然还有些忧愁。 晏含英艰难抬了抬手,使唤它过来。 狗啪嗒啪嗒追过来,在他榻边坐下,说:“这有个系统任务。” 晏含英说不出话。 “哎,”系统又在叹气,“老公,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做任务。” 晏含英有点烦,突然坐起身一拳敲在狗脑袋上,哑着声音说:“有屁快放,你要憋死我不成?” 狗捂着脑袋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才委屈巴巴地说:“有一个美人鱼支线。” 晏含英心说自己或许还没睡醒,“这是玄幻小说?” “不是啊,就是……你小时候没读过童话故事吗老公,美人鱼在海上救了落水的王子,结果王子醒了见到的是邻国的公主……” “你又想让我演美人鱼。”晏含英叹了口气,说,“什么时候去?” “不是不是,”系统摇着头说,“你是王子。” 【作者有话说】 晏含英:??? 明天见!晚安! 第35章 他没有回头 晏含英:“……” 晏含英现在彻底确定自己并未睡醒了,否则怎么会从系统口中听见这么现代化又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将被褥往胸口拉了拉,闭上眼不吭气了。 系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继续说:“就是……等会儿慕辰会进来给您送药,那是生长在特别凶险的地方的蛇香花,采摘回来得费些力气的,你见慕辰身上都是伤——” “我听到了,”晏含英打断道,“江今棠之前在我身边和大夫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您得装没听见。” 晏含英半晌没说话。 系统观察着晏含英的脸色,本打算开口,又听晏含英问;“这也是任务之一吗?” “是……是啊,”系统话音听起来有些心虚,“这是很重要的剧情呢。” ‘那江今棠怎么办?’晏含英总觉得很是奇怪,系统的这些任务都很奇怪,像是偏向着主角的,又似乎并不是这样。 他只是觉得这些任务似乎对江今棠很不好,他想不清楚,或许这些都是反派应该经历的,可晏含英心中总是过意不去。 若江今棠是外人,他或许还不会有那么多的不忍,但这世上没那么多假设,他与江今棠是相处五年的师徒,哪怕如今因为自己的原因,他们关系间氛围总有些奇怪,但五年间的相处是无法被抹去的。 他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心疼,觉得这些事情对江今棠来说有些过分地不公平。 又或者,这本来就是引着对方走向黑化的必经之路。 晏含英又皱皱眉,心觉不对,“你让我攻略江今棠的好感度,现在又让我装作没听见,将功劳扣在慕辰脑袋上,岂不是互相矛盾。” 系统支支吾吾起来,“不是啊……不是这样的宿主,好感度是好感度,好感度太低的话确实有可能会导致反派黑化,最后走向那个不好的结局,但任务是任务,和好感度没多少关系的,而且这都是让江今棠成长的一部分!有挫折才会成长,才会学会在官场上生活,您看啊老公,这官场生活如此地水深火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江今棠这么单纯,不给他吃一堑长一智,他往后在朝堂上怎么混!” 晏含英一时间沉默下来,心中有些意动。 系统说得也有些道理,他费尽心思将江今棠推入宫中入朝为官,等任务结束之后,他是要想办法离开京城的,到时候,江今棠孤身一人在朝堂上,身边没人帮衬,诸事都要靠他自己,确实应当让他成长一下。 但他到底还是犹豫,上回系统坑了他一回,险些导致他被江今棠吃抹干净,对系统他早没多少信任了。 见晏含英半晌不说话,系统一不做二不休,又继续加码,道:“宿主您放心吧,这段剧情过去,江今棠的好感度肯定不跌反涨,绝不会叫您吃亏!” 晏含英并非轻易下套之人,只追问道;“若是出了意外,你又应当怎么来补偿我?” “我……我……”系统结巴起来,想了又想,道,“这肯定不会有问题的,要真出现了意外,我们系统商城的高等级商品您都可以零元购!” 晏含英思虑片刻,想着那些东西或许对自己将来假死离京有用,又见系统信誓旦旦,这便应下来,道:“等慕辰来了再说罢。” 他又在榻上躺了半日。 这半日昏昏沉沉睡去,梦里皆是那些突兀的场景与看不清面容的人。 他断断续续醒了几次,几次醒来都浑身冷汗,像是被梦魇了似的,只是睁着眼看着床幔发呆,直到再次睡过去。 最后一次梦魇,他清晰地看清了面前那人的面庞。 是江今棠。 江今棠坐在他身前,穿着往常常见的衣袍,还是那般温文尔雅的模样,将手中棋子落在棋盘之上。 “师父,”江今棠微微抬起脸来,与晏含英对视着,眸中情绪太多,他有些分辨不清了。 但江今棠似乎也并非想要他看清,于是很快便低下了头,将自己的神色遮挡过去,淡声道道;“明日,我便走了。” “你要去何处?”晏含英听见自己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响起来,倒像是在同什么陌生人说话似的。 “我与你安顿了官位,再多的我无法给你了,权利多了,慕辰会猜忌会起疑,待他权势稳定下来,坐上了皇位我便退居幕后,再向他替你请官——” “不必了,”江今棠还是那一副温和的模样,像是不会对着晏含英生气似的,却也已经没有要与晏含英继续交涉的欲望了,这样的温和,无端便多了些冷淡与疏离,“师父不必赏赐我什么,倒像是我无理取闹,明日我便随总督大人屈宁前往北疆镇守,往后兴许都不会回来了,师父要好好照顾自己。” 晏含英头脑一片空白,像是没听懂江今棠说了什么。 他怔怔重复了一遍,问:“你不回来了?” “嗯,”江今棠神色未变,但在晏含英面前,他还是耐下性子多解释了两句,“师父费尽力气养了我七年,如今……今棠没本事,恩情还不尽,师父失望,也已经寻到了新的可用之才,我若再留在京中,只怕那人会不断猜疑,平白给师父惹出麻烦。” “不会,”晏含英难得有些着急,“我从未说过你无用江今棠,我养你多年,也并非是想要你偿还。” “是我自己想要偿还,”江今棠道,“原想着还清了,便两不相欠了,没想到还不清,还留在此处碍眼,离京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断,今日也并非是来与师父商议的。” 他倒是态度坚决,晏含英只觉得一阵气闷,胸膛剧烈起伏着,半晌才怒道:“你翅膀硬了江今棠,你到底有没有将我看作是师父!” “……” 江今棠沉默良久,许久之后,他才平静开了口,道:“有许久不曾了。” 他说话坦荡,晏含英的话堵在了嗓间,一时竟无法开口,只觉得恍惚与迷惘,又觉胸口闷痛。 江今棠落了最后一子,给了晏含英一条生路,自己却满盘皆输。 他却并不在意输赢,只起了身,同晏含英告别。 他走了,屈宁在府外等候,江今棠上了马。 晏含英满口腥甜,他追出去,只瞧见了江今棠远去的背影。 他没回头。 他没有回头。 * 晏含英呛咳了一声,悠悠转醒过来,迷迷糊糊看见身边有人。 他下意识开口问:“今棠呢?” 那人身形一顿,逐渐靠近了床榻。 晏含英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慕辰将手中的药丸递给他,道;“先吃药,这是蛇香花制成的药丸,可保全静脉,调养身体,半月一颗,冬日便不会觉得手脚冰冷了。” 晏含英艰难撑起身体,将药丸接过来,又想起那个荒唐的任务,心中有些不自在,面色也有些僵硬,道;“多谢。” 第33章 “不必,”慕辰话音顿了顿,又继续说,“江今棠在药膳中给你下了毒,北疆的毒,他,还有小厨房的厨子都已经被红门棠的人抓起来了,如今正关在红门棠之中。” 晏含英手腕一颤。 【作者有话说】 虽然目前看起来氛围不太妙,但请相信我这是个甜文。 来晚啦,这是昨天的更新,今天继续更哦 第36章 臣妾百口莫辩 “我还没发话,谁允许将他送进红门堂的!”晏含英一时间怒火中烧,又嗓子一堵连着咳了许多声,一边咳血,一边急急下了榻往外走。 红门堂是他亲手所建,其间手段如何他一清二楚,江今棠自幼跟在自己身边娇生惯养惯了,又怎么经得住那些可怕的刑罚。 晏含英头脑一片空白,也顾不上下人的拉扯阻拦,只道:“快去叫马车。” “大人!您身体尚未康复,怎能四下奔波!” “大人,诸事先等身体好全了再议。” “罢了,”慕辰将那些下人往身后一拦,道:“我陪着你们家大人出去,不会有事,先去将马车上的东西置备好。” 他发话倒像是有用似的,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但到底还是给晏含英让了路。 晏含英上了马车,胸口闷痛,他脑海里乱七八糟想着之前做的梦,以往的梦境总是苍白模糊,唯有昨夜梦到的江今棠格外真实,倒像是他真的要离自己而去,远离京城,自此两不相干。 晏含英心中总有些恐慌,却又说不清楚缘由,只是多少有些难受。 江今棠入了红门堂,若是受了伤,死了心,往后就算没有黑化,或许也是会走向这样的结局的。 他乱七八糟想着事,连慕辰在自己身边说了什么都不曾注意。 慕辰便闭了嘴,神色冷淡下来,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晏含英格外看重江今棠这件事情并不奇怪,只是表现在他面前,他多少还是觉得郁闷。 五年前晏含英在书院找人的时候他也曾注意到,那时候自己年岁不大,想事情没那么长远,只是听说了晏含银不是好人,只是个阉党,心中看不上,后几日他再来,自己便躲了起来。 若是当初不曾躲藏,会不会如今与他师徒相称的人便不会是江今棠,而是自己了。 想到这里慕辰又狠狠闭上眼。 真是疯了,他居然会想着,要成为晏含英的身边人。 * 马车行至红门堂外,尚未停稳,晏含英已从马车上跳下,搭在肩上的大氅落到地上也不曾理会,匆匆便往门里去。 守卫见他脸色苍白,也知晓他来此处是为了什么,忙迎上来,道:“大人,大人莫要紧张。” “江今棠呢?”晏含英问,“可有给他用刑。” “大人未发话,我等不敢轻易上刑,”守卫话音顿了顿,又说,“只是……少爷说是他自己疏忽,罪该万死,如今正在院中跪着,道是向大人请罪,祈求大人身体安康。” 话音未落,晏含英已经顺着长廊看见了江今棠的身影。 他只着一身雪白单衣,带着些许血红,不知是身体何处受了伤,血渍正慢慢往外溢散。 晏含英呼吸微微一滞,抬脚走到江今棠身前。 头顶落下了大片阴影,江今棠有些惨白的面庞像是后知后觉一般扬起来,露出憔悴的神情。 嘴唇都白了。晏含英心想,微微弯身,伸手捧住了江今棠的脸。 江今棠下意识偏头蹭蹭他的掌心,轻声道:“师父……”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85】 “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晏含英心里有些气,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那梦的影响,他现在只想揪着江今棠的耳朵问他到底在想什么,“我还没说话,谁都动不了你,你自己在这里跪着算什么事,给我起来!” “师父……”江今棠身体像是没了力气,任由晏含英怎么拽,却还是跪在原地不曾动弹,只是失落到了极点似的,轻声道:“师父中毒,我难辞其咎。” “只是一人之辞,还不曾给你定罪,”晏含英不耐道,“你当真想让我杀了你不成?” “……” 江今棠又沉默下去。 晏含英再度拽了拽他的手臂,道:“别逼我骂你江今棠,你自己起来。” “可是,若非膳食之故,师父所用的香料,甚至是那夜喝过的药,都是我过手的,我又要如何才能洗清嫌疑,只怕是……越在师父身边,师父越会猜忌于我。” 晏含英眉心皱了皱,“那夜的药,是你熬的?” 怎么是慕辰送来的? “是我,”江今棠苦笑了一下,唇瓣轻轻颤抖着,像是无奈,又像是委屈,轻声说,“我原本想着,将汤药放凉一些再端去给师父,又念着师父喜欢麦芽糖,连夜离开府邸去寻人做一支。” “回来的时候,只瞧见慕辰端着药碗从师父屋中出来……” 晏含英心中多少有些惊讶,那天夜里他倒真以为是慕辰给自己送药,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缘故在。 正欲开口,江今棠又垂下眼,道:“我又想着,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过是一件小事,我若再去找师父求个清白,倒像是小气。” 晏含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好像话本子里那些愚昧又偏心的爹娘似的,连亲生儿子受了委屈被挤了功劳都不知晓。 很快他又摇摇头,把脑子里这些胡思乱想丢出去,怒道;“谁教你这些臣妾百口莫辩的话的,有委屈你不说。你当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是吗?” 江今棠又咬咬下唇,半晌才说;“那师父……” “有话快说。” “我入红门堂前,正巧在山崖上寻找蛇香花,费尽力气才拿到的,”他将双手抬起来,腕上臂间俱是伤痕,还有蛇牙留下的血洞,乍一看实在是狰狞,让晏含英都觉得心口抽痛,江今棠却像是不知疼痛一般,只是平铺直叙地说,“虽然受了点伤,但是……好歹还是将花拿到了,也炼了药丸,只是被慕辰抢了去,也不知晓他可有将药丸给了师父。” 江今棠仰着脸笑起来,看着倒是多么大方似的,又道:“只要给了师父,能让师父身体好起来,师父知不知晓是我做的都无所谓,我不在意的。” 晏含英:“……” 那美人鱼的故事里……美人鱼有这样一股脑把事情委屈巴巴全给王子抖漏干净的剧情吗…… 【作者有话说】 慕辰:我靠啊居然是绿茶…… 明天见! 第37章 你是我亲手养大的 晏含英半晌没说话,江今棠瞧起来有点惶恐,小心翼翼拉扯着晏含英的衣摆,“师父……我可是说错话了?” “不……不曾,”晏含英深吸一口气,手上用了力,将江今棠拽起来,“先别说了,伤得这么重也不去上药,跑来这里跪着做什么。” 他这次总算把江今棠拉起来了,兴许确实是伤得有些重,江今棠身形一歪,几乎要挂在他身上。 晏含英抱着他的时候总是吃力,手臂也在轻轻颤抖,却也没敢松手,担心江今棠会摔倒。 他强撑着,咬着牙,撑着江今棠往里屋走,心不在焉想,江今棠十五岁的时候自己也抱过他,那会儿还是个孩子呢,抱起来哪有现在这么费劲。 算起来,五年时间过得真是很快,他还没习惯,江今棠怎么已成了大人。 晏含英走着神,也不曾注意到江今棠的神色。 那人脸上神情平静,只将视线落在晏含英脸上,仔细又认真地看着,唇角还挂着一抹轻笑,哪里有之前受伤又难受的模样。 可等晏含英将他放在椅子上,直起身对视时,江今棠神色又有些苍白了,像是虚弱到了极点。 晏含英见他这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任务什么的他原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想是系统他们兴许也没想到江今棠会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否则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任务。 他只希望江今棠不要因为自己疏忽大意黑化了,最起码…… 最起码也别像梦里那样,平平静静就说要离开。 “来人,”晏含英直起身的时候有些头晕,他撑着桌子道,“去寻一些金疮药来。” “怎么好叫师父照顾我,”江今棠羞愧道,“我都这般年岁了,师父又刚解了毒——”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便将你舌头拔了,”晏含英冷声道,“究竟谁教你成日伤春悲秋的,不曾发生过的事,你究竟在预先焦虑什么,中毒之事还未调查清楚,你倒是自己顶了罪,我若真给你用了刑,你指不定要怎么恨我。” 江今棠委屈巴巴垂着眼,没说话。 但晏含英又听见好感度播报响了,往上蹦了两个点。 他心里像是突然放下了什么一直高悬不落的重担,心想,江今棠或许只是在意自己的偏爱。 但他还是觉得有些迷茫,只微微弯身下去,将江今棠的手拿起来,将金疮药轻轻抖落在他手腕上。 第34章 兴许是伤口碰了药会刺痛,江今棠稍稍有了要将手腕抽出的欲望,却还是强忍着,仅仅只是有些抽搐。 晏含英下意识俯身对着他腕上的伤口吹了吹。 抬起脸时,他撞上了江今棠注视的视线,就像是那天荒唐的夜里,江今棠抱着他,从眉眼吻到唇角,又吻到他的喉结。 他抬着眼看自己,那时眼中的情绪似乎与如今一般无二,满是缠绵悱恻般,看得人心惊胆战。 晏含英下意识便松了手,脚下连连后退,与江今棠拉开了距离。 他呼吸起伏过分明显,明显到连晏含英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妥,他视线躲闪着,又有些惊疑不定,没想明白江今棠脸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神情,心跳也止不住地加快。 江今棠却像是一无所知一般,问:“师父,怎么了?” “我……”晏含英忽然在小辈面前失了语,慌不择路,也找不到开口的理由。 江今棠却已经起了身,长久跪在雪地里,他双膝些许僵硬,走起来踉踉跄跄,但到底还是走到了晏含英面前。 江今棠抬了手,轻轻摘去了晏含英发丝上落下的一点落叶。 晏含英心跳骤然加快,震耳欲聋,又怕被江今棠听见,于是脚下又后退了两步,后背终于抵在了门上。 江今棠紧追不舍黏上来,微微低着头喊他:“师父。” 晏含英呼吸一滞,忽然,身后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一下下撞击着他的后背吗,让他的心跳愈发激烈起来。 慕辰的声音带着些许寒凉,又像是在催促,问:“晏含英,你在里头么?” 晏含英慌乱与江今棠对视着,他头一次在江今棠面前这般无措,又觉得江今棠靠得实在太近,像是以身作牢笼,要见他永远困住似的。 他张了张口,却被江今棠捂住了唇瓣。 江今棠轻声同晏含英耳语:“我还有事想与师父单独说。” 顿了顿,他又像是在撒娇和请求,低声道:“就一会儿,师父。” 他拉住了晏含英的手腕,用了力,将人从门边拉开,绕进了里屋。 慕辰还在门外敲门,每敲一下,都像是晏含英自己的心脏在撞击胸膛,他喃喃道:“要说什么?” “师父信任我,我开心,”江今棠让晏含英坐在椅子上,他蹲下身,抱着晏含英的腰,埋首在晏含英的怀中,轻声说,“我原以为,师父如今另有信任之人,流言蜚语,我寻找不到解释的理由,也不知该如何让师父相信我的真心,一时间心中惶恐。” “是你不信任我罢了,”晏含英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却又觉得郁闷,他道,“若非你觉得我偏心慕辰,又怎会担惊受怕。” 晏含英话音一顿,也知晓是自己贸然将慕辰与张飘接入府中的事情让江今棠生了委屈,但事情紧急,他知晓了慕辰的身世,急于将慕辰据为己有,也想要挑衅慕高朗。 谋权与徒儿之间,他没有精力两厢顾全,又分外自私,因而才忽视了江今棠。 他知晓是自己做的不对,他又看见江今棠苍白的脸色与唇色,心中隐隐抽痛,怜惜地摸了摸他的面庞,道:“往后若有这些事,便安心等着我来处理,你是我的徒弟,是我亲手养大的,这么多年在我身边,谁是外人谁是自己人,我心中自然清楚,真相不明朗之时,也不要轻举妄动。” 顿了顿,他又说:“你……罢了,会邀功是好事,你若早些与我说了,我也不会误以为那夜是慕辰照顾我,平白又让你自己生闷气。” 那埋首在自己怀中的青年闷闷地“嗯”了一声。 晏含英摸摸他的脑袋,说:“好了,这幅样子像什么话,直起来。” 江今棠乖顺地直起了身体,小心翼翼将晏含英看着。 晏含英心说江今棠还是听话的,好感度也已经到了六十九,从前五年好感度都在五十以下徘徊,这段时间却分外好涨,竟马上就要过了七十了。 想起好感度疯涨的缘由,晏含英又觉得心虚,揪着江今棠的耳朵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道:“回府中去,这段时日我会亲自调查下毒一时,你便……” 他话音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你便在府中过年节,就像往常一样。” 江今棠脸色微微一变,“师父今年——” “我在府中,”晏含英知晓他想说什么,有些无奈地捏了捏他的面颊,“已经应下的事,我又怎会食言。” “今朝除夕,我与你一起。” 【作者有话说】 晏含英转过身之后,江小狗脸上露出得逞的奸笑(bushi 抱歉,需要请假三天拉千字冲下周榜单,周四继续日更 第38章 眼瞎眼瞎眼瞎! 江今棠后知后觉晏含英说了什么,敲门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慕辰在犹豫晏含英是否在这屋中。 江今棠脸上多出些许笑意和喜出望外,道:“师父……师父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晏含英信口开河,“我何时骗过你。” 他将江今棠往外推了推,奖金谈好歹也已及冠,又有先前发生的那些事,与他同处一屋总觉得怪心虚的,有些不太自在,又担心慕辰在屋外是否会多想,于是便起了身,催促着说:“此处天寒地冻,还是早些回府中去好了,记住我接你说的话了没有?” 江今棠尚在念着晏含英何时说过实话,闻言却也没再多问,只点了点头,跟着晏含英往屋外走。 开了门,慕辰还在门外站着,见晏含英出来,他脸上浮现起一点不满,“原你在屋中,怎么叫唤半晌也不见你开门?” 紧接着,慕辰视线一转,又看见跟在晏含英身后的江今棠。 他神色一凝,眼中多了点冷意。 慕辰与江今棠对视着,他看见了江今棠泰然自若又多少有些许得意洋洋的视线,顿时怒火中烧,却也知晓江今棠这人最擅长再晏含英面前装模作样,晏含英这种人多疑又满肚子心计,大狐狸养出个小狐狸,兴许连他自己都不曾见过江今棠的真面目,贸然开口揭穿,反倒容易引晏含英不悦。 因而他也没轻举妄动,只将怒气吞咽下,没去故意挑衅江今棠,说:“我义父知晓你中毒了,派了人来,正在府外等着,说是要见你一面。” 晏含英没注意到先前两个青年身上的明朝暗涌,闻言先皱了皱眉,反问道:“我中毒与他何干,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慕辰沉默着,没说多话。 晏含英自己心中也有主意,只是在朝堂上习惯了与慕高朗争锋相对了,对慕高朗的一举一动都习惯抱以最恶劣的猜测。 自己中毒的事,多半也和慕高朗有关,若是无关,他也想不到还有谁会对自己动手了。 晏含英抬脚往前走去,两(n)(f)个青年都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江今棠走得端正,目不斜视,慕辰余光瞥见他都觉得晦气,脚下忍不住加快了两步,想与江今棠拉开距离。 江今棠眼皮微微一抬,将慕辰的打算尽收眼底,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扑倒跪摔在地上。 动静太大,晏含英和慕辰都吓了一跳,刚回了头,江今棠便隐忍着,像是忍无可忍般,轻声道:“慕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先前意图下毒害我,师父说做人要大度,我便听着师父的话,不曾追究你的责任,如今有故意绊倒我是为何?” 慕辰:“?” 慕辰指着自己满脸茫然,“我?不是你发什么颠,我碰你了吗?” 话音未落,晏含英已着急将江今棠扶起来。 江今棠先前便跪久了伤了双膝,身上还有其他伤,如今又忽然摔倒,晏含英心中未免会心疼,也顾不上江今棠与慕辰在说什么,只小声又急切地问:“可有摔伤?” 江今棠摇摇头,顺手将晏含英因忙乱而黏在脸颊上的碎发轻轻拂去,道:“无事,师父不必担心。” 慕辰瞧晏含英这幅模样便知晓他什么态度了,果然是一丘之貉,拿着他一个外人磋磨。 慕辰又满肚子火,道:“晏含英,你当真信了他那些话?” 话音未落,他看见晏含英含混着怒气的视线,剩下的话也堵在了口中。 但晏含英没说话,反倒是江今棠继续道:“你故意绊倒我,又对我恶语相向……罢了,你是师父请到府中的客人,是我多余——” “啪!” 晏含英竟抬手给了江今棠一耳光。 江今棠与慕辰都愣神了片刻,半晌,江今棠面颊浮出一点红,他像是难以置信,喃喃道:“师父?” 慕辰欣喜若狂地想,晏含英也不是那么地眼—— “啪!” 晏含英顺手又甩了慕辰一耳光,怒道:“闹够了没有!戏台子都还没搭起来,你俩先演上了,可还要我丢点铜钱银两?” 慕辰道:“不是,我哪演了——” 晏含英没听他解释,原本身体便疲惫,此处风雪又大,他早已待不住了,想要早些离开,偏偏这俩在自己身后闹得不亦乐乎,要他真留下来断案,还不知要闹到何时去。 第35章 还不如各送一耳光了事。 晏含英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江今棠脸上委屈的神色也随着晏含英离去的动作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凉凉瞥了慕辰一眼,轻声道:“师父还是关切我的,你不过一个外人,先想着陷害于我,大概没想到,师父在这种事情上对我如此信任吧。” 慕辰啐道:“小人得志!” 江今棠并不在意他人的谩骂侮辱,他轻嗤一声,抬脚跟上了晏含英,只留着慕辰隐忍地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面庞。 他深深喘了两口气,终于将怒火再度压下去,跟着上了马车。 晏含英已经披上了大氅,靠在软垫上闭目小憩。 确然是刚刚好转的身体,脸色还那般苍白,原本这时候,他应当在府中休息的,知晓江今棠出了事,竟然这么着急便赶了过来,分明便没有将他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一个徒弟,真值得他做到这个份上? 甚至……甚至还眼瞎。 眼瞎眼瞎眼瞎! 慕辰在心里编排晏含英,出了点气,也闭上眼,不想再看对面两人卿卿我我了。 * 马车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着,远远便能听见动静。 京城人一听着金铃的声音便知晓是何人来了,慕高朗也并不例外。 他与晏含英曾是多年友人,晏含英少时便喜欢会响的饰品,只是那时他在宫中身份低微,自己只不过送了一串小铃铛给晏含英,他便很是高兴。 慕高朗总觉得后来的晏含英陌生了很多,也逐渐开始变了对晏含英的心思。 他总在想晏含英究竟是否自小便是那样心狠手辣的性子,只是藏得太深,装得太单纯,因而本性暴露时才会让人觉得像是换了人似的。 但会想起少时的晏含英,他又格外期望晏含英原本就是那样单纯好满足的模样。 慕高朗走着神,听见铃铛不远不近地响了,他才撩起窗幔往外望去。 挂着晏府木牌的马车正逐渐靠近,慕高朗整整衣襟,从马车上下去,等着晏含英的马车停下来。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的义子慕辰先下了车,两人对视了一瞬。 慕高朗与慕辰已经月余不曾见过面了,也没有任何书信往来,晏含英将他控制在自己手中,任何人无法靠近慕辰,甚至连慕辰的妹妹张飘都已经落入了晏含英手中。 慕高朗不清楚晏含英对自己总是将事情做得那么绝是为了什么,若是恨自己从前将他抛弃在宫中沉浮,那份恨也太长久了些。 又或者,是因为晏含英待自己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慕高朗心跳骤然加快,他终于看见晏含英下了马车,脸色是大病初愈之后的苍白,但容颜依旧绝艳,只是手中多余地牵着另一个青年。 是他那个徒弟江今棠。 慕高朗皱了皱眉。 晏含英虽然给了江今棠一耳光,但也知晓江今棠是被陷害的,是受害者,他也确实偏心,下马车还是主动伸出手去,像江今棠儿时那样,说牵着他下马车。 江今棠心中高兴,也有些郁闷。 这样事情多了,他也已经发觉,晏含英待自己还是如孩童一般,而非一个能与他并肩而立的成年男子。 【作者有话说】 慕辰:恶毒白莲花绿茶男配……这种剧情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明天见! 第39章 晏家往事 这让江今棠感到一丝焦虑,却也知晓情爱一事急不了,尤其是晏含英这般心思完全落于朝政上的人,逼得紧了,反倒容易将他越推越远,只可徐徐图之。 慕辰与慕高朗的心思他全然清楚,但这二人还是不算了解晏含英,平白惹人生厌。 江今棠稍稍放下心来,他注意到了慕高朗的视线,带着隐忍不发的不满与嫉恨,紧紧盯着自己。 江今棠神色未变,只撇开视线,轻声和晏含英说:“师父有事要忙,我自己进去便好。” 晏含英也瞧见了慕高朗的视线。 慕高朗先前几次三番想要谋害江今棠,甚至还让慕辰去给江今棠下药,这件事情像一根刺一样戳在晏含英心中,他穿越而来,原主的往昔记忆脑海中并未留存太多,原主的谋划他万般不知,与慕高朗的前情旧怨也没太多共情。 他只是纯粹厌恶慕高朗,此人总是一副虚假伪善的模样,一边装得如何惋惜从前那段情谊,一边又对着自己痛下杀手,一边对外说着他多么在意慕辰这个义子,一边又将其当做棋子一般抛弃。 晏含英便让江今棠先入府中,道:“叫人给你上些药,别拖久了,恐会留疤。” “嗯,”江今棠弯起眼睛笑,笑容很是乖巧漂亮,看得晏含英一时间竟然出了神,“我知晓了,多谢师父关心。”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70] 晏含英下意识伸手捏了捏耳垂,转开了视线,没再看江今棠的视线。 再抬起眼时,他望向慕高朗的神色里多了些冰冷,见慕辰要走,他忽然开口道:“慕辰留下。” 慕辰脚步一顿,原本想要拒绝,又听见慕高朗道:“你若是现在将慕辰放了,让他同我回去,我便像陛下说明,予你重回朝堂。” 晏含英却冷笑一声,说:“谁稀罕你去说情,这朝堂我想入便入,想走便走,陛下的旨意算得了什么?” 慕高朗不曾想过晏含英会这般光明正大将心中所想说出口,像是根本不怕他去小皇帝面前弹劾似的。 他皱了皱眉,像是在给晏含英最后的颜面,“你便不怕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招致杀身之祸。” 晏含英眉眼弯弯,语气却很是冰凉,“你大可以试试。” 他上前一步,拉近了与慕高朗的距离。 他一靠近,慕高朗便闻到了他身上的熏香,他是个粗人,不懂香,分辨不出冷香的尾调都是什么香料做的,只觉得与晏含英周身的气质很是合适,像他本人一般,冷冽又鬼魅。 慕高朗恍神了一瞬,然后,被晏含英抬着手指,抵住了胸口。 晏含英轻声道:“无人能掌控我的生死,包括那没有用的小皇帝。” 顿了顿,他视线微微一转,落在一旁望着自己出神的慕辰,又说:“我倒不信,你会真的想要扶持那小皇帝稳坐皇位,只要他在皇位上一日,大权便会一直在太后手上,你以为你与太后乃一家所出,实际上呢,也不过一个外姓王而已。” 慕高朗喉结动了动,转而又怒道:“晏含英!休要信口开河危言耸听!” “你也想要皇位吧,”晏含英直白地问出口,“反正,想要拿稳所有权利,只要你一日姓慕,你就永远名不正言不顺,今日会有一个遗腹子小皇帝,明日便还会出现其他的,而你,一辈子都只能是一个外姓王。” 慕高朗长久未曾开口说话,晏含英也不着急,他早已经料到,自己忽然中毒,慕高朗必定会来找他。 但是来找他补刀,还是来找他商议其他事情,他一开始并未料到。 如今看来,是后者。 晏含英在府中“禁足”这几日又将朝堂上的政敌一一研究了一番,人人的主意都如此清楚,尤其是慕高朗,野心勃勃,但脑子不好使,一昧地听从太后的指挥,被人当了刀子使也不清楚。 他倒是没有想要主动提醒的意思,今日说这些话,也不过是想让慕高朗转而成为自己的刀刃。 晏含英又等了一会儿,嗓间着了冷风,他轻咳了两声,终于将失神的慕高朗唤回了神志。 慕高朗问:“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只怕是不安好心。” “我想要的并非权势,”晏含英道,“你根本不懂我。” 这一句话,反倒像刀子一般,顿时刺痛了慕高朗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住情绪,又道:“谁能信你口中的话,晏含英,你扪心自问,执掌朝政那么多年,你便没有一丝私心?” “说没有私心才是谎话,”晏含英冷笑道,“我只想要一个明君。” 慕高朗又沉默下去,沉默了很久,久到晏含英终于耐心告罄,他觉得自己真是犯蠢,竟然想着利用慕高朗这个蠢货,他大可以换一个更有用的人来利用。 正要开口,慕高朗忽然问:“你还不曾放下晏家的往事?” 晏含英下意(n)(f)识皱了皱眉。 晏家的往事? 实话说,他刚来时也有查过原主的身世,但一切线索都被中断,像是被人刻意抹去,无论如何打听都探查不到一二。 如今骤然听到慕高朗提起晏家,他虽觉陌生,却忽然感到心中一阵厌烦与呼之欲出的怨恨。 他神色没什么异常,只是沉默,慕高朗径直下了套,继续道:“晏家早没了,你求个清白有什么用,有几个人能信,反倒会被那些人盯上,想要杀人灭口也说不准,还不如……还不如好好活着。” 晏含英忽然便觉得一肚子火,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第36章 “怎么没意思?”慕高朗情绪激动起来,道,“当年若不是我救了你,你早该死了!” “所以你后悔了,你将我丢弃在宫中,兴许便是盼着我死在宫里最好,好抹消你窝藏罪臣遗孤的罪行!” 晏含英口中忽然不受控制地蹦出这一句话,说罢他自己也怔了怔。 但慕高朗不曾关注到他的神色,倒是被说中了,忽然有些心虚,道:“我本意并非如此——” “没什么可说的了,”晏含英知晓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他怕待久了暴露自己的秘密,“我同你说的那些事情,你自己考虑考虑是否要与我联手,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只希望你往后兵戎相见时不要后悔。” 顿了顿,他又望向在不远处等待的慕辰,转而又轻笑起来,说:“至于他,近段时日留在我府中做客,看起来适应得还不错,兴许也不想再回你那里,做你的棋子了。” 晏含英似笑非笑,他将手炉抱紧了些,抬脚往府中走,“王爷,请回吧。” 晏府的大门在慕高朗眼前重重合上。 晏含英与慕辰不远不近地往院子里走,穿过垂花门时,慕辰忽然开了口,问:“我听到了一些你们的对话,晏含英,你不是说想要扶我上位,为何又要和义父说那样的话?” 他发觉自己还是看不清晏含英的心的,晏含英的每一步都走在自己未曾预料的方向上,猜不透。 晏含英心里乱七八糟想着事。 慕高朗今日忽然来找他,说的那些话给了晏含英很大的冲击,却又觉很是合理。 他终于知晓自己心中执着于扶持明君上位的执念是从何而来了,原是因为原主的身世。 说来也奇怪,原主的许多事情于他而言都像是外人的故事,并不曾又太多的感触,偏偏只有这寥寥几句的晏家往事让他分外难受,像一块石头似的堵在胸口,让他感到想要呕血。 【作者有话说】 只有小狗知道大人最喜欢什么(笑) 明天见! 第40章 我若活一日,便养你一日 晏含英捂了捂唇,将无端的情绪强压下去,又后知后觉问慕辰:“你方才说什么?” 慕辰看得出来他心不在焉,先前慕高朗与他说话声音不大,他没听太清楚,也不清楚他们就究竟说了什么。 慕辰心中不是滋味,知晓晏含英与慕高朗之间关系匪浅,兴许是义父说了什么,才叫晏含英心神不宁。 但还等重新将问题问出口,晏含英自己便想起来那时候模模糊糊听到的话,抚了抚额将杂念抛却,转而笑起来,道:“我先前同你说的也并非欺骗与你,慕高朗这样的人,比那小皇帝的愚昧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让他上位当了皇帝,只怕不过几年便会将大宁付之一炬,跟何况,还有个太后在背后,太后是他姑母又如何,论才情,论谋略,慕高朗比不上太后分毫,这皇权落到他手里,无非也是给太后做了嫁衣。” 顿了顿,晏含英又道:“先太子只你一个孩子,待你恢复了皇子身,你上位才是名正言顺,那些外戚反贼也该收收心思。” 他提醒着慕辰,道:“我知晓你与慕高朗先前还打算对我下手,但我可告诉你,我若倒台,江山权势都会落到慕家手里,而你,一个义子而已,事成之后便会当你如弃子般抛弃,所以,你最好藏好了自己的身份,别想着告诉慕高朗。” “我不会告诉他,”慕辰神色有些别扭,又道,“我也没你想得那般愚昧。” “你最好是。”晏含英道。 他把慕辰当晚辈,一旦开了口便老毛病犯了,还想再多啰嗦两句,却忽然听见江今棠的声音从院廊后传出来,“师父,你们在说什么?” 晏含英下意识闭上了嘴。 江今棠已经换了衣衫,还是自己从江南寻来的衣料,成色很适合江今棠,温润如玉,容颜俊俏,晏含英下意识想要转移话题,道:“这新衣倒是好看。” 江今棠闻言便笑起来,视线在晏含英与慕辰身上转了一圈,却没叫晏含英发觉,“也是师父眼光好,会挑。”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50] 晏含英已知晓江今棠喜欢被夸奖了,从前总想着骄傲自满,他待晏含英确实严苛了一些。 但他又皱了皱眉,心想自己曾经似乎也又夸赞过江今棠,但好感度却始终没什么变化,难道江今棠还分辨得出话里的真心与否? 当真是心思深沉。 晏含英看着江今棠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忽然又听见好感度播报响起来,[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35] 晏含英:“……” 这不对吧……难道表情也看得出来吗? 晏含英忙将脸上乱七八糟的表情收起来,也没试图表现出微小,淡声道:“扶我回屋躺会儿,今日因为你来回奔波,真的很累。” “抱歉,”江今棠不动声色将他身边慕辰挤到一边,自觉搀扶住晏含英的手臂,“是我给师父添了麻烦。” 他扶着晏含英往前走了几步,身后想要刀了他的视线还未收回去,江今棠微微侧首,与站在身后的慕辰对视了一眼。 很快,江今棠便收回了视线,带着晏含英回了东厢房。 晏含英看见自己的床榻便犯懒,只想躺上去瘫着。 但江今棠还在,他得维持着自己在徒弟面前的威严,只让江今棠去拖椅子。 江今棠却拉着他的手腕道:“师父若是太累,午膳还未做好,也无其他事情,不如去榻上躺着。” 晏含英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矜持地说:“也好。” 遂如愿躺在了床榻上,颈后垫着软垫,又让江今棠给他拿书。 江今棠像听话的小狗,师父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也无怨言,反而有些高兴似的,端茶倒水不亦乐乎。 他将晏含英要的书放到晏含英手中,之后便蹲在床榻边将晏含英瞧着,像是眼巴巴等着他使唤。 晏含英不知怎么,忽然记起那时候江今棠伏在自己身上,一边吻他,一边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要将他一口吞吃一般。 晏含英顿时感到一阵脸热,轻咳一声,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找着其他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近几日未小测,会试准备得如何?” “师父要考一考我么?”江今棠问,“师父尽管问,必定不会叫师父失望。” 他当真是年轻气盛,那样自信的模样实在是耀眼,让晏含英有些移不开眼。 晏含英佯装扇他耳光,却也只是轻轻拂了他的面庞,笑道:“瞧你这样子,不知晓的还以为已是状元了。” 见江今棠要说话,他又先一步开了口,摸着江今棠的面庞说:“若是无法入朝为官,也不算什么坏事,往后跟在我身边,我若活一日,便养你一日,也无需你回报什么。” 江今棠哪想得到他会忽然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有些愣神。 晏含英从前待他确实严厉,像是将所有希望放在他身上似的,这段时间却像是放弃培养他了。 是因为慕辰吧。江今棠想。 他已有了更加心仪的培养对象,江今棠一清二楚。 心不在焉应了晏含英几句考问,晏含英像是倦了,打了几个呵欠,苍白的面庞上也多了些许红晕。 江今棠便道:“师父若是累了,便先睡吧,待午膳好了,我再将师父唤醒。” 晏含英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迷迷瞪瞪看见江今棠起身去点了香炉,青烟袅袅,他在沉静的熏香气息里闭上了眼。 * 又入梦了。 晏含英有些无奈地想,这究竟是原剧情在给他传递剧情细节,还是受了原主的影响,怎么这几天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他有些无聊地坐在秋千上,脚下百无聊赖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地,晃着身体。 梦里的原主年岁不大,雨天刚过去,地上还有水坑,他从水面看见了自己的模样,还是孩童的样子,在陌生的大宅之中。 周围水榭楼台,很是繁荣的深宅大院。 晏含英看着身体自娱自乐,不一会儿,有人在身后唤他,“少爷,王妃今日回府了,在前院等着您呢。” 晏含英顿时从秋千上跳下来,匆匆往前院跑。 梦中的长廊与院落都有些模糊不清,跑了一段路便裹进了迷雾之中,但身体却像是存续着记忆一般继续往前跑着,直到记忆再度清晰起来,他进了前院,看见聚拢的人群,与簇拥在最中的衣衫华美的年轻女子。 晏含英屁颠屁颠一脑袋撞进女子怀中,撒着娇喊:“姐姐!” “璋儿,”王妃摸着他的脑袋,“怎不见长高啊。” 身边响起不带恶意,只余温暖的笑声。 “璋儿,你长姐如今是王妃,怎能如此无礼。” “璋儿自小便黏在长姐身后,养得这般没有礼数。” “璋儿喜欢便由他去吧,”王妃笑道,“爹爹娘亲,回了晏府我便不是王妃了,无需这般拘束。” 第37章 她将晏含英抱起来,又小声问:“怎么还这般轻,还是时常生病么?” 晏含英没回话,他视线转开,落在身旁的爹娘身上,面容都有些模糊了,有些难以看清。 他睫羽颤了颤,忽然觉得这样的场面很是熟悉,他几乎呢个想到后来发生了何时。 晏府长女嫁给当朝太子的长兄,做了王妃,那段时日晏父仕途也一帆风顺,在朝堂上风光无量,一片欣欣向荣。 直到皇子夺权,晏府蒙冤灭门,太子被毒杀,皇子也陆续意外死亡,先皇在太皇太后的扶持下上位。 整个皇室与朝堂经历一番换血,王妃失踪,晏璋改名换姓入宫,被当时的大太监起名叫含英,后来爬上位,掌了权,又将自己的姓冠了回来。 但晏含英终究是个太监,手中权利再多,也得的名不正言不顺,想要借此为晏家翻案,简直难如登天。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41章 左右脑互搏呢? 晏含英总算知晓存续于原主身上的执念究竟是什么了,想要推选明君上位,原是想要替晏家翻案。 晏含英还没醒,但大概是想要传递的信息已经给了,梦境开始变得模糊,昏黄却又温馨,徒劳地回放着幼年时难能可贵的美好。 晏含英忽然意识到,他从前在现代的记忆似乎也已经没剩下太多了,分明只穿来五年,却像是被这个不属于他的世间逐渐同化了一般,只有系统和好感度播报会时不时提醒着他,他是穿越来的。 晏含英走了会儿神,忽然听见有人隔着梦境轻声呼唤他,“师父……” 江今棠轻轻在他耳边唤道:“师父,午膳已经送来了。” 晏含英含含糊糊“嗯”了一声,眼睛尚未睁开,却还是觉得疲累,翻身背了过去。 江今棠也不急切,又轻轻推了推晏含英的肩,道:“今夜是三十,晚些时候,府中还会有客人来的,师父这样睡着,府中事都交予我来做也不太合适。” 晏含英这才记起这件事来,年节是很重要的日子,只是他的心思一直在朝堂上,生辰,年节,都会时常忘记。 他这才撑着身体坐起来,叹了口气道:“你做的便已经很好了,也不必总是在过问我的意见。” 府中会有客人来,也只是那些看中了他手中权势,想要站队分一杯羹的朝臣,晏含英自己除了总督屈宁这个朋友,再没有其他友人了。 因而往常年节,他都在宫中照看小皇帝,官员也知晓晏含英不在府中,除却送些礼来,也不会亲自过来拜年。 但今朝不太一样,晏含英借禁足之故在府中修养,该来的人自然会来。 桌上已经布了菜,江今棠帮着晏含英洗漱,晏含英擦着脸上一点水渍,顺口问:“身上伤可还疼?” “不疼了,”江今棠弯着眼睛笑笑,“已经上过药了,府中的金疮药有良效,药到病除,很有用的。” 晏含英说:“胡言乱语。” 他不相信,江今棠也没有非得让他相信的意思,原本便是安慰的话罢了。 他和晏含英坐在桌前,却像是患上了后遗症一般,小心翼翼替晏含英试毒。 晏含英拦不住,也便随他去了,一转头,又瞧见系统眼巴巴地趴在门边,像是嘴馋。 晏含英又想起那个任务,江今棠自己叭叭把真相抖了个一干二净,任务自然已经失败了,但他又觉得这样也好,好歹没让江今棠失望,还涨了点好感度。 近来好感度已经接近七十,他也不用再担心江今棠黑化了将自己一剑戳死了,一边有太子遗孤慕辰,一边又有聪慧的江今棠,他想要为晏家翻案,胜算反倒会大一些。 这么想着,晏含英也懒得去追究系统给他布置奇怪任务的事情了,只用筷子夹了两块肉扔在地上。 系统屁颠屁颠跑过去狼吞虎咽。 “这狗倒是灵性,”江今棠笑道,“师父这段时日昏迷不信,这狗跟着我跑了好多路,虽然有些废物了,但护主的忠心还是有的。” 晏含英冷嗤一声,没说话。 这狗要是忠心,也不会总给他下绊子了。 狗像是知晓晏含英在想什么,胆战心惊又谄媚地围着晏含英的腿打转,去蹭他的腿,也不敢说话。 晏含英心不在焉想着晏家的事,晏家的往事他来时查过,查不到分毫,大约是被人故意抹去了。 他不清楚是这个世间有人不想让他知晓,还是是系统那边做了什么手脚。 晏含英私心觉得是后者。 原主自己长了脑子,记得幼时旧事,所以,这些含糊的旧事是故意隐瞒自己的。 晏含英有些猜不透系统的打算了,这五年系统不曾上线,交代他找主角攻略,若非江今棠对自己的好感度可以被播报,他也不会误以为江今棠是主角。 先前突然被告知自己找错了人,原主的执念和他自己的恐慌占据了头脑,他竟然忽略了那么多的细节。 江今棠若是反派,自己一开始是怎么能听见江今棠的好感度的? 系统来了之后,一边让自己攻略江今棠,一边又让他做一些奇怪的任务让江今棠伤心难过。 左右脑互搏呢? 晏含英盯着趴在地上的系统看了许久,看得系统瑟瑟发抖。 半晌,他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继续用膳了。 午膳后,他又回榻上睡回笼觉,不知晓自己究竟怎么想的,江今棠道他要回屋温习,晏含英竟然下意识开了口,说:“去将你的书拿来,便在我屋中温习。” 江今棠怔了怔,像是没想到晏含英会忽然这么说,“我在此处,只怕会扰了师父休息。” “无事,”晏含英打了个呵欠,说,“你背文章,我听着。” 江今棠只好回书房去取了书。 他将书房门关上,脸上神色冷淡下来,顺手扣上了门闩。 房内还有第二个人,身着黑衣,斗笠遮蔽着眉眼,见江今棠回来,轻声道:“主子。” “嗯。”江今棠轻轻应了一声。 那人又自觉开口说:“下毒一事,东厨房的厨子没什么问题,毒是混在食材当中的,已经叫人去追查摊贩了。” “嗯,”江今棠垂眼将桌上的职业收拾起来,“往宫里查。” “主子是觉得……是太皇太后?” “不是。” 江今棠微微抬了抬眼,桌上烛火映在眼底,却照不亮他的心思,反只觉阴沉,“查一查那小皇帝,十岁了,也已经开始有自己的打算了吧。” 他怕在屋中呆久了,晏含英会起疑。 晏含英往常一向是多疑的,又很是聪慧,近段时日不知怎么,他也察觉到晏含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在走神,思绪似乎也没那么清楚了,否则,自己时常叫隐卫与谋士潜入府中,放在往日早被晏含英发觉了。 江今棠想不通晏含英怎么会忽然出现这些变化,但方才用膳时,他注意到晏含英的视线与神情,晏含英或许已清醒了。 于是他又道:“这段时日不要轻举妄动,若是碰上师父的人,便主动避让,无需再入府中来,等我吩咐,莫要叫师父怀疑。” 他将书抱起来,转身要走,隐卫又道:“主子留步,还有一事,似乎尚有蹊跷。” 江今棠便站住了脚,等着隐卫说话。 隐卫便将怀中的书信拿出,交予到江今棠手中。 上书着晏含英近几日叫人查出来的东西,有先太子的事,还有晏府的事。 他迅速将字迹看过,轻轻皱了皱眉,“张飘……” 那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慕辰的妹妹,原叫蒋安露是一女子死前生下,放于襁褓竹篮中,顺水漂流而下,直至接近京城,后被人救下来,转手卖到城郊的张家。 “听闻此女颈项上曾有一块玉饰,与主子曾经那块,似乎出自同源。” 江今棠睫羽颤了颤,先是皱了皱眉,后又道:“不对,年岁相差太久,若是我母亲所出,那便证明我母亲两年前尚还活着,可我是遗腹子,母亲的坟冢也在,张飘与我应当没有亲缘。” 他又看了晏府的事,那时听闻丰粱说起,他私下也查过,晏含英所求之事他多少也清楚了。 新得来的消息不多,晏府的往事是个禁忌,先皇不愿有人提及,后来的皇室忌惮晏含英手中权势,也无人愿意提起,生怕从前冤案给了晏含英夺权的理由。 隐卫不知晓江今棠在想什么,只继续道:“主子先前叫属下寻找的玉佩尚未找到,可是被什么人拿走了?” “不必找了。”江今棠将纸页放于烛火上,转眼便烧成了一片灰烬。 烛火跳跃着,面上神色阴晴不定似的,却染上了一丝叫人毛骨悚然的阴寒笑意。 他轻轻道:“我知晓那东西在何处。” 第42章 少爷很久没有笑得那么开心了 从书房出来,其实并未过去太多时间,江今棠的隐卫总是来去无踪,晏含英是文臣,不善武,又生性多疑,五年间时常更换府中隐卫,只有月皎与几个从前晏府留下来的旧仆一直留着。 第38章 江今棠十五岁开始谋划自己的将来,面上装乖讨巧,晏含英从未发觉异常,也并不知晓,府中下人每每更换,便会换一个新的,属于江今棠的人进来。 江今棠面色如常,穿过院廊,回了晏含英的房中。 晏含英已靠在床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外袍都已经褪去,只着了中衣,散了发。 常年体弱,晏含英的脸色总是苍白的,犹如白玉,唇色又分外嫣红。 江今棠瞧了晏含英五年,每每见到他总一如既往地觉得师父生得漂亮,像神明降临。 可手段确实太过残忍,又似含恨的艳鬼。 如今知晓了晏含英的身世,江今棠又想,说是艳鬼似乎也没什么差错。 他本就是带怨的,可千不该万不该,不应当轻信了慕辰,将翻案的希望放在一个外人身上。 江今棠微微垂下眼,道:“师父,我回来了。” 晏含英纤长睫羽颤了颤,他轻飘飘抬起眼,却问:“去了这么久?” 江今棠脚步一顿,很快他便做出了反应,将书放在桌上,面上多了些失落,轻声说:“风雪有些大,走了半晌,只觉得腿疼,便慢了些。” 晏含英半晌没说话,江今棠不清楚怎么回事,他竟然很担心从晏含英那边再听见奇怪的声音,告诉他好感度降低了。 但他没听见其他声音,只听见自己和晏含英浅淡的呼吸声,还有屋中烛火跳跃爆破的声响与窗外呼啸的风声。 晏含英收回了视线,手指敲了敲床榻,道:“来我这里。” 江今棠乖顺地迎上去,坐在晏含英榻边。 晏含英小小打了个呵欠,似乎是等久了,将手中书卷合起,说:“府中准备了些许东西,晚些时候,你带人将东西送到屈宁府中去,去给他拜个年。” 顿了顿,他又道:“屈宁从前便一直看重你,说你将来有出息,他待你好,你要知晓感恩。” “我清楚的,师父。” 晏含英又想起那时梦到江今棠跟着屈宁去了关外镇守,一时间心中忍不住失落,却又觉得这样也好。 权争路上断不可能一帆风顺,反倒有可能走向万劫不复,若自己真的失败,丢了命,江今棠要是和屈宁远离了京城,兴许能逃过一劫。 又或者,自己任务失败了,和江今棠分道扬镳,他为了保命死遁离京,到时候江今棠在京城还有屈宁照拂。 晏含英打算得精细,什么都考虑到了。 他道:“背书吧,我有些倦了,听你念一念书,睡得反倒好一些。” 江今棠面上多了点欣喜与快乐,他知晓晏含英需要他,这让他很高兴。 哪怕晏含英只是为了好感度故意为之,他也心满意足。 背书的声音轻轻响起来,音量不大不小,晏含英合上了眼,心想,江今棠的好感度又不动了。 实在是让人难以揣摩。 江今棠刚走时他便叫了系统来问过任务的事,江今棠是不受控制的,他打断了晏含英的任务,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系统也没办法,只说后面还会有别的任务。 晏含英一直在想系统的这些任务是为了什么,为了维持原本的剧情吗? 若他按着任务上的说法行事,江今棠也不曾说出真相,他会或许会因为慕辰帮了自己而生出回馈的念头,再加上慕辰是太子遗孤,他只会不遗余力去帮助慕辰,鞠(n)(f)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江今棠,大概只会对他失望,因为偏爱而失落,然后呢? 晏含英无声叹了口气,再度想起那个梦境。 他想,之后的事情大概会像梦里那样,江今棠会离开他,直到再见面,江今棠一剑将他的胸口洞穿。 晏含英却又觉得江今棠杀了自己的动机太奇怪,他如今隐隐察觉到自己手中已知的情节似乎总有些矛盾,前后并不连贯。 或许……他知道的信息内有假的。 若真如自己所想,会是哪一段? 晏含英心事重重地睡去了。 申时,系统来将晏含英叫醒了。 屋中一片寂静,江今棠已不在屋里。 晏含英打了个呵欠坐起身,问:“江今棠呢?” “你不是叫他去屈宁那送东西了吗?”狗咬着东西磨牙,含含糊糊道,“他已经去了。” “唔,”晏含英应了一声,他睡得有些懵了,腿脚虚软,又在榻边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穿鞋,道,“你去替我做件事。” “做什么呀?”系统天真无邪地问。 “去给我送封信给慕高朗,”晏含英似笑非笑道,“送到了便回来,我奖励你吃肉干。” 系统是真爱当狗,当久了已经完全把自己当狗了,闻言当即汪汪叫了两声,兴高采烈的叼着晏含英的信跑了。 晏含英面上笑意更深,他起了身,将大氅披上,漫步离开了厢房。 院中有下人在扫雪,都是老实的人,有没有歪心思,晏含英一清二楚。 但晏含英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尤其是今日,这样奇怪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他又走出去一段路,又看见几个下人在布置院落,挂上了灯笼与窗花,年节的氛围越发浓重起来。 晏含英往年不常在府中过节,也不记得先前有这样细致布置院落。 他道对着其中一个下人道:“你来一下。” 晏含英这人,对外冷心冷情,在府中对下人却格外亲和,下人们待晏含英也没那般拘束,很快便擦擦手从梯上跳下,问:“大人,什么事儿呀?” “往年也这样热闹么?”晏含英问,“我怎么记得不曾这样。” “这不是大人今夜留在府中过年节吗?”下人笑道,“往年少了主人,少爷也不高兴,没什么过年节的样子,今年少爷高兴,说大人要留下来,成天招呼着我们置办。” 晏含英一时间心里不是滋味,“那他往日……我不在府中时,便一直一个人待着么?也……也不曾去寻友人?” “大人离家长久,少爷似是没有友人的,也不请人来做客。”另一个下人道,“少爷有时实在无聊,也会主动揽我们的活,说要帮忙。” “少爷总一个人,强颜欢笑,老奴很久没见过少爷笑得那么开心了!” “等等等等,打住。”晏含英捂了捂额头,道,“哪学来这么现代化的用语的。” 这原著作者用词也太不严谨了吧。 下人没听明白,却也没再接话。 晏含英要问的似乎已经问完,他摆摆手,说:“忙你们的吧,我便是随口问问。” 他走出去一段路,又想,府中这些下人,待江今棠倒是上心。 算起来,今年似乎还未换过府中的人。 不对,似乎是换过的。 晏含英想起年初时江今棠在府中被投毒,抓了两三个太后差遣来的细作,已被自己暗中打杀了。 那次之后,江今棠院里的下人与隐卫便换了一批。 但自己只是吩咐下去,没有亲自挑选,是谁安排的?江今棠么? 晏含英怀揣着心事走到了江今棠的院子。 江今棠是他徒弟,晏府是晏含英的,他是主人,在府中一向来去自由,今日之前,他从未未经允许便进了江今棠的厢房。 晏含英忽视掉院子里行礼的下人,推开了江今棠的屋门。 正要迈步,忽然听有人在身后呼唤,“大人!” 紧接着,一下人脚步匆匆迎上来,卑躬屈膝道:“大人今日怎么来少爷院子了?” “怎么?”晏含英视线凉凉,将那人紧紧盯着,“我来不得?” “小人并非此意,”那人惶恐道,“是少爷说屋中杂乱,怕大人瞧见了怪他邋遢,差我们先来收拾,是我们下人动作慢,这会儿还未收拾好。” 晏含英许久不曾开口,只是盯着那人看着,看得对方后背冷汗直冒。 他终于笑起来,悠悠道:“多大的事,他已及冠,屋中置放再怎么杂乱,又不是准备给我睡的,我骂他作甚。” 他迈了脚,跨过门槛,语气忽然冷了些,继续说:“藏着掖着,不知晓的,还以为他屋中藏着什么秘密。” 第43章 叫他来我办公室 后脚还未收回来,那下人又着急追上,试图阻挡晏含英的脚步,战战兢兢道:“大……大人……” 他话堵在口中,一时间难以开口。 晏含英的视线太过冰冷,没有往常对着下人那般亲和,下人终究是下人,知晓晏含英手段狠辣,见状也会害怕。 晏含英淡声道:“在江今棠这边待久了,忘了这晏府的主人是谁了?” “扑通——”下人猛地跪倒在地上,惶恐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听了少爷的嘱托,说……说大人来了尽量拦一拦,莫要叫大人入了屋中,只怕惹了大人生气。” 晏含英半晌没说话。 他眉心微微一蹙,其实也知晓江今棠背着自己有秘密,但如今被人拦下来,心中还是不太爽快。 第39章 他将那人往外一推,径直便入了屋子。 屋子里混着一股馨香,有些冷冽,似是寒梅。 晏含英视线在屋中打量着,转了一圈,并未发觉什么异常,只是满屋书卷扔得遍地都是,靠近床榻处时,几乎有些无从下脚。 晏含英有些犹疑地想,莫非真是自己错怪了江今棠,怎么瞧了半晌,也没瞧见江今棠屋中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地方。 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道若江今棠不曾心虚,又何必叫下人阻拦自己。 他又顺手从桌上拿起了江今棠写满了字的纸,似乎是背书背得有些癫狂了,写到后头字迹也歪歪扭扭起来,带着些少年心性。 晏含英又将纸页放了回去,再之后,他再度走到江今棠的床榻前,视线落在床头的花瓶之上。 江今棠的屋中虽然因书籍满地而有些杂乱,但桌椅置物准备得都很适配,皆是原木制成,耐看又质朴,唯有这花瓶,竟是银瓶,上头插着的,也是假花,在这屋中显得格格不入。 晏含英微微挑眉,伸手向着那银瓶摸去,下一瞬,先前拦着他的下人忽然高声道:“大人!万万不可!” 晏含英一时间心中逆反,顾不上来人阻止,伸手拿起了那银瓶。 紧接着,床头小桌上的抽屉轰然开启,露出其中堆叠的、写满了字迹的纸页。 晏含英忙伸手将其捞出来,心道,莫非这就是江今棠的秘—— “嗯?” 六月末小测三等…… 七月末小测二等…… 八月末小测二等…… 晏含英:“……” 江今棠竟然…… 竟然连续三月未得一等! 晏老师如遭雷轰,拿着纸卷的手都在颤抖,转头问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下人,问:“江今棠六七八月的小测成绩单,都是假的?” “大人!”下人匍匐着哭道,“大人恕罪,那三月大人病重,少爷忧心大人,心不在书院上,连着三月未曾得一等,少爷也觉对不住大人的教诲,又担心大人知晓了生气,因而才……才想着先瞒一瞒大人……大人!少爷也是一时糊涂,他一心向着大人,大人可千万不要同少爷置气啊!” 晏含英已听不清下人说了什么,只跌坐在椅子上,神情多少有些恍惚。 “我还以为……”晏含英喃喃道,“我还以为开小灶有效,原来他补课考第一名是骗我的……” 晏含英闭上了眼,半晌,又睁开,勉强恢复了清醒,沉默地起了身,捏着江今棠藏在暗格里的黑历史,慢慢离开了他的院子,只道:“等江今棠回来了,叫他来我办公室。” 下人懵了一下:“啊?什么?” “来我院子里。” 下人又劝道:“大人,今夜年三十,若有什么事,不如等年节过了再说,年关吵架恐会影响一整……” 年字尚未说出口,对方察觉到晏含英冰冷的视线,一下子哑了火,生怕晏含英迁怒自己,下令打他两板子。 但他还是被迁怒了,晏含英深吸一口气,淡声道:“你,你本月工钱没了。” 下人:“……” 还不如打他两板子呢! * 江今棠从曲清辽府出来,屈宁送了他一路,将他送上马车,又道:“回礼不算丰厚,听闻掌印中毒已好,这些补药暂且先拿回去,待日后寻到了合适的大夫,我再带着人去晏府探望。” 江今棠恭敬道谢,“屈大人有心了,我先替师父谢过大人。” 他上了马车,向着府邸驶去,忽然听见驾车的车夫道:“方才府中传来消息,说是大人去了您的院子,似乎是要找什么东西。” 江今棠闭着眼,许久不曾说话。 他知晓晏含英在怀疑自己,今日两个院子来回费了些时间,晏含英又格外敏锐,似乎一经发现什么不对了。 也是先前有人给晏含英下毒,又像是在挑衅自己,他两厢难顾全,做了些不合常理的事,那时候便已经想到晏含英会怀疑。 “无事,”江今棠开口道,“院中都已经收拾好,师父直呼看到我想给他看到的东西,仅此而已。” 他是个有谋划的,十五岁时便已隐隐有了掌权者的魄力,跟着江今棠那么多年,他手下的隐卫早已对他心悦诚服。 “对了,”车夫又继续道,“您让我们查的事情有线索了,那毒确实是北疆的所出,前段时日,掌印大人刚在宫中打杀了一个北疆来的细作。” 江今棠睁开了眼,“小皇帝身边那个太监?” “是。” “哈,”江今棠弯起眼睛笑起来,“还真是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以为自己下毒毒死了晏含英,便能向着太皇太后和外戚邀功,好让太皇太后帮扶他坐稳皇位。” “小小年纪便心术不正,还真是皇室出来的孩子,只可惜,分外愚笨了些。” 宫中皇室之事外人不便插嘴,隐卫也不再说话了,只将江今棠送回到府中。 江今棠入了府门,在府中他与晏含英同府中下人们都没规没矩,几个下人拉住了江今棠,轻声道:“少爷,您惹事了。” 江今棠故作不知,“发生了何事?” “听闻大人在您屋中找到了您作假的小测纸卷,带着满身怒火回了东厢房呢,又说让您回了府中便去找他。” 江今棠眸光微微一晃,很快又笑了一下,像是安抚,“既然师父吩咐了,我现下便过去,对了,这是屈大人送来的补药,配着我先前带回来的药膳方子,每日膳食要做好,早日让师父养好身子才是。” 他抬了脚,继续往前去了。 几个下人唏嘘道:“大人对少爷上心,少爷也对大人上心,真是师徒情深。”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慕辰不算友善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在府中始终是外人,又和江今棠明争暗斗,府中下人看得出他与江今棠关系不好,于是待慕辰只是客气,却并不喜欢此人。 但慕辰还带着张飘,说是今夜年三十,晏含英让慕辰带着张飘去集市逛逛,买些东西哄哄,小姑娘兴许会喜欢。 慕辰也不知晓晏含英对张飘怎么这般好心,但晏含英让去了,他还是听从着,带着小姑娘要离府。 下人们没应他的话,他也不是太生气,也知晓远近亲疏,在这晏府他原本便没什么话语权。 刚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道:“慕辰。” 慕辰站住了脚,瞧见提着灯,披着外袍但尚未束发的晏含英站在院中树下,暖黄的灯光映在他那张美艳的面庞上,反倒抹去了锋芒,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晏含英慢慢上前来,从袖口中取出钱袋,却交到了张飘手里。 晏含英对着小姑娘总是温和的,像在哄自己女儿似的,拉着张飘的小手柔声说:“小飘,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便让你哥哥给你买,若是钱不够了,便挂名在晏府,我去给你付了。” 小姑娘软嫩的小手摸了摸晏含英的脸,看着他笑。 晏含英脸上也浮现出温和的笑意,看得慕辰一阵恍神,可对着他,晏含英的语气却又冷淡下来,只问:“马车在外面,江今棠回来了?” “不知晓,”慕辰硬邦邦道,“没见着。” 【作者有话说】 晏含英:气得我现代话都出来了 第44章 今棠,有些痒 晏含英知晓慕辰在说谎,慕辰看不惯江今棠,他也是知晓的。 晏含英也只是顺口问一句,想着江今棠或许已经回屋的,只是来时两人正巧错开,没见上面。 正要转身,张飘忽然抬手一指晏含英身后。 晏含英与慕辰都怔了怔,半晌,晏含英先回过神来,捏了捏张飘的脸蛋,柔声道:“谢谢小飘指路。” 他没再搭理慕辰,只嘱咐了一句,让早些回来。 张飘年纪虽小,但隐约可见聪慧,只是两岁了还不会说话,晏含英也有些担忧。 他心中揣着事,走到自己院中,江今棠正在门外站着,同月皎说着话。 晏含英猜测月皎兴许在告状,于是便轻咳了一声。 月皎顿时噤声,跟着江今棠一同望过来。 晏含英似笑非笑问:“在通风报信?” “没有没有!”月皎连连摆手,又结结巴巴道,“我……我记起东厨房还炖着汤呢,我去瞧瞧。” 月皎逃之夭夭,倒是江今棠自己迎上来,恭敬道:“师父。” 晏含英轻哼一声,“都知道了?” “师父……”江今棠脸上多了些尴尬与心虚的神色,垂着眼说,“是我一时糊涂,担心师父知晓未得一等,会生气。” 晏含英又是半晌没说话,只是盯着江今棠,看得他心中格外惶恐。 “行了,”晏含英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找你的麻烦也没什么意义。” 他越过江今棠往里走,又问:“东西都送到了?” “送到了,屈大人还回赠了一些药草。” 第40章 他等着晏含英问他在屈宁府中都说了什么,但晏含英什么都没问,只道:“去布菜吧,时辰差不多了。” 顿了顿,晏含英又说:“府中只你我二人,我也不喜邀请客人,若是觉得年节无聊,你可以请同窗——” “不会!”江今棠急急打断道,像是欣喜若狂,又想要维持着些许矜持,“只师父与我,便已经足够。” 晏含英笑他及冠了还少年心性,叫人将饭菜端上来,与江今棠坐在一处。 江今棠道;“师父今日……怎会想着去我屋中?” “晏府是我的,我要去何处,还得先经你允许不成?” “不是,我并非此意,”江今棠耳廓有些红,低垂着眼,“只是觉得,屋中那般杂乱,有些丢脸。” 晏含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往常何时笑得这般爽快过,江今棠忽然觉得自己说话可笑一些似乎也无妨,多少……能叫晏含英高兴些,而不是总活在旧年冤案的伤痛之中。 江今棠怔怔地看着晏含英,又听晏含英说:“你现在倒是要脸皮了,你十五岁时我刚将你带回来,晚上院中不曾点灯,你怕黑不敢出门,肚子饿了也不敢叫我,一个人摸黑躲在小厨房一边哭一边偷吃。” 江今棠耳廓红得要滴血,“师父!” 怎么忽然回忆往事。 晏含英却不曾放过他,继续道;“你还将小测的纸卷藏在抽屉里,行,我便帮你留着,往后时常提醒你,你还有这样的黑历史。” “师父,黑历史是何意?” “就是指不光彩的过去。”晏含英好心解释着,又觉得江今棠这幅样子,像是有点恼怒了,又不敢发作,像个鹌鹑似的任人摆布,很是可爱。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50] 晏含英夹菜的手忽然顿了顿。 他忽然记起来,先前让系统去给慕高朗送信,怎么这会儿还不见回来。 “师父?”江今棠又唤他,“师父尝尝这个,这是我亲手做的。” 晏含英回过神来,“何时还去了厨房做了这些?” “去曲清辽府前。” 江今棠手艺很不错,上回晏含英便已经品鉴过了。 若是将来考不上功名,兴许开个茶楼酒馆也行? 晏含英又摇摇头将念头甩出去,心想,江今棠考上功名应当也不成问题,他虽不是主角只是反派,但反派又哪有笨的,无非便是比不过主角而已。 晏含英将注意力收回来,适时夸了一声,“不错。” 江今棠心中欢喜,一顿饭吃完,脸上笑意未曾落下去过。 他陪着晏含英在府门外放烟花爆竹,今日不宵禁,街巷上已十分热闹。 晏含英自己掐着指头数了数,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好好过年了。 穿越前他是一个人,没有父母,也没什么朋友,下了班便回家,过年也只是敷衍了事,穿越之后收到了宿体的影响,他满心扑在朝堂上,也无心过节。 今朝,确然有些难得。 晏含英不知为何,忽然便沉默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江今棠察觉到他情绪变动,轻声又小心翼翼地问:“师父……为何忽然不高兴?” “你恨我吗?”晏含英喃喃道,“把你接回来,从未好好陪过你,反倒还逼着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江今棠睫羽颤了颤。 原来晏含英也知晓考取功名并非自己所喜之事,可是…… “只是不喜,也并非厌恶,”江今棠道,“我知晓师父用心良苦,从前不懂事,反倒是我,辜负了师父的真心。” 晏含英心中隐隐有些刺痛,说不出缘由,只心说这种时候谈这些事情似乎也不太合适,于是便将大氅拉拢了一些,道:“今夜无事,出去逛逛吧,我也许久不曾逛过市集了。” 他想去,江今棠只盼着能和晏含英多相处,自然会应下来。 晏含英要先回屋换衣衫,再束发。 本打算将江今棠关在门外,谁知江今棠却从门缝里滑了进来,顺势抓住了晏含英的手腕,另一只手反手合上了屋门。 晏含英下意识心跳一顿,往后退了一步,却又见江今棠紧逼着凑上来。 江今棠像是不觉得他们之间距离太近,道:“师父,我来服侍师父更衣。” “不……不必……” “怎么不必,”江今棠说得理所当然,“服侍师父本就是徒弟该做的事。” 他靠得有些近了,晏含英忽然感觉脑袋有些晕,“是……是吗?” “自然是的,”江今棠拉着他站在铜镜前,手从对方腰间穿过,站在他身后解着他的腰带,“自古以来不都是这般?” 晏含英一时间没说话。 江今棠也便不说了,他微微低着头,像是要将下巴放在晏含英肩上似的,是一个近乎于拥抱的姿势,却又克制地隔着分毫,没有完全触碰上。 他将晏含英的外袍剥下,软绸的衣袍堆叠在脚下,晏含英如同微醺了一般恍惚着站在镜子前,什么反应都已经没有了,只是身形有些僵硬。 江今棠没刻意去看他的神色,只认真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慢慢摸向晏含英腰间,将他的衣带拉散。 然后,他听见晏含英轻轻吸了一口气,说:“今棠,有些痒。” 话音刚落,晏含英感到自己耳后落了一片潮热的呼吸,他顿时感到一阵酥麻正从耳后那一小片扩散开,蔓延到全身。 他急切地往前躲闪去,却被江今棠拉住了手臂,勾住了腰身,又将他轻柔而强硬地拉了回来。 他被江今棠单臂固定在对方身前,呼吸都已经凝滞,只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 面上已经通红一片。 分明只是换衣而已…… 晏含英像是被自己的神情吓了一跳,他撤开视线,垂下眼,装作什么都不曾看见一般,只是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有些抑制不住心跳。 江今棠还什么都不知晓,他多坦荡,自己真是禽兽不如,怎么能对着自己的徒弟想那些风月之事。 晏含英心里七上八下和自己说话,提醒着他,自己不是断袖,不能再想那些事情了。 “好了师父,”江今棠一副什么都不曾注意到的样子,将搭在椅背上的衣袍一件件拿起来,往晏含英身上套,“前段时日师父叫人从江南带了些衣料回来,我见这紫色贵气,很适合师父,便私心给师父做了新衣。” 晏含英着急想转开注意力,胡言乱语中问:“你如何知晓我的身量?” 衣衫被一件件套上,江今棠让晏含英转了身,他垂着头,将衣带仔细系上,说:“原本是不知晓的。” 【作者有话说】 英子你猜猜他怎么知道的。 明天见! 第45章 哪有师父爱上徒弟的道理 晏含英懵了一瞬,“嗯?” “不过裁缝铺有大人的身量记载,那时翻翻找找,发现在本子上,便叫裁缝直接做了。” 江今棠将尚未抬眼,这话说得无可指摘,只将晏含英肩头的发丝拨弄到身后去,替他套上了最后一件外袍。 “好了师父。”江今棠微微抬起视线来,退开两步,拉开了与晏含英的距离。 晏含英只感到那一股蔓延而来的暖意顿时散去了,屋中其实点了火盆,不算冷,但他还是感到一阵冷意吹拂而来,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也让滚烫耳廓也跟着缓和下来。 晏含英又听见系统叮咚一声响了,他睫羽轻轻颤抖着,思绪凌乱。 他知晓自己如今有些方寸大乱了,这很不正常,他断不能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下一瞬,系统播报跟着思绪一同响起来。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35] [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55] [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51] 晏含英怔了怔,江今棠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忍不住收紧。 江今棠忽然嗓音有些发紧,像是忽然恍神,难得结巴起来,说:“这衣衫……倒是,倒是适合师父。” 他喉结上下一动,又说:“很好看。” 他忽然垂下眼,道:“师父先坐下吧,我替师父束发。” 江今棠没再去主动触碰晏含英,只是走到了晏含英身后,眼中忽然多了些隐秘的暗色。 然后轻轻碰了碰晏含英的肩头。 蜻蜓点水一般,甚至还没让晏含英缓过神来。 晏含英迟钝地坐在椅子上,镜子里映出自己的面庞,因是铜镜,脸色有些瞧不清楚,但他这会儿确实没再感到面颊和耳廓滚烫了。 莫名其妙掉那么多好感度,他也觉得突然,有些缓不过神来。 江今棠的手指从他的发丝中穿梭而过,将他柔顺的长发撩起来,晏含英却忽然道;“随便绑起来便好了,只是出去走走,不见客。” 他如今尚在禁足气,虽然人人都知晓那旨意在晏含英这边可当不曾下过,但贸然出门还是会落人口舌,不利于他将来帮扶慕辰夺位。 第41章 江今棠便为他编了辫子,搭在肩头,晏含英披上斗篷,戴上斗笠,轻纱遮挡了面容,只能瞧见些许曼妙身影。 晏含英抱着手炉,与江今棠出门了。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年节夜里出来逛集市,江今棠也是。 集市上很是热闹,京中百姓待了那么久,便是等着这一日,能阖家团圆,能尽情享受大宁的繁荣。 哪怕,这样的繁荣早已虚浮于表面。 晏含英忽然有些恍惚,一路上都没和江今棠说什么,两人都沉默着。 半晌,江今棠忽然道;“师父稍等我片刻。” 晏含英站住脚,微微侧首,江今棠已经去了一旁小摊上,选了支糖人,道是要送给师父。 “师父喜甜,应当会喜欢。” 晏含英有些不自在地接过来,道;“很丑。” 话语里是嫌弃,但手上却口是心非,将糖人放到了口边。 晏含英忽然想,分明应该是他攻略江今棠,怎么总是让江今棠做这些事情来讨好自己。 【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52】 晏含英将糖人脑袋咬了下来,视线微微一转,深思一瞬,他忽然又将手从帷幔下伸出去,将咬过一口的糖人递给了江今棠。 江今棠愣了一瞬,没明白晏含英什么意思。 晏含英状似无意道;“刚病好,胃口不佳,吃一口解解馋便够了,挺好吃的,你尝尝。” 江今棠傻愣在原地,晏含英视线被纱幔遮挡,朦胧间,他看见江今棠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喜悦与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将那支糖人接了过去,“多谢师父。” 好感度没动。 晏含英想。 好感度的波动,似乎并非因为江今棠,而是…… 他看见江今棠张口,顺着自己咬过的地方咬了下去。 晏含英感到心跳骤然加快,紧接着,他听见系统播报声跟着响起。 【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85】 而是因为他自己。 一切都能说通了,忽涨忽落的好感度是因为自己对江今棠并非喜爱,心口不一的人是自己,阴险狡诈的人也是自己,反倒是江今棠的情感,一直表里如一。 晏含英闭了闭眼,将眸中神情遮掩去,又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向前走去了。 江今棠丝毫不知晓他想了什么,只是亦步亦趋跟着晏含英。 晏含英自私惯了,突然递过来的糖人很是蹊跷,他能感觉到晏含英在试探自己,但不清楚在试探什么。 他心乱如麻,却也坦荡,晏含英想试探,他便由着晏含英去了。 但晏含英什么都没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江今棠有些犹疑了。 晏含英身上的好感度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早惊觉那玩意儿似乎与晏含英的心情有关,甚至,可能是和自己有关。 方才在府中接二连三地下跌,江今棠险些自乱阵脚。 他想了一路,兴许是自己举动太越界,叫晏含英不喜。 晏含英脑子里除了权争,什么情情爱爱都不曾放在心上,又见他先前在红门堂那般对待慕辰,或许……他是厌恶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的。 江今棠有些郁闷,但也想清楚了。 如今情况不明了,他须得再克制一些才行。 “江今棠,”晏含英忽然在前头喊他,“去给我买两只孔明灯。” 还在试探。 江今棠立即确认,却没将想法表露,只应声说好。 两只孔明灯,二人一人一只,站在小河边题字。 晏含英与江今棠站得很近,仗着自己戴了帷幔,偷偷摸摸偷看江今棠在写什么。 江今棠后脊有些僵直,故作无事一般将祝词写下来,突然听见晏含英问:“你写了什么?” 江今棠脸不红心不跳,笑着说:“写了……愿师父身体康健,万事顺意。” 话音刚落,好感度很不客气地掉了两个点。 江今棠:“……” 怎么还是掉了。 晏含英:“……” 晏含英轻咳一声,道:“难为你记挂我。” 这样好的时候,怎不许点别的愿。 原来真对他并非男女之情,倒是自己需要调整心思了。 哪有师父爱上徒弟的道理。 江今棠有些怀疑人生了,他找补似的,问:“师父写了什么?” 晏师父什么都没写。 晏师父心不在焉胡乱在孔明灯上写了两三个字,点了火放飞了,说:“没写什么。” 两个人都心事重重,逛了许久都提不起劲来,干脆打道回府,各回各家了。 回去时江今棠还先进了晏含英的屋子,帮他点了熏香。 今夜他谨慎了许多,换了支熏香,里面没放什么奇怪的东西。 晏含英心里也有些烦躁,没注意到熏香变了,只想自己留下来琢磨些事情,催着江今棠早些回屋。 等江今棠一走,他忧愁地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出神地想,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出现差错的。 系统让他攻略主角,但他错误地将江今棠当成了主角,而攻略的标准好感度,显示的却是自己对江今棠的好感度。 那蠢货系统对他说的究竟有几句是真的? 说起来,那蠢狗如今还不见回来,也不知去了何处,想要质问都找不到狗影,晏含英心里很是烦躁。 他将枕头下的小手绢摸出来,放在掌心慢慢展开。 那是他今日在江今棠的书房内发现的纸屑,被火燎过,置身下灰烬和些许残片,大概是处理得草率,残片飘到了地上,无人发觉,反倒被晏含英偷偷摸摸捡了回来。 江今棠也背着他有秘密,还故意将小测的纸页放在那般显眼的地方,生怕他不能发现似的。 第46章 追不及,碰不到 晏含英想清楚了好感度的来源,却并未感到一丝轻松,反而顾虑越发多起来。 他又开始琢磨不清江今棠对自己是否有好感了,若是一开始便并非自己想的那般,兴许江今棠早便已经有了异心,不知何时便会分道扬镳。 若只是分道扬镳,晏含英心觉自己倒是能调理,他最担心的是那个不知真假的死亡结局。 在晏家翻案之前,他绝不能轻易死去。 晏含英烦忧地揉了揉额头,原想叫人去查一查江今棠,但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手上的人并非便只饲一主。 沉思片刻,晏含英上了榻,打算明日亲自去寻屈宁,委托屈宁帮忙。 他将杂乱思绪抛之脑后,合上眼酝酿睡意。 江今棠睡不着。 江今棠辗转反侧。 他想不通,自上次晏含英装作女子故意给自己下药之后,他的好感度上涨了许多,之后也一直在不断上涨。 若非察觉到晏含英对情事的抗拒,江今棠也不会临时决定徐徐图之,再将行为放得小心一些,主动拉开距离。 谁知拉开距离之后,晏含英似乎也不太高兴。 江今棠想不明白,也有些迷茫,不知晓自己应当怎么做才能继续讨晏含英欢心。 他叹了口气,刚转了身,忽然看见往常总是跟着晏含英的那只狗正鬼鬼祟祟顶开房门,小心翼翼将他看着。 江今棠坐起身,微微蹙起眉来。 * 第二日,晏含英被府外震天的烟花爆竹声吵醒,他轻咳了两声,还未完全清醒,月皎听了动静,进了屋,道:“大人醒啦!” “唔,”晏含英偏了偏脸,又小憩一会儿,耳边是月皎窸窸窣窣的动静,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月皎道;“大人,可以洗漱了。” 他被月皎搀扶着坐起来,月皎蹲在水盆边絮絮叨叨说;“大人不要总是在屋中坐着呀,这两日都不见风雪了,也出了日头,出来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胆子大了,月皎,”晏含英语气里不带责备,“敢教训我了。” 月皎撇撇嘴,又说:“我瞧其他大人府中都放了鞭炮,大人……” “都是灰灰,”晏含英说,“又吵闹。” “但那是吓唬年兽除邪祟的,”月皎又撒娇,“大人……大人从前除夕一直在宫中,早听闻宫中那地方很无趣的,兴许就是在那冷冰冰的地方呆久了,大人才会一直这般体弱呢。” 话音刚落,她突然吃了晏含英一记弹指。 “胡说八道,这话被外人听去了,我可保不住你。” 月皎嘟囔起来,“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提了一句,晏含英视线在窗外一转,又心不在焉想,江今棠今晨怎么也不来找他。 忍了又忍,他还是问道:“今棠呢?” “少爷早起便去丰粱先生那儿了。” 晏含英一时间心情越发郁闷。 求了几次才求得自己在府中过年节,他自己倒好,师父还在屋中躺着,大清早他自己跑出去给别的先生拜年。 晏含英面色不虞,正要说话,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第42章 他心中忍不住多了些期待,但一抬头,却见来人是慕辰。 慕辰昨夜带着张飘出门去了,但也没有趁势逃走。 这是晏含英对他的信任考验,也是他对晏含英的。 一路上他都在观察周围是否有晏含英安插的眼线,但出乎意料,晏含英似乎并不担心他就此逃走,笃定了他会留在晏府与他一同合作。 晏含英玩弄人心是一把好手,这是慕辰知晓的,但有朝一日,这样的手段落在自己身上,他未免也觉得震撼。 慕辰脸色有些别扭,像是注意到晏含英脸上一晃而过的失落,顿时又觉得自己有些热脸贴冷屁股,呛声道;“这么不欢迎我来?” “你在我府中,来去自由,说什么欢迎不欢迎,若是不欢迎,你连晏府的门都进不来。”晏含英已收拾好了情绪,将桌上的热茶端过来,也不看慕辰,只继续道,“来拜年的?” “小飘醒了就要见你,”慕辰不自在道,“有什么好拜的。” 晏含英轻嗤一声,没工夫去关心慕辰的心思,满心都放在张飘身上,将她从慕辰怀里接过,抱在自己腿上,给张飘喂点心。 晏含英喜甜,府中时常做甜的点心给晏含英备着,小姑娘年岁又小,正是贪嘴的时候,次数多了,便喜欢往晏含英这里跑,知晓来了晏含英这里便能有好吃的。 慕辰又道;“小飘年纪小,少喂一些,吃多了甜的,当心坏牙。” “我有分寸。” “我瞧你没有,只是一昧溺爱。” 晏含英不喜有人说道自己,面上神色冷下来,说;“小飘在我府上一日,便轻松快乐一日,溺爱些又能如何?” 慕辰说不过晏含英,他其实也有考虑过将张飘留在晏含英这边,以晏府的势力与财力,他权势在手中一日,便能一直将张飘照顾好。 可反之,若他晏含英有朝一日倒台了,张飘也要受其牵连。 因而慕辰一直在犹豫,便犹豫到了如今。 晏含英尚在同张飘说话,他像是喜欢极了这个孩子,脸上是慕辰从未见过的温和,连对着江今棠时他似乎都没有这样毫无保留的柔软,却偏偏给了这个孤女。 慕辰看着晏含英的笑颜微微出着神,却忽然感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回头望去,江今棠正面无表情站在院子里,脚边蹲着那只狼犬,视线里带着些许寒凉与杀意。 慕辰本绝他虚张声势,却见晏含英抱着张飘,有些慌乱般起了身,道;“今棠!” 慕辰的话音堵在喉间,眼睁睁地看着晏含英追出去。 他心中犹疑,想不通晏含英怎么忽然情绪波动那么大了。 昨夜……他与江今棠是发生了什么吗? 晏含英已匆匆迎上江今棠,江今棠也没想到他会忽然有这样的举动,一时间手足无措,忙伸手去扶住了晏含英的手臂,轻声道:“师父何必如此着急。” “你……”晏含英也察觉到自己反应有些不对,他对江今棠实在太过迷茫,总有一种好不容易看清了对方,却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都是错的感觉。 他轻咳一声,又问;“在这站了多久了,怎么不进屋?” “见师父与慕辰交流甚欢,心觉不必打扰。” 他这话说得无可指摘,晏含英却觉得郁闷。 他心中烦乱,一烦躁,好感度便又往下掉。 江今棠唇瓣张了张,跟着迷茫起来。 到底什么样的反应,才能让师父高兴一点呢? 太近了他不喜,远离他也不喜,可只是似有若无的一步之遥,对江今棠来说像是悬在狗眼前的肉干,追不及,碰不到,只能干看着着急。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脚边心虚的系统,晏含英也跟着垂下眼,盯着系统对视了片刻。 系统瑟瑟发抖,却又不敢逃。 晏含英转开话题,道:“这狗……怎么跟着你?” “今晨丰粱先生送信来,说有急事要找,我便去了一趟,路上碰见这狗,不知是否是在府外迷路了,见了我才一路跟着回来。” 晏含英知晓此狗非狗,并不会迷路,于是又盯着它看了半晌,才继续道;“既是如此,我便先把它带回去了。” 闻言,狗眼泪汪汪又看着江今棠,但江今棠似是没有接收到它的诉求,只道;“师父午膳又想吃什么呢?” “素净一些便够了,”晏含英急着要问系统一些事,没顾得上江今棠有些期待的视线,只将小飘交过去,说,“你带着小飘去玩一玩,府中还未放过烟花爆竹除岁。” 江今棠收到了师父嘱咐的任务,知晓自己还有价值,心中的郁结也淡化了许多,道:“知晓了师父。” 晏含英垂下眼,望向系统的视线犹如带着刀子般,让系统忍不住瑟瑟发抖。 它被晏含英提着后颈皮往屋中拖,狗在身后撕心裂肺地大叫。 第47章 我才是反派? 江今棠唇瓣张了张,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晏含英已经将屋中的慕辰推了出来,反手重重合上了房门。 慕辰似乎也有些茫然,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一转头,望向江今棠时面色又冷下来,带上了一贯的倨傲,向着江今棠走去。 江今棠正逗弄着怀里的张飘,小姑娘虽是慕辰的妹妹,但对江今棠却没什么恶意,甚至还能感知到欢喜。 江今棠心冷惯了,往常在外人面前时总是冷情的,只对晏含英好。 他倒是难得,对张飘也生出了喜欢,心想,难怪晏含英会这般照顾张飘。 确然是个乖巧的孩子。 “喂,”慕辰抱着手臂道,“你还要抱我妹妹到何时?” 江今棠抬起眼,面上温和的笑意已经淡去,只平静看着慕辰,转而似笑非笑起来,说:“师父叫我照管,我自然要听师父的,为何要将人还给你?” 慕辰与江今棠积怨颇深,不仅是因为从前的矛盾,从他看见江今棠的第一眼他便不喜欢江今棠,觉得江今棠虚伪,心思深重,怎么看怎么烦。 偏偏江今棠又受丰粱先生看重,在课业上,哪怕自己总压着江今棠一头,丰粱先生还是待江今棠格外地好。 后来知晓江今棠是晏含英的徒弟,见了他二人之间相处,又隐隐羡艳他们之间“师徒情深”。 慕辰知晓自己也不是什么品行端正的好人,他嫉妒江今棠,也不惜将这份心思摆在明面上,不像江今棠,如此伪善。 他神色冰冷,只道:“我倒不信,你能这般听晏含英的话。” “我自己的师父,我自然听话,这是师父也知晓的事,又并非你说不是便不是了,”江今棠像是不恼,弯着眼睛笑起来,又说,“与其在这里找我的麻烦,不若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你那心狠手辣的义父吧。” 他将怀里小姑娘颠了颠,抱着张飘转身走了。 慕辰皱了皱眉,他在江今棠身后怒骂,但江今棠脚步未停,转过长廊,消失不见了。 很快院落外传来震天的鞭炮声。 慕辰心绪勉强冷静下来。 江今棠方才说的话不像是假的,今晨又见他出府去了,莫非是慕高朗又做了什么事? 慕辰入晏府是意料之外的事,慕高朗长久未能与他取得联系,昨夜晏含英将他放出去,他也想过或许是晏含英的圈套,忧心被牵连丢了性命,因而分明瞧见了尚景王府的眼线,却故意忽视了去,装作不曾看见,匆匆抱着张飘走远了。 他也知晓,自己故意甩开接头的眼线,慕高朗应当会很是生气,但自己在晏含英府中,这地方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慕高朗就算对他有什么意见,也找不上门来才对。 他多少也有些心虚,有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感觉,两头不讨好,但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办法了,他就是这样有野心,晏含英说想要扶持他上位,说得那般坚定,他如何能不心动。 晏含英有些话说的是对的,与其留在慕高朗身边做他的棋子,等着他有朝一日或许能登上高位,再给自己那么一点点的回报,还不如自己爬上去。 这天底下谁不想坐一坐那个皇位。 想到这里,慕辰又冷静下来,转身走了。 晏含英给他和张飘安排的厢房便在附近院子里,晏含英形似作风奢华惯了,也不慎在意风评,府邸繁华无比,便是客房,也都是顶好的厢房,比慕辰从前在尚景王府住的地方好了不少。 住了一段时日,慕辰也有些舍不得离开这地方了。 他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若是能将晏含英握在手中,成为他的傀儡,他便可拥有晏含英的一切,包括晏含英。 想一想,便叫人心神激荡。 慕辰心跳快了一些,他推了门,就在这时,一道寒光忽然自他眼前晃过,慕辰脚步一段,瞳孔骤然收缩,脚下连连后退,闪身避开了来人的冷剑。 他自己也懂些功夫,但入了晏府之后,身上已没了利器,慕辰额上溢出些许冷汗,艰难躲避着进攻,又想去夺刃。 第43章 所幸,这人功夫确然在慕辰之下,慕辰的掌心与颈项落了伤痕,但还是将剑夺了过来。 局势一瞬间逆转,转眼,那刺客便被压制在地上,被慕辰踩着胸口,剑尖抵在喉间。 慕辰喘息着,吐出一口血沫,问:“来杀晏含英的?” 晏含英这府中戒备森严,竟然还能让人进来。 谁料那刺客竟怒道:“你这个走狗,王爷往日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王爷,转投奸党麾下!” 慕辰皱皱眉,未等再问,那人已吞药自尽,顿时一口黑血呕出,转眼便没了气。 慕辰松了脚,后退了两步,盯着地上的死人瞧了好一会儿。 这人也不知是如何混进来的,周围又满是烟花爆竹之声,府中无下人发觉这里的异常,仍是一派祥和。 慕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平复了心情才起身,去外面叫人来收拾残局。 * “啪!”晏含英手中鞭子甩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系统吓得大呼小叫,蜷缩在床底下瑟瑟发抖。 晏含英语气却是平静,神色也是宁静的,只道:“出来。” “宿宿宿宿宿宿主!”狗小心翼翼道,“有话好好说,干嘛拿鞭子啊哈哈多吓人。” “啪!” 晏含英又是一鞭落下,狗再度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我招我招我招!” 晏含英终于将鞭子扔了,站久了他也嫌累,径直坐在椅子上,端着桌上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系统瑟缩着,憋了半晌,问:“招啥啊?” 晏含英喝茶的动作一顿。 方才没问吗? 哦,似乎是忘记了。 晏含英轻咳一声,冷声道:“你实话告诉我,好感度不是江今棠的吧,是我的。” 狗似乎有些呆滞,没想到会从晏含英口中听到这种话。 “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也不知道吧,”晏含英冷嗤一声,“休想骗我,你之前红骗我做的那些任务,哪一个不是帮着涨我的好感度的。” 顿了顿,他又问:“是在帮江今棠?” 狗扑通一声跪下了,捂着脑袋道:“爸爸你听我狡辩,这事情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长话短说有点说不明白,”狗声音没什么底气,“反正,确实是您的好感度,但是具体的我确实也不知道,我都是看着剧本来的啊,剧本您也看到了,就那个死样,看不到后续的。” 晏含英沉默了片刻,他想起那个自己走向死局的剧本,问:“江今棠杀我,是因为我……黑化?” “呃这……”系统沉思着,“其实……其实是这个意思,所以才说攻略您的好感度,感化您,让您不要黑化。” 晏含英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视线一转,看着屏风上挂着的外袍,忽然道:“不对,照你这么说,我才是反派?” 系统:“……” 系统满头大汗,说话越发结巴起来,“似……似乎也是这样说的没错吧……” 晏含英有点懵了。 搞半天,江今棠不是主角,自己才是反派? 那他之前看到的剧本,简直是错得彻底。 那什么才是真的? 晏含英恍惚了片刻,屋中也安静了片刻,久到系统以为晏含英已经彻底石化,正想偷偷溜走,忽然又听见晏含英问:“我为什么会黑化?” 他这么问着,心中却已然浮现出了答案。 还能是为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那盘踞在心中数年的、关于晏家的冤情惨案。 【作者有话说】 晏含英:啊? 第48章 好一个自作自受 晏含英现在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些新的信息。 冲击太大,他有点茫然了。 他把系统赶出门去,自己撑着脑袋出神,待了没一会儿,屋门又被人敲响。 “大人,有事急报。” 晏含英有些心烦意乱,没去开门,“说。” “大人,慕公子方才在院中受到了伏击,刺客是死士,已经吞药自杀。” 晏含英微微放下了手,眸中情绪不显,“慕辰人可还好?” “受了点伤,不算严重,已上过药了。” “上过药便可,”晏含英道,“去送些滋补的药过去,我乏了,便先不去看他了。” 晏含英性子冷漠,府中下人都早已知晓,闻言也不觉奇怪应了声便走了。 事情太多,晏含英焦头烂额,想了半晌,他又叫人去把江今棠唤回来。 江今棠不是主角,也不是反派,好感度是自己对江今棠的,但系统却在自己这里。 怎么想怎么奇怪。 莫非…… 晏含英睫羽颤了颤,心里晃过一个近似荒谬的想法。 莫非系统原本应该是江今棠的? 江今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或者,他今日与系统一同回来,是不是知道系统的存在? 晏含英如今总有一种被诈骗的愤怒感,但怒意被强压着,他并非发泄,也不想因发泄情绪而冲昏头脑。 他平复着心情,不过片刻,江今棠从屋外进来,道:“师父寻我有何事?” “坐。”晏含英指了指椅子,“我有事要问你。” 江今棠一时间有些紧张,忧心是晏含英发觉了自己的逾矩,和那些试图挽救的小动作,他身体有些僵硬,但还是顺从地坐下来,看着晏含英。 晏含英也在看他。 晏含英问:“你在紧张什么?” “师父许久不曾这般严肃了,”江今棠半真半假道,“有些慌乱,不知晓是否是今棠何处做得不妥,又让师父生气了。” 说完,他闭上了嘴,也跟着垂下了眼。 晏含英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或许有,他也分辨不出缘由,平白心烦意乱。 他叹了口气,“别乱想,府中刚出了刺客,虽然不是冲着我来的,但总归有点烦躁……我是想问你,今日丰粱先生找你,是有何事?” “说是丰粱先生今日看书,于论道上颇有些感悟,便将我叫过去一一传授与我。” 晏含英点点头,神色略显疲惫起来,“他待你倒是真心的好。” 江今棠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想问什么也不方便问,晏含英找不到开口的契机,两个人又沉默片刻,他才说:“我累了,你陪我一会儿。” 师父让陪,江今棠自然高兴,他起了身,扶着晏含英站起来,回到榻上。 刚上了榻,慕辰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晏含英,你睡了么?” 晏含英有些不耐,一个二个的怎么都陆陆续续地来。 “有事快说。” 虽隔着房门,但慕辰听得出他语气里的不爽快,心里原本七上八下,这会儿竟然冷静了下来。 他道:“我那里出现了刺客,想过来看看你这里有没有事。” “我这没事,”晏含英说,“我困了,你别打扰我。” 门外脚步徘徊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远去了。 江今棠道:“刺客是师父故意安插的?” 晏含英拉扯着被褥的动作未停,也并未反驳江今棠的话,倒像是被戳穿了依然坦荡。 江今棠知晓晏含英这是让他继续说的意思,他道:“师父昨日让慕辰出门,是猜中了慕辰不愿离开晏府,故意惹恼尚景王,派刺客前来刺杀慕辰,慕辰觉得尚景王不留情面,又担心是师父故意为之,若师父着急去看他,反倒蹊跷,一如往常,他便觉得此事大概与师父无关。” 晏含英心说江今棠确然聪慧,能想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了解自己。 但现在没了好感度信息,晏含英反倒有些摸不透江今棠的心思了,也不清楚江今棠待自己温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江今棠也觉得晏含英工于心计,但这样一个人,怎就看不透他人情爱。 兴许还是不够上心。 江今棠有些失落,又听晏含英问:“你实话实说,我这样的人,在你心中是否是罪大恶极罪该万死的恶人?” 江今棠毫无犹豫,“师父待我极好。” 只是极好而已,晏含英想。 他也没否认自己是个恶人,也是他突然矫情,问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 但他还是继续问:“若有另一个人也像我这般行事呢?” 江今棠诡异地沉默了。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晏含英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江今棠却说:“兴许只是立场不同,我没有办法评价对错,只是结局好与坏,都是自己的选择,自作自受,旁人无法置喙。” 晏含英喉结动了动,“好一个自作自受。” 也不是觉得江今棠说的有错,他知晓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但也应验了自己先前梦到的场面。 江今棠与他分道扬镳,甚至抬剑刺向他所谓的“极好”的师父,也不过是立场相悖权衡利弊下自作自受的决断。 第44章 晏含英如今已想通了,是他自己受了系统和好感度的影响,知晓好感度是自己的,便一直将心思放在的情爱之上,患得患失想着江今棠的态度究竟是什么,反倒让他忘记了自己本来应该做什么。 既然攻略好感度并非是自己的事情,那无论他做什么,都只是顺应着人的选择向前走而已,至于系统的任务,剧情崩坏与否,本身应当与他没什么关系,更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事情。 他心中忽然一阵轻松,合上了眼。 江今棠总觉得晏含英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但他心中不踏实,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晏含英的睡颜,好不容易才走到香炉前,他却犹豫起来。 究竟要不要再给师父点安神香呢? 江今棠犹豫不决,他已经两日不曾近距离触碰晏含英了,他像是早早便已经中了蛊,上了瘾,一日不见晏含英,一日没能感知到他的体温,便觉得浑身如被虫蚁啃噬般瘙痒难耐。 江今棠拿着线香的手微微颤抖着,半晌,他还是尊崇本心,将那香料点燃了。 香味向着屋中各个方向扩散,晏含英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深入了沉眠。 江今棠站在香炉前看着晏含英的睡颜,却仍然没有下一步行动。 他知道晏含英留下慕辰是为了什么,也知道晏含英让系统去尚景王府送的信是什么,晏含英方才让他说,他故意将这两处隐瞒了过去。 想是,晏含英也不希望他知道这些,他便装作自己不知道。 只是他多少也觉得匪夷所思,那狗……竟会开口说人语,实在是令人惊讶。 晏含英给王府递信,也无非便是些挑衅慕高朗的话而已,慕高朗因而才生气,派了人手来想要先铲除掉生了异心的慕辰。 这等话往后若有人告知慕辰,想是慕辰也不会信了。 晏含英玩弄人心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 江今棠伸出手去,轻轻地碰了碰晏含英的面庞。 他倒是希望晏含英别再插手朝堂上的事情了,可家仇他放不下,江今棠是知晓的,也没办法因自己一己私欲,便去断了晏含英的前路。 说到是自作自受,晏含英往后若败了,倒台了,他也会想尽办法护他周全。 江今棠垂着眼,半晌还是收了手,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厢房。 他在院中看见了慕辰。 慕辰尚未走远,似乎在思虑什么事,也不曾注意到江今棠已经出来了。 江今棠也没有想要同他说话的打算,转身便走,谁知靠近了慕辰,慕辰却忽然回过神来,喊住了他。 江今棠没回头,“何事?” “我左思右想总觉不对劲,”慕辰道,“今晨你离开府邸,我见你去的方向,可不是书院。” 江今棠总算微微回了头,眼中带着冷淡的笑意,“哦,所以呢,你是想说,你被刺杀是我在背后指使?” “我若说是呢,”慕辰冷笑道,“我早知晓你怨恨我先前想要杀你,你礼尚往来,我不看低了你,但借刀杀人这一举,未免太过卑劣。” “成人成事,卑劣一点又何妨,”江今棠轻笑起来,又说,“你不如想想你自己的行为,又有哪一点算得上君子。” 话音刚落,慕辰忽然皱了皱眉,像是被江今棠一句话戳中了什么隐秘的心思,顿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但江今棠却没再多说,已经转身走远了。 【作者有话说】 收藏太少了字数多的好榜单上不去,十月底征文必须完结,所以砍掉了部分大纲,大概会在十八万字出头迅速完结。 日更中。 第49章 入梦前世(1) “简直可恨!” 怒而拍桌,手上用了十成的,竟一下将木桌从中劈裂。 桌上杯盏叮铃哐啷落了一地,身边侍从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言语,生怕被慕高朗的怒火波及。 “晏含英!”慕高朗咬牙吐出这个名字,恨不得将他生啖其肉,“竟敢恐吓于我,我瞧他这个掌印当久了,已经拿自己当皇帝了是吧!竟是连遮掩一下都不愿了!” 屋中无人说话,半晌,慕高朗书桌背后书柜轰隆隆向着两边扩开,露出一道狭长的暗道。 一人举着书从中走出,容貌倒是温文尔雅,开口却没什么人气似的,冷冰冰如同傀儡。 那人见满地狼藉,他也不畏惧于慕高朗,只道:“信给我瞧瞧。” “在桌上。” 那人将晏含英之前差遣系统送来的信件拿起来,那是晏含英临时写下来的,字迹有些乱,但原本的风骨尚在,又带着些许挑衅。 “你若还在等着慕辰同你联系,便今早放弃吧。” “除了王位,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连我都争不过,你还想同太后争。” 只两句话,每一句都戳在慕高朗的心口上。 那人看着倒是笑了起来,说:“王爷便因这等事情怒火中烧,也着实有些沉不住气了些。” 他出口便带责备之意,慕高朗虽心中不满,却也没有怪罪于这人,反倒问:“先生心里有了打算?” “不过是个阉人罢了,”那人松了手,信纸幽幽飘荡落下,落进火盆里,转眼便烧成了灰烬,“一个突然出现的变数,要不了多久,便会被镇压清理干净。” 但这种话慕高朗已经听这人说了许多次了,晏含英在朝堂上还是混得风生水起,甚至已经到了目无帝王皇室的地步了。 太皇太后年岁也已经大了,再过几年,太皇太后无力掌控朝政,自己手中也无实权,江山迟早要改名易姓。 慕高朗心急如焚,其实也不是为了江山百姓着想,只是他自己也贪心,也想要皇位和至高无上的权利。 但这种事情急不得。 那个站在他身边的男人也说;“这种事情急不得,须得细细谋划。” 他是慕高朗留在身边的谋士,说话做事很有一套能自洽的逻辑,他又说了些策略,好歹让慕高朗烦躁的心情平复下来。 他决定再相信一下自己的谋士,再等一等。 可他们太过信任这些匍匐在地上的侍从,看着唯唯诺诺无比忠心,实则各个心怀鬼胎。 不过半晌,慕高朗与那人在府中交谈的话已传到了宫中,落进了小皇帝耳中。 可小皇帝听了,也听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只是惶恐地望向坐在自己身边饮茶的青年,小心翼翼问:“先生……我不明白。” 茶盏轻轻放在桌上,那人抬起眼来,分明便是刚从府中出来的江今棠。 江今棠神色寡淡,只道:“陛下不明白也是正常的,晏含英掌控朝政久了,总有人会生出别的心思,觉得他晏含英可以,自己怎么不可以,现在有掌印在前头挡着,等掌印下台,那些尖刀利剑,便会指向站在掌印身后的陛下。” 小皇帝像是被对方这话吓了一跳,他支支吾吾道:“可……可尚景王乃是我皇室亲族——” “皇室亲族?”江今棠忍不住冷笑出声,“他姓慕,陛下姓魏,算你哪门子亲族?” 小皇帝撇撇嘴,心想这话晏含英也和他说过。 江今棠不知晓小皇帝在想什么,他继续道:“太皇太后,还有慕高朗,都姓慕,没有一个是姓魏的,陛下指望依仗他们,还不如仰仗您自己。” “我自己?” “是啊,”江今棠又将茶盏端起来,轻轻翻着盏盖道,“往后,陛下总有要自己掌权的那一日,寻常皇家子嗣十余岁便要开始学着掌权决策,陛下被骗久了,养坏了,才会到现在还被人掌着兵权与行政权。” 顿了顿,江今棠又状似无意般提醒着小皇帝,“陛下当初自己下令将掌印禁足的时候,不是做得很好么?” 他这话说在了小皇帝的心坎上,这个年岁的孩子,本就是不经夸的,聊聊两句便说得小皇帝飘飘欲仙。 江今棠将对方的神色尽收眼底,他适时道:“我先走了。” 他与小皇帝向来都是偷偷见面,见面了也不会多说,多半时候都是书信往来,因而从未被外人发觉。 江今棠将帷帽戴上,从殿中出来,转头便跃上了屋顶,很快消失不见了。 小皇帝并不知晓江今棠的身份,只知晓他极有谋略,武功高强,总是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像话本子上给主角默默送秘籍的神秘前辈。 小皇帝现在对江今棠很是敬重,这份敬重甚至已经超过了晏含英。 江今棠对此一无所知。 他迅速回了晏府,穿过院廊,他听见下人们小声议论着从慕辰屋中搬出来的尸体。 晏含英已经歇下了,府中没有主事之人,又担(n)(f)心私自处理了尸体晏含英知晓了会不高兴,只能暂时放在柴房中。 江今棠脚步顿了顿,他问:“那尸首在何处,我去处理了,年节府中有着东西,不太吉利。” 他去了柴房,见到了那个死士的尸首。 第45章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像是出门前便已经将自己的随身之物都已经拿走了,未免会被人发现他的幕后主使。 倒确实是晏含英的手笔。 江今棠便叫人把尸体拖出去焚了。 路过晏含英院子时,他看见那只狗正在院子里趴着。 见江今棠回来,那狗一下子站直了身体,摇着尾巴向他跑来。 江今棠视线打量着周围,月皎还在带人清扫院落,不便说话,于是便转身往自己院中走去。 狗心领神会跟在他身后。 待到无人之地,江今棠才问:“慕高朗身边似乎有一个谋士,查不到来历,也一直在关注了师父……那会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啊,”系统没用地说,“我只是只狗。” “你知道的,”江今棠温和地笑着,“这府中没有无用的东西。” 系统:“……” 系统瑟瑟发抖,说:“我我我,我去帮您查一查哈,莫要威胁我们,我们上班也是有怨气的。” 江今棠听不懂,就算听懂了兴许也不当回事。 他回了自己房间,有关晏含英的事情,这只狗告诉了他很多。 也包括自己的秘密。 江今棠半信半疑,从他见到这狗的时候它便一直跟着晏含英,这样重要的事情本应该告诉晏含英才对,晏含英既不知晓,那告诉他的也未尝就是对的。 江今棠警惕惯了,并不曾轻信,只是将其记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狗从门外钻进来,说:“这些事情有点难说,您先躺下来,我得把记忆传给您。” 江今棠微微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会儿,又听系统说:“您相信我啦,没有危险的,具体的很多细节我也不知道呐,我这只能看到了大概的发展,细节只能您自己去看看了。” “行。”江今棠觉得自己能信一只狗会说话已经很匪夷所思了,相信它没有恶意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于是江今棠便躺上床榻,闭上了眼。 他忽然感到一股暖流注入脑海。 江今棠:“?”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江今棠又睁开眼,那只狗抓耳挠腮地在床榻边打转,狗脸上竟然浮现出些许尴尬。 “这不对啊,”系统说,“难道我又找错宿主了?” “还在磨蹭什么?”江今棠有些不耐道。 “这不对啊?”系统满脸茫然。 它一鼓作气,又试了一次,从狗身上脱离而出。 紧接着,江今棠看见一团白光向着自己急速冲来,他眼眸骤缩,没等反应过来,系统已将他砸晕了过去。 “哈哈!成了!我终于成了!” “诶?宿主?宿主你怎么昏过去了!” * 风雪很大。 晏含英抱着手炉坐着轿撵从宫中出来,紫袍狐裘,面若冠玉,恍若世家名门子弟,又似仙人下凡。 他面上没有表情,冰冷一片。 轿撵行过宫道,两个扫洒的太监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来了,正窃窃私语着,说的正是晏含英,满腔污言秽语,难以卒听。 轿撵在那两人身边停下,他们总算回过神来,也认出了那轿撵,于是猛地跪了下去,肩背瑟瑟发抖。 晏含英神色未变,只淡淡道:“杀了。” 轿撵再度往前抬去,风雪将求饶的声息都卷携带走,逐渐听不见了。 晏含英轻咳了一声,指尖翻动着膝上的书卷,忽然道:“一个人总归是无趣。” “大人若是想多些人陪,可再往府中招揽些下人。” “下人便不必了,”晏含英撑着下巴,又说,“去城边书院转转。” 轿撵抬至书院门外,晏含英从轿中下来,身边有人撑伞,衬得他金枝玉叶一般,只是脸色过分苍白,没多少血色。 晏含英道:“带个孩子回去吧,往后,我扶持他入朝为官。” “大人想挑什么样的孩子?” “聪慧一些的,最好无父无母,我好掌控。” 侍从应了声,这便进屋去同丰粱交涉。 晏含英入了院子,朗朗读书声传出来,他走着神,想着自己幼时也曾跟着其他世家子弟一同入宫做太子伴读,转眼间,他成了阶下囚,又成了如今杀伐无度的掌印大人。 世事无常。 晏含英想。 他回过神来,侍从与丰粱已一同出来,身边跟着一个瘦小的孩子,但目光有神。 丰粱道:“大人,这孩子名叫江今棠,是个孤儿,但聪慧无比,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脾气犟了些,兴许不好教养。” 晏含英垂着眼与江今棠对视着,他什么都没说,那孩子头一次见到晏含英这样漂亮的人,却周身冷气,像是含着冰刃似的,让他感到有些害怕。 因而肩膀微微颤抖着,又不肯示弱地、紧紧地盯着晏含英。 半晌,晏含英轻笑起来,说:“跟我走。” 江今棠视线恍惚了一下。 意识还有些模糊,但风雪的寒冷已经扑面而来。 他迷蒙间看见了晏含英的背影,想去追逐,却无法动弹。 许久之后,晏含英站住了脚,微微回了头,问他:“你不愿和我回去?” “和你回去之后能有什么好处吗?”江今棠听见自己问。 “好处?”晏含英倒是真心实意地思索了一会儿,说,“保你吃饱喝足,管你衣食无忧,你做我徒弟,往后,我推你入官场,做到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江今棠咬了咬唇。 他犹豫着,晏含英便耐心地等着。 又过了很久,江今棠终于说:“我跟你走!” 【作者有话说】 揭伏笔了,后续死遁剧情还在,没删,会保证完整度。 这本重感情线,剧(n)(f)情权谋比较小儿科,看个轻松,不需要怎么动脑 明天见。 第50章 咬住了他的唇瓣 积雪落在房顶,雪融了,水珠顺着房檐滴落,“啪嗒”一声落在台阶上,飞溅散开,而后湮没不见,直到下一滴水珠再次落下。 踩雪的声音在寂静一片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江今棠看着熟悉的院子,还有那个熟悉的人,周围的一切几乎找不到陌生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这个“自己”似乎没有他当年跟着晏含英走时那么坚定与快乐。 这便是那只狗说的,要给他看的记忆了吗? 是谁的记忆? 他自己的吗? 这些怪力乱神之事让江今棠有些迷惘,思绪凌乱,只见那站在身前的青年微微侧身过来。 还是刚刚及冠的年岁,轮廓柔和,兴许是回了自己的府邸,先前面上的冰冷也已经抹去。 晏含英道:“你便住在此处,我的院子在东边,把你自己收拾好了,等会儿,会有人带你来我房里。” 江今棠问:“去做什么?” “奉茶拜师。”晏含英语气寡淡,“往后你是我徒儿,是晏府的少爷,说话做事,全有我为你兜底。” 江今棠喉结动了动,竟然没有生出抗拒的念头,只是呆呆地看着晏含英离去。 这些事情多少都是已经发生过的,确然也有些不同之处,但大体是相似的。 于是时光便入走马灯一般迅速流淌。 江今棠跟着晏含英读书,学朝堂上的事。 书读得多了,脑袋里的心思想法也逐渐多了起来。 他清楚自己爱晏含英,无论是现实里,还是在梦里,他永远会爱上晏含英。 但晏含英的图谋与打算已经与江今棠所学之道完全偏移,他已经看不懂晏含英究竟要做什么了。 收养慕辰,说慕辰是太子遗孤,费尽心思要将慕辰推上位,熬得自己焦头烂额,快要白了头发,甚至连江今棠都忽视了许久。 又一年冬,天冷,晏含英风寒未好又再度病重,方才休息了几日,慕辰差人递信来,道是有事要与晏含英商议,请晏含英快点去找他。 屋中火盆与灯烛的火光在跃动着,不算明亮,晏含英的咳嗽声已经无法被屋门窗棂遮蔽,混合风声一起传进江今棠耳中。 江今棠提着灯站在门外,“他”是恍惚的,他也一样。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察觉到了天差地别的不同,晏含英曾经又何时像这样长久忽略自己,似乎满心都是慕辰,都是权势。 他能感觉自己的血液正缓慢变得冰冷,似是风雪所致,又或许并非如此,只感到漫长的孤单与失落正如海啸山崩般将他掩埋。 他站了一会儿,屋门轻轻响了,他看见晏含英披着外袍,发丝随意绑着辫子,慢慢推门而出。 而后,他脚步停顿了一下,看到了站在院中的江今棠。 晏含英睫羽颤了颤,他轻声喊道:“今棠。” “师父,”江今棠上前去,“这么晚了,还要去何处?” “殿下寻我有事,”晏含英对着江今棠总是温和的,哪怕他们已经有很多时日未曾好好坐下来交谈,“怎么在这里站着,不冷么?” 第46章 江今棠看清了他脸上的着急,如今,只有慕辰的事情能叫他这么上心了。 可分明他才是晏含英最亲近的人。 只是因为慕辰是太子遗孤,他便这样鞠躬尽瘁,还真让他将慕辰推上了太子之位。 往后会越来越远的吧。 江今棠总有些悲观地想。 他没说话,晏含英也没注意到他的情绪,他咳了两声,与江今棠擦肩而过,却又被江今棠拉住了手臂。 “师父,”江今棠像是堵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因而声音低哑,“非得要这个时辰找,明知晓你病了,病还未好,还要让你去宫里找他,他只是在故意折磨你。” “好了,”晏含英打断道,“殿下流落民间多年,如今刚入主东宫,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正常什么!”江今棠怒道,“你不是最爱参悟人心了吗?你不是最小心谨慎了吗?慕辰给你下了什么蛊值得你这样愚忠!” 树枝上的雪地“啪”一声落在地上,像是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只能听见呼吸声,与自己的心跳声。 许久之后,晏含英轻声道:“你不明白,今棠。”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皇权,不是势力。” 他抬脚往前走,江今棠在他身后怒吼,“那你要什么!” “你杀那么多人,做那么多恶事,你又是要什么!” 可晏含英只是脚步停了停,没有任何回应。 江今棠如今也知晓他要什么。 要为晏家翻案。 晏府的冤情已经彻底将晏含英的整个人生裹挟,成为他的骨骼与血肉,推着他无受控地往前走,直到坠入深渊。 可梦里的这具身体倒真像是应验了丰粱那一句判词,固执,脾气犟。 他不懂晏含英的苦痛,看不透晏含英,只能慢慢走向不同的方向。 晏含英还在晏府与东宫来回奔波,慕辰似乎是当太子当得上瘾了,也将那些贵人的娇贵学了十成十,只磋磨着晏含英,试探他的底线和承受度。 到来年开春,晏含英的病断断续续反复,患了咳疾,兴许还有其他的病,身形日渐消瘦。 从前稍不如意便打杀的人像是没了脾气,总是冷静而平和的。 难得某一日在府中,江今棠给他做了饭菜,是专程学的药膳。 但端着饭菜出来时,却看见晏含英又穿着外袍了,要出去了。 江今棠端着砂碗,明知故问,“你又要去东宫了么?” “抱歉今棠,”晏含英说,“殿下寻我,原本应了你,要陪你一同用膳的,只能等来日了。” “习惯了,”江今棠情绪没什么起伏,“也并非一次两次了。” 晏含英一时间理亏,知晓自己说什么都形同找补,因而最后什么都没打算再说。 可刚要走,江今棠又道:“你如今都没什么想同我说的了么?” “说了你也不见得就会高兴起来,”晏含英没回头,只道,“我很累了,今棠,我没有功夫再将心思放在你身上,若是往后有机会,我再补偿你。” “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将我接回来。” 晏含英沉默着。 近段时日,他已经越来越沉默了,也不见笑,不见生气,像是逐渐麻木起来。 江今棠心中清楚为何会这样,小皇帝,还有慕辰,看起来有些小聪明,实际上很是愚笨,前者心思在玩乐上,后者只懂一些策论文章,真放在政务决策上只能抓瞎。 而慕辰,又在小皇帝之上,多了德不配位的野心。 他不一定受晏含英掌控,晏含英想要将他推上皇位,借由皇权之手为晏家翻案,但慕辰如今表现得顺从,往后便不好说了。 时间久了,晏含英会越来越累,会与慕辰出现更多地分歧。 到时候慕辰手中有了太多的权势,对晏含英来说并非好事。 但如今的晏含英像是已经穷途末路,没得选了,而这具停留在梦中的身体,也并不懂得这个道理。 倒是他们二人先生了嫌隙。 晏含英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上了马车,又说:“我会想办法扶你入官场,如我当初所说,我会让你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我不想做官。”江今棠站在马车下说。 “……” “那我不知晓我还能给你什么了,”晏含英道,“那些人说的也并非完全是错的,除了谋权,我什么都不会,甚至谋权也谋得一塌糊涂……你不想要做官,其他的事情,我真的没办法满足你。” 话音刚落,江今棠已经带着怒气上了马车,抓住了晏含英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身前来。 晏含英身体偏倒下去,手掌撑着座椅,连发辫跟着从肩头滑下来。 他神色有些恍惚,像是没想到江今棠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们二人离得很近。 他们已经许久不曾离对方这么近了。 很快,晏含英又恢复了平静,说:“你若是想打我——” 他话没说完,江今棠已经低下头,捧着他的面庞,咬住了他的唇瓣。 很痛。 晏含英想。 他也已经许久没有做过会感到疼痛的梦了。 不过还好,这梦境不算太长,他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日头还没下去,提醒着他并未睡太久。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忽然看见江今棠在自己身边小桌前坐着,背对着他,似乎正在看书。 晏含英轻咳一声,没等说话,江今棠先听到动静回了头,道:“师父醒了?” “醒了,”晏含英叹了口气,“近段时日总是嗜睡。” 他总觉得江今棠的语气似乎变了些,但又像是错觉。 江今棠已经放下书,走到晏含英身边坐下,轻轻替他扯了扯衣襟。 晏含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跳也微微有些加快,但好感度却没有多少变化。 他转移着话题,又问:“今儿都去做了什么?” “看了会儿书,”江今棠道,“天寒,人总有些犯懒,看着书便睡着了,方才才醒,想着来师父屋中看书兴许会专心一些,于是便过来了。” 春闱在三月,便是下月了,晏含英想起此事也有些紧张,“你若真不想为官,我并不逼你。” “为什么不做官呢?”江今棠却说,“入了朝堂,才能更好帮助师父啊,无论师父想做什么,手中权势是断不能少的,多一个助力,便多一份把握。” 晏含英恍惚了一下,可江今棠这话也找不出什么问题来,想了想,晏含英还是道:“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睡多了,脖颈有些酸痛,晏含英想出去外头转转,于是便起身找鞋。 谁料江今棠竟半跪在他榻前,抓住了晏含英的脚腕。 青年的体温一瞬间顺着脚腕上娇嫩的肌肤传递上来,晏含英心下一惊,猛地将脚往回抽,却仍被江今棠抓得紧紧的。 江今棠仰着头看着晏含英,笑意直直进了眼中更深处,低声道:“能让师父高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指腹像是无意识在肌肤上拂过,晏含英心擂如鼓,身体像是要被焚烧似的滚烫,只略微呼吸加快地看着江今棠。 江今棠替他穿上了鞋,又起了身。 居高临下,阴影将晏含英完全笼罩,晏含英感到了一丝紧张,之后被江今棠轻柔地抓住了手臂。 从头到尾,江今棠都只是一副搀扶他起身的动作,说逾矩,似乎也算不上。 倒像是晏含英自己胡思乱想,才会隐隐感到压迫感和掌控欲。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一直听空叹 第51章 晏含英也喜欢他的听话 江今棠为他穿上了鞋,晏含英睡久了,腿还在发软,脑袋也有些晕。 梦总是清醒了就开始遗忘,他只记得自己梦到了江今棠,梦到了一些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与对话。 也梦到江今棠吻了他。 晏含英脑子乱糟糟的。 他总觉得自己还是被好感度影响太多了,七十多的好感度一直在提醒着他,已经对江今棠产生了超过师徒的情感,而在地位翻转之前,他不知道好感度属于自己时,他也根本没能意识到这一点。 到底还是被外物乱了心。晏含英想。 江今棠已经将他扶了起来,他大半的身体支撑在江今棠身上,也靠得很近,近到已经听见了江今棠平缓的呼吸,甚至是略微加快地心跳。 但很快,晏含英便反应过来,那心跳似乎是自己的。 心太乱了。 晏含英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冷风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同时也将江今棠身上浅淡的冷梅熏香气卷携而来。 晏含英沉默着,又像是在享受着江今棠安静的陪伴。 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了口,说:“我要入宫一趟,许久没去见过小皇帝了我得去看看他近来状态如何。” 江今棠刚从小皇帝那回来,小皇帝最近的状态是晏含英想要的,孤身一人,也不信任太皇太后,将太皇太后拒之门外不见。 第47章 但这种话,他不会和晏含英提起,只说:“那师父要早些回来。” “嗯。”晏含英顺口应下来,回屋去换衣衫。 穿衣梳洗,还是江今棠亲自经手,没有交到旁人手上。 晏含英看得出来他高兴,也便没有拒绝。 江今棠送他上了马车,晏含英撩着窗幔,忽然道:“小厨房里还有玉米饼吗?” “似乎没了。” “再多做一些吧,”晏含英想了想,又说,“再稍微甜一点点。” 江今棠睫羽轻轻一颤,很快应下来。 晏含英这便满意地走了。 江今棠走着神,那梦他没做完,像是自己害怕后面会发生什么,又像是担心晏含英会恐惧。 这样的担忧有些无端,但他还是醒了,醒了之后便来了晏含英屋中,将熟睡的晏含英看着,那在梦中感觉到的失落与陌生的感觉这才逐渐淡去,变成了原来的,那个只对他亲和关切的晏含英。 系统说这是他们的从前,江今棠并不想要这样的从前,也可能只是单纯不想承认,他曾经因为迟钝,因为不能理解晏含英的所作所为,而与晏含英越走越远。 他从见到晏含英的第一眼起便只想着要听话,听晏含英的话,不要让他生气。 晏含英也喜欢他的听话。 但系统说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江今棠有些迷茫,迷茫到了现在。 可晏含英也和记忆里不太一样不是么?江今棠想。 他还得再去盘问一下系统。 马车上的铃铛叮叮当当远去了,晏含英闭着眼睛小憩,他没睡着,已经没了睡意,只是在整理思绪。 江今棠已经不在身边了,他开始冷静并清醒,开始慢慢将缠绕城一团的思绪一一抽出整理。 系统不是他的,好感度是他对江今棠的,而系统来的时候似乎很惊讶。 它绑定错了人? 如果系统原本选定的宿主是江今棠,那攻略安排防止反派黑化的任务,原本应该让江今棠去做。 但系统找错了人,系统兴许是怕被责备,所以将错就错,让自己去攻略江今棠。 简直是蠢货。晏含英想。 难怪好感度一直不上不下。 但晏含英还有些地方想不明白,明明他才是穿书来的,为什么被攻略的对象是他呢? 有些不符合常理。 晏含英无意识揉着自己的额角,想多了青筋直跳,他头疼。 既然江今棠才是系统原本要找的宿主,但江今棠这样的人,放进小说里指不定也能有个什么奇怪的身份。 晏含英唇瓣忽然抿了抿,睁开了眼。 很多事情都很奇怪,他一定弄错了什么。 马车已经行至宫门前,不能进去了。 晏含英便从马车上下来,换了轿撵,让宫人抬着他进了宫。 来的太监都是他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晏含英撑着下巴问:“陛下近来情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大人,”那太监说,“没了大人督学,陛下整日便是斗蛐蛐,斗鸡,也不叫先生入宫中教学了。” “难当大用。”晏含英简言评价。 几个太监也知晓晏含英原本就是看不上小皇帝的,也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太多表现。 晏含英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最近,便没有和什么人来往过么?比如尚景王,或者太皇太后?” “都不曾。” “奇怪了,”晏含英皱了皱眉,“小皇帝最厌恶孤单,又没什么主见,听闻近段时日北部雪灾摧毁村庄城池,也是小皇帝亲自下旨处理的,没有人在背后指使,他怎么做得如此妥帖的?” “这……奴才也不清楚。” “我知道你不清楚,”晏含英说,“我没问你,不需要什么话都回应我。” 晏含英又想,兴许是小皇帝找到了新的谋士。 会是谁? 此次北部受灾,小皇帝几乎以第一时间便调派了地方驻军前往清理官道,向北部输送了大量粮食与物资进行救援,之后又派人去将道路上铺洒砂石柴草,又叫人去北部处理尸体预防疫病。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妥帖,以小皇帝自己的能耐,他能想到输送物资都已经难得,更遑论是预防疫病。 若是背后有人,那个人应当很了解北疆的情况。 是尚景王?还是太皇太后? 或者…… 是江今棠? 晏含英撑着下巴,看着那之前搭话的,走在前方的太监。 府中的下人似乎也都有异常,像是江今棠的人手,这些太监,会不会也是江今棠的人? 江今棠有这样的手段与谋略,他怎么会不是主角? 倒像是那系统之前谎话说多了,为了圆谎,只能用更多谎言来遮蔽。 晏含英多了个心眼,他在小皇帝的寝殿门外下了轿撵,抱着手炉入了寝殿。 小皇帝正坐在池塘边钓鱼,他最近又找到新的乐趣了,沉迷于冬钓。 钓鱼一上瘾,他连身后来了人都没注意到。 晏含英抱着手臂站在亭子里,看着那蠢货小皇帝兴致勃勃的背影,忍不住嗤笑了一下。 他真是高估了小皇帝,竟然想着这种人能独当一面。 晏含英抬脚上前去,小皇帝的鱼上钩了,他兴奋地拽着鱼竿,一抬头,却看见晏含英似笑非笑站在自己身边,兴许是久在病中,他脸色还是苍白的,但唇色格外的红,看得小皇帝一个哆嗦,松开了手中的鱼竿。 “噗通——”鱼竿掉进了水中,水面波光粼粼,许久之后才恢复平静。 小皇帝惶恐道:“掌……掌印……” “陛下好兴致,”晏含英轻声说,“听闻陛下方才处理了北部雪灾之事,臣倒是没想到,原来陛下聪慧如此,无人在身边教导,也能将事情做得如此好。” 晏含英话语里总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小皇帝分辨不出他这是夸奖还是责备,一时间连话都不敢说。 他也知道自己窝囊,堂堂皇帝,竟然还要看一个太监的脸色行事,但偏偏他只敢这样想一想,却连表现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小皇帝支支吾吾道:“掌印……说得太过夸张……” “不夸张,”晏含英说,“原本我是来瞧瞧,那尚景王或太皇太后可有逼着陛下做什么陛下不愿做的事,不过瞧陛下这样闲适,想来是没有的。” “确实不曾,”小皇帝后背僵直着,“尚景王似乎有自己的私事,祖母最近也有些身体不适……对了掌印,听闻掌印在府中中毒,不知如今身体可——” 话没说完,晏含英打断道:“这也得托陛下的福。” 小皇帝一时间头皮发麻。 “这毒,”晏含英笑意盈盈道,“不就是陛下给臣下的么。” “瞧陛下这样子,怎么满头冷汗,臣不过实话实说,这么紧张做什么,敢做不敢当么?臣应当没有这样教导过陛下吧。” “掌印!”小皇帝脸色苍白,哆哆嗦嗦道,“我……我没有……” “陛下还想将责任推卸给尚景王,对吧,”晏含英坐在石凳上,桌上放着一壶热茶,在这个宫里,他倒像是主人似的,很是娴熟地给自己倒茶,自己倒是坐得舒服。反倒让小皇帝站着。 晏含英笑道:“可惜了,尚景王是想要陛下的皇位的,又怎么可能帮着陛下担责。” “陛下可别忘了,我若是死了,这皇位,只能拱手相让。” 小皇帝哆嗦着,说不出话。 晏含英想说的说完了,茶不好喝,他抿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 他起了身,说:“我与陛下的情谊便到此为止吧,哦,也不对。” 他笑着说:“你我之间何曾有过情谊,都只是利用而已,你利用我护你周全,我利用你手里的权利,只可惜你实在是愚昧不堪,我想,这皇位确实该换个人来坐了。” 【作者有话说】 系统将受到夫妻连环双打 第52章 谁记得你喜欢什么 “你——”小皇帝瞬间瞪大了眼,“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臣自然知晓,”晏含英笑道,“但陛下是不是忘了,这朝堂上下,内宫之中,哪有陛下说话的份。” 小皇帝瞬间感到头皮发麻。 这不是秘密,晏含英也并未撒谎,谁都知晓晏含英手中有权有势,只要他想,他当真可以让高座之上换一个人。 “你不可以这样掌印……”小皇帝心里忽然畏惧起来,又有些不甘心,“你从前明明说过要扶持我上位的。” “那是因为皇室只剩您一个子嗣了,我没得选。” 晏含英说话总是残忍,就这样把真相血淋淋地揭开,“陛下以为,若您的皇叔们都还活着,这皇位哪轮得上您坐,是不是。” 小皇帝后脊隐隐颤抖着,唇瓣嗫嚅,说不出话来。 晏含英见过了他,倒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也不是真心想要来看看小皇帝的近况的,只是想最终确认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已。 第48章 他起了身,虽然常年生病,身形清瘦,但他还是比小皇帝高了不少,小皇帝只能仰着头看着他。 那一瞬不甘心的念头到达了顶峰,他已经做惯了皇帝了,虽然这么多年下权势并不完全在自己手中,但享受过众星捧月,他也已经有了野心,想要把这样奢靡的生活继续下去。 见晏含英要走,小皇帝忽然大声道:“朕能下令禁足你一次,就还能有第二次,你只是个太监,你的想法根本没办法撼动一切,你以为你想将朕换掉是你一句话就能成的事吗?祖母不会同意的!” 晏含英脚步停顿了一下,他微微侧首,脸上笑意未减,“哦,那臣便等着陛下去找太皇太后告状,臣倒是想看看,太皇太后若知晓了,会不会站出来帮着陛下稳固帝位。” 他把猖狂的话都说尽了,等离开了御花园,他在宫道上站了一会儿,又对着身边随行的太监说,“去藏书阁。” “大人,藏书阁似乎是太皇太后的地盘,有宫中守卫。” “无事,”晏含英根本没把宫里的人当回事,“走。” 藏书阁就在小皇帝的寝宫背后,是一座十分庞大的宫殿,其中放置着从古至今诸多史册文集,有珍藏的惜品,也又精心抄录的仿制品,全都放在一层,而二层,都是皇室秘辛或奇珍异宝。 一层晏含英能进,到了前往二层的楼梯口,守卫便将他拦了下来。 晏含英问:“可是需要令牌?” “抱歉,掌印大人,”守卫硬着头皮道,“是太皇太后下令,无论手中有无通行令牌,掌印大人都不可进入二层。” 晏含英冷笑一声,“原是防着我呢。” 守卫没敢说话,但也没敢给晏含英让路。 晏含英想了想,他总觉得这种事情就像读大学的时候请假一样,辅导员说除了病假其他假不好批,所以请个病假就行了,不需要找其他理由。 这守卫说不能放他通行,他也没必要折磨一个下人,于是便对着身后的随从道:“打晕他。” “是!” 三两下,守卫躺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晏含英提着衣摆,缓步上了楼。 他从前确实不怎么来藏书阁,对那些皇室秘辛不感兴趣,也不喜欢那些奇珍异宝,朝堂上人人都知晓他晏含英为人并不奢靡,只是格外喜欢权势而已,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 今日心血来潮过来,他倒是没想到,藏书阁竟然故意将他拒之门外,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晏含英上了楼,身后随从点燃了壁灯,微弱的火光缓缓将二层的景致照亮,晏含英看着那些金银珠宝,看得眼花缭乱,却生不出任何想要据为己有的念头,只是随手翻了一下桌上的书籍。 似乎是史官记录下来的,还未进行装订的帝王起居注,除此之外,还有些其他的乡野秘闻,传言,或是话本子。 就这些东西。 晏含英脸上多了些无奈,心想,这也值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又转了一圈,将这些书本子全都打包带走了。 空着手入宫,最后大包小包离开。 路上经过市集,年节这段时日市集总是热闹,街巷上都是人。 晏含英的马车慢下来,他撩着窗幔往外看着,忽然说:“先停一停。” 他从马车上下来,径直往路边的糯米糕摊子走去。 江今棠小时候似乎是爱吃糯米糕的,晏含英想。 他记得那时候接送江今棠去书院,回程的时候江今棠就会眼巴巴地趴在马车窗边看路边的糯米糕摊子,又像是不好意思和晏含英开口似的,只是脸上委屈巴巴的。 晏含英想起来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最后买了两块带回去。 张飘应当也喜欢,一人一个应当正好的。 正要返回马车上,晏含英忽然听见江今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师父?” 江今棠小跑着追上来,发髻后的青色发带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摆动,像是青鸟的翅羽一般。 晏含英恍惚了一瞬,听见江今棠问:“师父怎么在这里?” 晏含英忽然便不想同江今棠实话实说,说自己是专门来给他买糯米糕的了。 他道:“钱多了花不完,出来花钱的。” “啊?”江今棠有些懵。 “都出来了,”晏含英转身就走,“陪我去繁华楼吃顿饭。” 繁华楼就在先前那个茶馆附近,晏含英已经没办法正常看待那个茶馆了,就是在那里,他犯蠢听信了系统的话,搞什么女装骗江今棠,险些丢了自己的清白。 晏含英装作没看见那个茶楼,江今棠却忽然道:“师父,那茶楼里有一盏冷茶很是不错,师父若是有兴趣,今棠可以陪着师父去尝一尝——” “不要,”晏含英忽然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情绪有些过激,颇为尴尬地轻咳一声,稳住了情绪,道,“我不爱喝茶。” “哦,”江今棠看起来有些茫然,“我瞧师父府中都是茶叶,还以为师父喜欢。” 晏含英硬着头皮撒谎,“不喜欢。” 他很快又转移了话题,说:“屈宁总和我说繁华楼的什么什么菜乃世间绝品,先前总是一个人来,没什么意思,正好你在,有人陪我。” 江今棠像是只是随口一提那个茶楼,或许也不记得自己之前和一个男的在那个茶楼发生了一些不应该发生的事。 晏含英希望他最好就这么忘干净好了,反正本来就是一次意外,老记着也不是个事儿。 店小二带着他们上了楼,找了位置坐下,江今棠有些高兴,说:“我还是头一次和师父一起出来吃饭呢。” “往后还有机会,”晏含英说,“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瞧你这出息。” 江今棠眉眼弯弯,像是不好意思般垂下眼。 晏含英没问他出来做什么。 为什么没问? 不在意他了么? 眼睫挡住了江今棠眼中神色,遮蔽了阴暗。 小皇帝还又给他递了信,说了晏含英同他说的话,道是晏含英亲口说了想要换一个皇帝,小皇帝慌乱不已,担心自己真的被换下来,忙着来问江今棠怎么办。 江今棠怎么知道要怎么办。 晏含英想换,那就给他换了。 但这种话绝不能同小皇帝说,最起码现在不能。 江今棠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小皇帝断不能留了,那慕辰,也不能留了。 他得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先夺回来,占据了高地,才不会被别人与命运牵着鼻子走。 正走着神,晏含英忽然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同你说话呢,发什么呆?” 江今棠猛地抬起眼,只见自己桌上多了一块糯米糕。 “还是热的,”晏含英嘀咕着,又想着怎么处理剩下的那一块,“带回去兴许也凉了,不若我吃了得了。” “师父,”江今棠有受宠若惊,“师父给我买的吗?” “不是,”晏含英耳廓有点热,“都说了,钱多,花不完,买回来花钱的而已。” 但江今棠似乎没信,只是笑着说:“谢谢师父,师父还记得我爱吃糯米糕。” 晏含英神色缓和了些,“小孩子朝三暮四,谁记得你喜欢什么。” 话是这么说的,但好感度却很诚实地上涨了两个点,停在了七十。 繁华楼的午饭确实做得不错,晏含英吃多了府中厨子做的菜,也有些腻了,偶尔出来吃一顿也挺有胃口,吃了不少。 江今棠将晏含英动筷较多的菜记下来,到楼下结账时,江今棠说外头天冷,叫晏含英先回马车上去了。 晏含英也没推辞,他从未短缺过江今棠银两,这么点饭钱,江今棠自己也拿得出来。 他上了马车,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气,又垂下眼,从怀中摸出那块之前从慕辰身上搜刮来的、标记着太子遗物的玉佩。 是慕辰的吗? 若不是的话,这玉佩又怎会在慕辰身上,而慕辰那时也并未否认。 晏含英忽然有些懊恼,那时候他太过笃定了,直接告诉了慕辰这玉佩的来历,若真不是慕辰的,慕辰起了歪心思,想要据为己有也不是没有可能。 晏含英闭了闭眼,很快又冷静下来。 他将玉佩藏好,又过了一会儿人,江今棠才姗姗来迟,上了马车。 晏含英问:“给个银两而已,怎么耽搁这么久?” “问了店小二一些事情。”江今棠面上带着歉意,“让师父久等了。” 晏含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不对来,又收回了视线。 江今棠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方才去后厨威胁厨子给他菜谱了,幸好威胁有用,如今菜谱就在他怀里,往后在府中他便能自己做给晏含英吃了。 两个人都各怀心思,一路上没说什么话,但也不显疏远,只有平和的亲密。 到了府中,晏含英又状似无意般,说:“去你屋中坐一会儿吧。” 第49章 江今棠身形顿了顿。 晏含英还想试探他什么? 江今棠猜测着,却没迟疑太久,很快便应下来,“好。” 于是晏含英进了他的厢房,晏含英坐在他的床榻上,没话找话般说:“床榻睡得还好吧。” “还好,”江今棠还是疑惑,怎么过了五年了才想起来关心他的床榻好不好睡,“师父……是有什么事吗?” “啊,”晏含英又开始找话,“玉米饼做好了吗?” “做好了,师父。” 晏含英心说正好,“去拿两个,一个给小飘送去,一个拿来给我。” “可是……”江今棠茫然道,“师父不是刚吃过午饭?” “叫你去你就去,”晏含英怒道,“怎么这么多废话?” 他看起来似乎是生气了,江今棠忙起了身,说:“师父莫要生气,我现在便去。”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晏含英这才像是做贼心虚一般松了口气,将那枚玉佩拿出来,十分刻意地放在了江今棠的床榻上。 江今棠送饼回来也没过多久,把剩下一个玉米饼给了晏含英,晏含英咬了一小口,问:“小飘喜欢吗?” “她喜欢的,”江今棠说,“她似乎也喜甜。” 晏含英却没回话了,心思又飞走了,想着那枚玉佩。 他把留了一个牙印的玉米饼放在桌上盘子里,擦擦手起了身,说:“我还有事,先回我自己屋了。” 江今棠懵然道:“哦哦,好。” 他微微侧开身体,让晏含英出去,忽然又看见自己之前弄丢的玉佩正明晃晃地躺在床榻上。 江今棠:“……” 晏含英这是……要试探什么…… 他应该给点什么反应…… 该装不认识,还是装认识…… 【作者有话说】 诶,其实算下来,今棠应该要喊英子一声小叔 第53章 这个剧情有1.4了 江今棠沉默了一会儿。 晏含英说是要走,脚步却很慢,走了许久还未迈过门槛。 晏含英:“……” 怎么没动静,没看见吗? 视力那么差? 要不要回头看一眼,提醒一下。 晏含英有些纠结,他现在急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好让他能够做好下一步的打算。 但江今棠是不是真的没看见,他有一点着急。 晏含英脚步忍不住停了下来,然后,他终于听见江今棠叫他,“师父。” “嗯?”晏含英故作平静地回了头,“何事?” “这玉佩……” 江今棠手里拿着那枚玉佩,但话说到一半,又不再继续了。 晏含英:“……” 倒是说话啊! 晏含英脸色有些难看,江今棠知道他又惹晏含英生气了,晏含英肯定是想要一个确定的问句的,他到底应该怎么说才好? 江今棠额上溢出一点点冷汗。 晏含英像是没了耐心,又问:“这玉佩怎么了?” “这……这是师父……”江今棠似乎有些犹豫,“这是师父替我找回来的吗?” 他终于问出口了,晏含英第一反应竟是松了口气,之后脑子里才浮上一句“果然如此”。 系统又骗了他。 他看到的剧本是假的,他不是死在反派刀下的,因为他就是反派,而江今棠杀他,或许是因为按照传统的剧本设定,主角本来就应该解决掉反派。 那些晏含英先前怎么想都只觉得不对劲的事情总算有了缘由,将真相拼凑出来,一切终于明了。 晏含英心中又觉得这样的结果也很好,最起码,要比一开始猜测到慕辰是太子遗孤的时候心中松快很多。 他是真不喜欢慕辰,总觉得慕辰这人确实是有些小聪明的,但在大局上却愚笨了很多,又有着许多歪心思,晏含英与他相处的时候总是不舒服。 太子离世时晏含英年岁尚小,他只随长姐入宫过两次,也就见过那两次,但对太子的印象还算不错,温文尔雅。 哪怕自小流落民间,也断不应该会养成慕辰这样的性子。 如今想想,倒是江今棠有些太子的影子。 晏含英心中总是悬着的石头轰然落了地,他吐出一口气,抑制着神色,平静道:“随手捡到的,下次记得收好了,省得什么时候弄丢了,兴许还会被别人捡了去。” 江今棠应声说好。 他将晏含英送出院子,也跟着松了口气,心想,晏含英这样的反应,许是自己赌对了,他是希望这玉佩是自己的。 (n)(f) 幸亏那时忽然想着不能将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他选择了实话实说。 江今棠坐在床榻上,指腹摩挲着手中的玉佩。 晏含英现在应当已经知晓慕辰不是皇室遗孤了,但晏含英决定扶持新太子上位,是想要一个明君,还是想要一个新的,受他掌控的傀儡,江今棠却猜不到。 没有办法全然得知晏含英的目的和打算,他就没办法决定自己下一步应当怎样去做,是应该阻止,还是应该顺从着晏含英。 若是后者,晏含英要走的必定是一条通天的,受世人讥讽的路。 如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晏含英连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江今棠断不可能全受着晏含英掌控,必定要提前做好打算。 他垂眼看着手中的玉佩,又微微抬了抬眼眸,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鬼鬼祟祟来了他院中,正小心翼翼试图从门缝处将屋门顶开钻进来。 江今棠道:“你怎么不去师父那里?” “我不敢过去,”系统小心翼翼地说,“晏含英要是知道我和你勾搭上了,他肯定会连着我俩一起胖揍一顿的。” 江今棠不置可否。 他知道晏含英不会打他,但隐瞒会让晏含英心中生出嫌隙,他不能让这种可能性发生,因而这段时间也没让晏含英察觉到他已经知道了系统了存在。 晏含英也确实没想到,系统现在没有绑定在江今棠身上,他却还是能够听见好感度的声音。 他从江今棠屋中回来,忽然有些迷惘地坐在椅子里发呆,许久都不见回过神来。 险些便犯下错事。晏含英怔怔地想。 他太轻信于自己看到的事情,轻信于自己的感觉,以至于很多曾经几次三番出现过的异常都会被他刻意忽视去,暗示自己不曾看到。 幸好,他还是稍微清醒了那么一回,江今棠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才没让这条错路越走越远。 如今江今棠还不知晓这玉佩的重要性吧,晏含英想,若是知晓的话,当初弄丢的时候便应该很着急了,不会等到这个时候。 晏含英又有些纠结,他还没想好自己应该什么时候将江今棠的身世告诉他(n)(f),若是现在同他说了,总显得自己目的不纯,像是要利用他的身世做什么坏事似的。 晏含英撑着下巴思索,想了许久,屋门又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晏含英以为是江今棠过来,也没有犹豫,道:“进来。” 他抬了眼,脸上原本有些清浅的笑意,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来人是慕辰。 晏含英发觉自己对人真是十足地双标,一旦知晓慕辰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又开始觉得慕辰品行不端了,偷拿别人玉佩据为己有,自己过问时又故意隐瞒真相想要鸠占鹊巢。 果然还是自己亲手养出来的孩子更叫他舒心。 晏含英神色冷淡下来,问:“你找我做什么?” “慕高朗来找我了,”慕辰说,“他差人来给我递了信,说是小皇帝走投无路去找他帮忙,他想继续当皇帝,让慕高朗想办法把你拉下去。” “哦,”晏含英像在意料之内,没多少惊讶,“然后呢,慕高朗叫你找机会对我下手?” 慕辰没说话,倒像是默认了。 晏含英又问:“你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意思是,向我投诚?” “晏含英你在装傻什么?”慕辰有些不耐了,“最开始是你说要扶持我上位的。” “我当然记得,”晏含英笑起来,他忽然决定不把玉佩的事情告诉慕辰了,这人已经落到了他手里,他有无数的利用手段,何必将一副上好的棋子丢出去,“我是说过要帮你,所以,你的诚意我看到了。” “你记得就好,”慕辰知晓晏含英这人薄情寡义惯了,应是应过他,但这段时日晏含英自己贪图享乐,整日在府中闲着,看着没什么动作,慕辰怕时间久了,晏含英找到了更合适的人,会反悔。 更何况,这所谓的先太子遗孤的身份,原本就是他偷来的,若非如此,江今棠几次挑衅他,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原本并不会让他对号入座。 可谁让他心虚。 那枚玉佩,是他在书院里捡到的,一开始不知晓来历,只是看见是江今棠弄丢的,想让他召集一下,于是便自己藏起来了,打算过两日再偷偷还回去。 他也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情,这玉佩落进晏含英手中了,还让他知晓了,原来江今棠是先太子遗孤。 第50章 江今棠本就是晏含英的徒弟,晏含英从前多么喜爱自己这个徒弟,京城谁人不知晓,若让晏含英知晓他原本要找的人就在身边,还正好就是江今棠,只怕他们…… 他们会如何,慕辰也有些想不出来了,只觉得烦躁。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身份既然已经偷来了,他就得一直抓在手里,直到一切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慕辰倒是想得多,他压根不知,晏含英早已经知悉了一切,犹如作壁上观一般,含笑看着他的所有招笑行为。 不过,小皇帝去找慕高朗的事情,还是让晏含英感到了一丝惊讶。 那时候他都已经将话说得那么明白,没想到小皇帝还是犯蠢去找了慕高朗。 晏含英越发觉得自己打算换个人培养的想法是正确的。 他想了想,又和慕辰说:“慕高朗叫你做什么,你照做便是,他给你的奖赏和报酬你就拿着,其他的,你不必管。” 顿了顿,晏含英又转了话题,问:“小飘呢?” “已经睡下了。” “怎么也这么爱睡觉,”晏含英嘀咕了一句,没怎么放在心上,“行了,没什么事你便走吧,我累了。” 慕辰的视线下意识往他屋中瞟。 江今棠不在晏含英这,这样慕辰心里好受了一些。 不知晓为何,这段时日他看着晏含英与江今棠相处,总觉得他们之间氛围很是奇怪,分明没有多少肢体接触,去分外地亲密,二人之间像是插不进第三个人似的。 慕辰今日见到他们一同从外面回来,听马车夫说,他们一起去了繁华楼用膳。 他们本就是师徒,较外人亲密些其实也正常,但还是让慕辰觉得有些郁闷。 晏含英已经赶客了,他再留在这里倒像是自己厚脸皮倒贴似的,于是便从对方屋中退了出去。 关上门前,他还听见晏含英打呵欠的声音。 他忽然有些担忧,晏含英这样懒懒散散的,真的有手段将一个人推上皇位吗? * 晏含英又困了。 冬日天冷,夏天天热,春困秋乏,一年四季他每天都在犯困,若非朝堂上事情多,他可以整日在府中躺着。 之前江今棠道是他体弱所致,天热的时候总是将晏含英从榻上拽起来,拉着他去院子里散步。 江今棠转个头的功夫,晏含英便能靠在长廊椅子上睡过去。 如今小皇帝给他的禁足期还未过去,除了一些外人烦扰,晏含英在府中待得挺舒服的,刚吃过饭又困了,脱了外袍与鞋袜上了榻,将自己裹进了被窝中。 刚合上眼,屋门又被人敲响。 晏含英有些烦躁,“谁啊?” “宿主……” 系统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是我。” 晏含英闭着眼翻了个身,“滚进来。” 系统麻溜地滚了进来,将房门顶上了,拉着舌头往晏含英榻边蹭,小声道:“嘿嘿宿主。” “又有什么事?”晏含英背对着它,已经逐渐陷入睡眠状态了,声音也含糊起来,“快说……” “那个,宿主,”系统试探着说,“是这样的,这个剧情……有亿点死了。” “关我屁事。” 晏含英如是说。 “当然关了!”系统着急道,“现在这个剧情走向它不对啊,这往后面走,江今棠就要死了。” 晏含英瞬间睁了眼,微微撑起身体来,“你说什么?” “就是,这个剧情走向会让江今棠死掉的,”系统紧张得不得了,“这和您也有关系的爸爸,您的想办法拉回来一点点,最起码不要偏得这么严重。” “往哪偏了?”晏含英将信将疑,他现在对系统没有信任,只剩怀疑,“原本应该是什么剧情?” “原本就是个很普通的升级流嘛,主角孤儿出生自小被同学排挤但是格外好学,长大了考上当朝状元入朝为官,然后在朝堂上继续被同事排挤。” “等等。”晏含英打断道,“你管这叫升级流爽文?爽在哪里?” “就……就……就是后面会有一些前辈出现,莫名其妙给他一点帮助,一路拉着主角当上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大忠臣,然后……” 晏含英问:“然后?” “然后被皇帝挤兑。” 晏含英:“……” 晏含英又躺了回去,“这剧情还是让它死了好。” 【作者有话说】 晏含英:你管这叫爽文。 第54章 我心悦你 系统见状,连声大叫起来,“不要啊宿主!爸爸!你真的忍心看着江今棠送死吗!” 晏含英不见转身,声音又开始陷入睡眠状态,“照我看,若江今棠在朝堂上这般窝囊,只怕不需要剧情推动,自己迟早要死在官场上,早死晚死都是命,既是他的命,便是他的因果,我不插手。” 系统半晌没说话。 系统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晏含英对江今棠好感度都七十了,七十的好感度,竟然能说得出这种薄情寡义的话来? 这不对吧! 系统呆了一会儿便又回过神来了,胆大包天上了晏含英的床榻,站在他身上刨他的屁股,“宿主你别睡啊,这事情真的很重要。” “别烦我,”晏含英不悦地皱起眉,“绑定错人是你的事情,你之前骗了我五年,这五年里我吃了多少苦,全都是拜你所赐,你竟然还想让我干预剧情?” 系统懵了,“啊?我?不是你这五年吃什么苦了,江今棠这不是把你照顾得挺好的吗?” 晏含英也知晓自己在胡言乱语睁着眼睛说瞎话,养了个省心的徒弟确实是他这五年来的幸事,他也时常引以为傲,直到系统再次上线,告诉他,他养错了人。 兜兜转转到了现在,他也知道一开始什么错误都没有,他的第六感是准确的,出现错误的是系统,和他与江今棠没多少关系,还平白让他担惊受怕很长时间,甚至还硬着头皮去做那些荒唐的任务。 他晏含英不要面子的吗? 晏含英已经笃定了不想再继续帮系统了,有种系统自己去想办法解绑重新绑定江今棠。 思绪停顿了一下,晏含英又坐起身来,微微蹙着眉说:“你这几日去了何处?可是和江今棠已经有了联系?” “不不不不怎么会呢……”系统结结巴巴道,“我都绑定错人了啊,怎么可能和主角联系上了,就算我有心,那他是个古代人,他要是看见狗说话岂不是得吓死呐。” 晏含英不知信了没有,只是沉着脸盯着缩在角落的系统看。 系统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宿——” “那个剧情,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晏含英忽然说,“我不知道你的顶头上司究竟是谁,如果你和你的上司还有联系,请你告诉他,江今棠绝不可能以臣子的身份进入朝堂,更不可能受人排挤,除非……” 他话音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除非我死了。” “那些相互矛盾的剧情和任务,我不想追究其中的原因,但我奉劝你们系统,不要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更不允许伤及江今棠。” 系统一时间不敢说话,半晌,它才小声嘀咕道:“我和上司……也没什么交流的,他就只给了剧本呐,说是要按着剧本上的走,不然剧情会崩坏的,剧情要是崩坏的话先遭殃的肯定是你们这些没什么主角光环的小配角,之后就是主角。” 晏含英已经坐直了身体,未束起的发丝搭落在肩头,许是因为疲倦,他脸上没多少血色,唇色也有些淡,但瞧着却温婉了许多,不见往常那般凌厉了。 他沉默地靠在软枕上,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去,只是自顾自出着神。 系统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只是没有他说得那么严重,却也句句属实。 又听了江今棠的话添油加醋,最后落在晏含英耳朵里便成了那样荒唐的剧情。 它只是只狗,他它怎么知道江今棠和晏含英到底在想什么,总不能是两个男同拿它当传话筒呢。 晏含英是同性恋吗?这看着也不像啊。 系统心想,江今棠这小主意恐怕又要失败了,晏含英不是那么还说话的人,它还是先回去给江今棠交差,让江今棠想点别的方式,或者早点放弃得了。 有些直男本就没办法掰弯。 系统转身从晏含英榻上跳下去,忽然又听见晏含英说:“主角反派,还有这个所谓的剧情,究竟是谁规定的?” 晏含英沉思着,又继续道:“原作的作者?既然原作现在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志和思想,那这个世界,和他原本创作出来的那个平面的剧情,想必没什么太多的关联吧。” 系统:“……” 系统小心翼翼道:“宿主,这种事情,能不能先放一放,别深思。” “为何?” “不是,”系统有点崩溃了,“反派自我意识觉醒的戏码,剧情里之前也没有啊!” 第51章 * 信鸽扑腾着翅膀,从窗边一跃飞起,转眼便消失在围墙之外。 江今棠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顺手整理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将那些写过信的痕迹统统清理干净。 虽然他也知道,晏含英早已经发现他的秘密了,但晏含英一直不曾戳穿,或许是因为没有证据,又或许,是因为那个所谓的系统任务。 系统是他的系统,并非晏含英的,若非之前晏含英为人处世警惕惯了,系统找不到时机去寻找江今棠,他或许还会早一些知道晏含英的秘密。 也会早一点知道,原来还有剧情任务这种东西。 江今棠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小皇帝给他传的话,他到了现在才去回应,但他知道,小皇帝应该不会怪罪于他。 他早以及听闻小皇帝去找了尚景王,尚景王又去找了慕辰。 慕辰在晏含英屋中与他说的那些话江今棠都知晓,只是他没想到,他一位晏含英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多少或许也会说点什么,却到底什么都没和他提。 江今棠不清楚晏含英是不是想把自己的身世永远隐瞒下去,还是又有着什么别的打算。 他心里自然是着急的,他从前觉得晏含英势利,这样一个以自己利益为先的人,在知道他身上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应该会格外重视。 怎么会就这样忽视了过去呢? 江今棠左思右想想不明白,更不明白晏含英还将慕辰留下的意义何在。 他撑着窗沿出着神,他忽然想,自己是否应该主动去提醒一下晏含英,暗示一下。 毕竟晏含英从前也教过他,权势名利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江今棠犹豫了一会儿,本想看会儿书冷静一下,但字从眼睛里看进去,却已不能经过他的思索,转眼便忘在了脑后。 实在是无心学习,江今棠将书本又合上,深吸了一口气,整理着衣衫起身去找晏含英。 其实这个时候,晏含英应当已经歇下了。 但歇下便歇下吧,江今棠想,之前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他总是在晏含英睡熟的时候偷偷进他的厢房。 他这么想着,像是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理由,于是心安理得起来。 可等走到门外,他却忽然听见晏含英和系统说话的声音,“反正就是这么点事,还是上次那个姑娘,本来又一次邀请了江今棠去茶楼说话的。” “说什么话?” “哎……反正就是那么点……情情爱爱的事情,”系统给晏含英念那姑娘的台词,“我心悦你,我从前认贼作父,命在恶人手中,没得选择,只能听从命令向你下毒手,后来辗转反侧于心难安,便想尽办法脱离苦海,我想通了,我只愿将我的命,交给你一人。” 声情并茂,听得晏含英额角青筋直跳,连站在门外偷听的江今棠都有些沉默。 晏含英撑着额头,又问:“那个姑娘,总不会经商还未归京?” “哇塞!”系统惊讶道,“宿主您好聪明啊!” 晏含英:“……” 晏含英又躺下了,“我不去。” “宿主,就一句台词而已,”系统坑蒙拐骗,“您看上回那个易容丹不是挺管用的吗,江今棠至今不知道那是宿主你呢!” 晏含英:“……” 江今棠脸有点红,“……” 晏含英怒道:“你还敢提上次的事情!” 狗一瞬间飞机耳。 晏含英又道:“你自己想办法去把那个姑娘叫回来,这事情恕我无能为力。” “不行啊宿主,”系统抽噎起来,“俺做不到啊,那姑娘说赚不到一百万白银不改名不回家的,我上哪去把人找回来啊!” 他又冲着晏含英撒娇,说:“就这一次,宿主大大,爸爸,老公!老公你最宠我了!” “上次说的那个春宵大补丸!”系统见晏含英不为所动,又继续加码道,“那个我还可以给你十份!那东西可好用了,需要死遁的时候来一颗,能让你神清气爽体力倍儿棒一口气跑到南半球去!” 晏含英紧皱的眉头总算有了些松动,“就这一次?” “我保证!”狗竖起爪子来,“这绝对是最后一次让您去做这种任务了!只要能保证江今棠的性取向,他就可以在朝堂上叱咤风云!” “这两件事的前后逻辑在哪?” “……”系统又有点心虚,“就……就是……这姑娘其实是有背景的!她是前朝功臣之孤女,背后靠着的可是风光一时的世家大族,家族里随便来一个长辈帮助一下江今棠,江今棠想要平步青云简直易如反掌!” 【作者有话说】 江今棠(偷听ing):好的,既然是最后一次任务,那这次一定要上本垒了!(握拳) 第55章 入梦前世(2) 晏含英还是皱着眉。 系统说的话他只能信一半,全然没有信任。 除此之外,他又觉得系统说的这个家庭背景有些熟悉,总感觉在其他地方也听过。 但晏含英一想到这些计划之外的事情便觉得头疼,思绪一乱,这些看起来并不重要的事情便被他忘记了。 晏含英撑着脑袋,有些无奈道:“就只说了那个台词,没有别的剧情了?” “没有了没有了。”系统连连摇头。 晏含英只觉得这剧情太奇怪,他又问:“按照原剧情来的话,那姑娘之前给江今棠下药……下毒,江今棠竟然没有怨言吗?居然请他再见面,就这样去赴约了?” “是啊,”系统仗着江今棠不在,公然编排江今棠,“主角本来就有点圣父,喊着救赎啊,拯救世界啊,就迎头冲上去了。” 站在门外偷听的江今棠:“……” 系统还想继续说,江今棠生怕他多说多错,忙折身往台阶下走,故意踩了碎树枝,弄了点声响出来。 再返回屋外敲门时,屋子里已经安静了。 半晌,江今棠听见门闩响了一下,晏含英开了门,肩上只披着一件单衣,脸上有些慌乱,问:“你怎么来了?” “想师父了,”江今棠直白地说,“在屋中待了一会儿,原本想看会儿书,却总是心不在焉,只想和师父说话。” “师父,”他又问,“是不是扰到师父休息了?” “没有,原本就睡不着。” 被系统两句话吓醒了。 门外风有些凉,晏含英让江今棠进了屋,坐回床榻上,说:“我这屋里也没什么点心。” “刚用过午膳,现下还不饿,师父不必准备点心的。” “那想说什么呢?”晏含英又问,“看不进去书便罢了,也不是那么重要。” 如今他已知晓江今棠是太子遗孤,既如此,他便用不着走官场之道掌握权势,平白浪费时间。 江今棠说想和自己说说话,晏含英也有话想和江今棠说。 于是在江今棠纠结时,晏含英先一步开口问道:“今棠,你可有喜欢的女子?” 我……江今棠犹豫着摇摇头,“不曾有过。” “那可有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系统说江今棠在剧情里还有无数红颜,这让晏含英有些郁闷。 一边要攻略自己的好感度,一边又要按剧情里去找红颜知己,要是换做原主,恐怕更容易黑化。 但江今棠似乎不近女色,晏含英虽然不曾想过要和江今棠更进一步,甚至想过将自己心里不正确的苗头掐去,但还是希望能从对方那里听到一些不同的答案的。 可惜,江今棠只是没有过喜欢的人,却早已经对理想型有了标准。 他像是羞涩,微微垂着眼,耳廓红得像是要滴血,说:“自然是有的,我喜欢的人,会很漂亮,很聪慧。” 晏含英脸上已经没有笑意了,但江今棠却并未察觉,还在继续说:“会很白,有些轻,抱起来像一片羽毛。” 晏含英:“……” 都已经想到抱起来的手感了吗? 晏含英郁闷更甚。 江今棠说得这么详细,怎么看怎么像是已经有了参考的。 他这段时间有去接触过什么女子吗?隐卫们没有禀报过啊。 江今棠还在继续,“哪怕性情差一些,可我也会情不由衷——” “先打住,”晏含英忍不住打断道,“你自小醉心科举,不曾与闺阁女子接触过,对将来婚事有向往也倒正常,但脾性好坏关系到将来长久的相伴,怎能如此草率?” 江今棠瞧起来有些茫然,晏含英欲言又止半晌,还是说:“算了,随你。” 也是他没事找事,非得问这种问题,光顾着给自己添堵。 晏含英靠在软枕上,屋中火盆倒是足,很是暖和,他有将外袍脱去了,颈项上热出了一点汗珠,他却浑然不觉,只轻轻晃着扇子,道:“往后你自己做主的时候还多着,我不能一直留在你身边替你张罗,你若自己有想法也是好的。” 第52章 “师父为何这么说?”江今棠轻轻蹙眉,“师父先前不是说,要引我入官场,我的事情,师父自然是能主事的。” 晏含英却不再说话了。 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这些事情没必要全然告知江今棠,只怕徒生变故。 “我只说万一,”晏含英道,“将来如何谁也不知道在,自然要提前做好打算。” 他又不想继续说话了,有江今棠陪着,他情绪很是宁静,睡意又上来了。 晏含英将手中扇子扔过去,打了个很轻的呵欠,“来给我扇扇风,我累了。” 他开口要求,江今棠自然不会抗拒,顺从捡起扇子,坐到晏含英脚踏边,轻轻替他扇着风。 晏含英阖眼睡去。 * 耳边是呼啸的风雪声。 晏含英眼皮很是沉重,意识越来越清晰,却始终无法睁开眼。 他喘息着,呼吸都已经滚烫,犹如只身坠入熔炉,烈焰要将身躯都烧成灰烬。 晏含英微微张开了唇瓣,然后,他不受控制地叫了一声“江今棠”。 身侧无人回应。 晏含英总算睁开了眼,视线是模糊的,他在自己的床榻上躺着,病痛已经磋磨着他的身体,让他形销骨立,一旦病情反复,便不断被推向鬼门关。 晏含英睁着眼出神,心中却很是清楚地知晓,这里并非真实。 是梦。 或者说,是那个所谓的原著剧情。 每回进入到原著剧情的时候,晏含英都只感觉很不舒服,从身体到精神,犹如被困在囚笼里一般,而尖枪尚在不断地向他的心口刺穿,剜肉剥骨,像是要将他彻底变作一具白骨。 晏含英喘息着,又咳了两声,嗓间尽失血腥气,他感到身体自己坐起来,很快月皎从门外端着药碗进来,见晏含英醒了,便着急将药碗放在桌上想,匆匆迎上来,扶住他的手臂与肩膀,道:“大人,再躺会儿吧,您病还未好全呢。” “今棠呢?”晏含英的声音哑得快要听不见,唇色分外苍白,神情憔悴,额头满是冷汗。 月皎却情绪低落下去,轻声说:“大人……您忘了么,少爷已经跟着北疆镇守军走了呀……” 晏含英恍惚了一下。 这是他先前梦到过的情景,也是他从来不愿意去回忆的场景,或许是上回应了江今棠要留下用膳,可慕辰一句要见他,他便鞠躬尽瘁,抛下了江今棠上了入宫的马车。 江今棠气不过。 江今棠吻了他。 再之后,江今棠让屈宁带他离京,入了镇守军,去了北疆。 怎么会这般……晏含英头疼起来。 慕辰分明是假的,他不是太子,原来……原来那些人说的是对的。 他就是这般愚笨愚忠,错把鱼目当珍珠,认了一个人,便丢了自己,一心扑在那个人身上,连带着身边的人也全都辜负。 晏含英胸口像破了个洞,心脏丢掉了,身体却并不觉得轻盈,只觉得变成了一缕游魂,连疼痛都成了奢望。 可是现在,他依仗的这具身体还并不知晓慕辰的身份是假,就这样一无所知地走向灭亡。 身体咳嗽不止,只说:“离开也好,太子多疑善妒,原本今棠还在府上,他便已经多次暗示过要我将今棠送走了。” “大人,”月皎有些不忍,“别管这些事了,大人,喝了药便歇下把。” 她是晏含英的贴身侍女,自十二岁入府便一直跟着晏含英,晏含英拿她当自己妹妹看待,月皎也待晏含英无比忠心,这么多年爱屋及乌,晏含英喜欢江今棠,她便也待江今棠好,晏含英与江今棠分道扬镳,她还是继续跟在晏含英身边。 “唯有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晏含英喃喃说,“旁人……不是不懂,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懂。” 他在府中养了两天病,勉强能下榻后,晏含英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出神,又问月皎:“风雪这么大……镇守军走到何处了?” “还没消息呢大人,”月皎说,“他到了北疆,安顿下来,会给大人送信的。” 晏含英却觉得或许不会了。 江今棠相比对他很是失望,就算送了信,北疆离京城路途遥远,大雪封山,一封信要送回京中,兴许也要大半年。 他轻轻叹口气,自语道:“许是此生都见不到今棠的信了。” 那时他不懂避谶,第二日,慕辰又从京中递了话过来,让他入宫商议事情。 晏含英入了宫,从此再没能从那高高的宫墙内走出。 慕辰往常给他准备的饭菜与汤药似乎都有下毒,晏含英逐渐发觉身体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府中传回消息,说月皎病了,快不行了,说想见晏含英。 下人都知晓晏含英如今在宫中,月皎说到底只是个侍女,不是她想见,就能见得到的,但还是想办法给晏含英递了信。 晏含英去找慕辰,他从前精心托举的太子如今早已不收掌控,他在慕辰面前也只能卑躬屈膝,再没见从前掌印的风光。 他向慕辰请求回府,但慕辰赏赐他的只有拒绝。 “臣只回去两个时辰,”晏含英神色木然,跪在地上行礼,“待月皎后事……后事置办妥帖,我便尽快回宫。” 坐在上首的男人不曾言语,晏含英便只能匍匐着,没能抬起头来。 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这样的折腾了,跪了一会儿便开始浑身疼痛,头晕目眩。 半晌,他被慕辰抓住了手臂,对方手指用了力的,抓得他有些疼了。 慕辰将他扶起来,晏含英原以为慕辰应下了,正欲开口,慕辰却道:“一个下人而已,回去做什么?” 晏含英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身体不由自主发抖,周身如泼了冷水般阵阵泛寒。 他声音近乎沙哑,道:“月皎是我的亲人!” “你敢忤逆太子了?”慕辰冷笑起来,“你还当自己是那个掌控朝政的掌印大人呢晏含英?” “小皇帝蠢笨,我可与他不一般。” “我没有要插手殿下的国事,”晏含英眼前阵阵发黑,却依然强撑着,一字一句道,“我扶持殿下入主东宫,将来等国丧过去便登基为帝,我从未想过要继续干预,我相信殿下能做好——” 他被慕辰掐住下巴,被迫仰起脸来,“晏含英,我若此刻上位,便是乱臣贼子,后世满是骂名……” “你既然真心想要替我谋划,不如尽了你最后的价值,我给你一个罪名,我杀了你,之后我会把你风光大葬了,反正你本也活不了太久对吧。” 晏含英瞳孔骤缩。 第56章 抱住了他的脖颈 “慕辰!”晏含英跌跌撞撞被慕辰拉扯着,他中毒已经很深了,这段时间身体总是虚弱,从寝殿走到这里来,几乎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到了如今,他已经没多少力气再走动了。 最开始刚意识到慕辰给他下毒的时候他只觉心中寒凉,也知晓慕辰多疑,这样的事情迟早都会发生,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慕辰入主东宫至今,也不过才两年。 可梦中的晏含英不清楚,梦外作壁上观的心中却明了,晏含英知晓,慕辰这般着急要将自己除去,无非便是因为,他鸠占鹊巢在,手里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怕有朝一日晏含英知晓了,或是那远在关外的江今棠知晓了,他手中所拥有的一切就都会消失,要重新归还到江今棠手中。 他已经享受过这样美好的、拥有权势与地位的感觉,绝不容许再将其拱手让人。 可晏含英不知道,他还以为,在自己一心捧上位的太子殿下猜忌自己手中的权利,不信任他。 他被慕辰拽着往门外走,他勉力强撑着身体,却也只是徒劳,只能喘息着说:“慕辰,你松开我,你的算计没什么不妥,等我将月皎的后事安顿好,我自己会想办法将命奉上,否则,现在随意寻找理由将我杀了,苍生也只会认为你杀伐无度。” 慕辰脚步总算停了下来,他将晏含英看着,大概是想探究他话语中的真假。 晏含英只觉得身体已濒临崩塌,梦中的他如此,梦外依旧如此。 他想清醒了,可是梦境似乎不受他的控制,又或者说,梦境的主人并非他自己的。 他像是被随手拉进来共同观赏一段旧事的观众,却又因为些许难言的意外,成为了这场旧戏的共演者。 晏含英心里有些难受,却又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断地做出错误的选择,然后走向一段已经既定的结局。 身体还在和慕辰交涉,也不过是一些扯皮的话,从执政权讲到军权,又讲到如今远在关外的江今棠。 慕辰最在意的还是江今棠,他知道玉佩的来历,也知晓江今棠的身份。 他本就是真正的太子遗孤,若是再关外征战有了军功,往后身份败露,继位名正言顺。 晏含英又在想系统说的那段剧情,系统说江今棠要入官场为官,所行也是文人墨客之道,与这梦境中并不相同。 第53章 若是梦中发生的一切是真,那江今棠往后又要找什么样的理由将自己杀了? 他能活到江今棠归京那一日么? 晏含英心觉不对,但看系统那蠢模样,也不像是有什么城府的样子。 除非,系统也有受人蒙蔽。 晏含英多留了个心眼。 他又在宫中待了很长时间,春去秋来,四季流转,又是一年冬日,慕辰贪图享乐,在城郊置办了秋猎,这段时日并不在宫中。 晏含英这才找到时机离开皇宫,回了晏府。 晏府早已荒芜一片,连下人似乎都已经被遣散,院中生了杂草,虽未贴上封条,却也已经同抄家没什么两样了。 晏含英恍惚了一瞬。 他还从来不曾见过晏府这个模样,是陌生的,让他分外彷徨。 但身体却像是早已预料,没什么很过激的情绪波动,只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而后抬脚离去。 晏含英后知后觉,他想趁此机会逃出京城。 也是,为晏府翻案需要皇帝的授意,如今高位之上的人待他不好,不信任,甚至想要他去死,他若继续留在京中,只会得不偿失,倒不如先行离开,等着新的时机。 可他也不知晓自己还能否有新的时机了。 到底也没算错。 出逃仅一日,慕辰的侍从便将他抓了回去,道晏含英意图谋害太子畏罪潜逃,草率地将他关进大牢。 廷杖之刑几乎已经打断了晏含英的傲骨,他躺在大狱里时几次三番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直到北疆镇守军归京,江今棠闯进地牢,顶着造反的罪名将晏含英带了出去。 晏含英躺在榻上,到了这种时候,身上的伤痛似乎也无法再被察觉了,像是身躯已经死了,只是魂魄残存着一口气,也便不会再为了伤势而痛苦。 他在江今棠在城外安置的小屋子里住着,江今棠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他们却已经没了多少话可以说。 江今棠坐在榻边给晏含英喂药,晏含英听见了江今棠的心声。 杂乱无章的,像是在迷茫,说着一些无法连贯的字词与句子。 晏含英恍然大悟,彻底明白,原来这是江今棠的梦。 或许是江今棠快醒了,又或许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些往事,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想走马灯一般快速地流淌起来。 江今棠原本的人生,就这样完完整整地展露在晏含英面前,从关外回来,顶着谋乱的罪名遭人追杀,又在北疆镇守军的支持下建立起义军。 曾经也有某一夜里,他和晏含英说,他要将慕辰拉下皇位,他说慕辰当不好皇帝,他说晏含英眼光不好。 晏含英没有否认江今棠这番话,他承认自己确实眼光不太好,他原本以为,慕辰会是个聪明的君王,最起码,能有那么一丁点的良知与感恩回馈的心。 他晏含英遗臭万年没关系,生不如死也没关系,只要他能念着自己往日的帮扶,替他帮晏家平反便够了。 可惜,就这样的请求,慕辰也不会应答了他。 江今棠又问:“你不高兴,是不想我这么做?” “他是太子,”晏含英语气缓慢,似是已经麻木。“他是……我姐姐的侄子……” “……” 江今棠沉默着,只是看着晏含英苍白消瘦的面庞,这几日他叫了军医来看过,晏含英身上中了毒,他自小体弱,身体本就不好,这毒蔓延极快,已经侵蚀了他五脏六腑,早已经没得救了。 如今只是活一日算一日,不清楚什么时候便会没命。 晏含英还在喝药,汤药很是酸苦,入了口便想要呕出来,又只能强忍着,只觉得喉间满是血腥气。 他闷咳了两声,胸腔都扯得阵痛,忽然便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犹如狂风骇浪般没顶袭来的心痛与伤心。 晏含英一时间快要昏厥,却又感到那样的情绪像是隔着一层薄雾,并非属于他自己。 似乎是江今棠的。 原来在江今棠的梦中,还能与他感同身受。 晏含英怔怔地想。 他又听见江今棠故作无事般说:“随便你,反正……他从未真心待你。” 晏含英沉默着。 江今棠将他喝完的药碗端走了,起了身,他视线又在桌上一转,看到了给晏含英换衣时从身上取下的杂物。 江今棠忽然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将桌上的那枚玉佩拿起来,道:“怎么在你这里,原来当初被你捡到了吗?” 晏含英恍惚了一瞬,“你说什么?” “这个玉佩,”江今棠也有些茫然,“似乎是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弄丢了,当初在书院找了许久,原是被师父捡去了。” 时至今日,他才终于又叫出了一声师父,晏含英却并不觉得欢喜,只像是遭了雷劈一般,浑身僵硬发冷,转而满腔怨怒与痛苦漫上心头。 江今棠瞳孔骤缩,忙扑上去,扶住了晏含英的身体,“师父!” 话音刚落,晏含英已气急攻心,呕出大口血。 他呛咳着,转而清醒过来。 在梦中受了惊,晏含英咳嗽不止,强撑着身体坐起来,耳边也嗡嗡直响。 好半晌,他才后知后觉感到江今棠在自己身边,手忙脚乱地拍着他的后背,“师父可是梦魇了,怎么忽然咳嗽,要不要喝点水?” 他起身去端水,刚走出去两步,晏含英却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腕,一向孱弱的人,竟然将江今棠拽坐在榻上。 江今棠明显懵了一瞬,正要开口,晏含英居然抬手抱住了他的脖颈。 江今棠一瞬间身体僵直,说话都结巴起来,“师……师父……” 怎么忽然这么亲密。 他喉结一紧,只感到肩头衣衫似乎是湿透了,泪渍冰冰凉凉的,所有旖旎的心思都被冻僵湮灭。 江今棠又慌乱起来,“怎么了?” 先前他给晏含英扇风,结果自己趴在榻边睡着了,还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怎么他自己没事,晏含英才像那个做了噩梦的人。 晏含英什么都不曾说。 只用江今棠的衣襟擦了擦脸,将泪水擦去了,又平静地将对方推开。 是有些过界了,晏含英想,情绪一时激动,做了个梦,倒真像和江今棠分离两年似的,一时有些没控制住情绪,现下控制住了,也就将人松开了。 晏含英轻咳一声,迎着江今棠茫然地视线,道:“睡懵了,还以为你是我姐姐。” 江今棠一时难免觉得失落,“啊……无事……” 晏含英睡醒了就想吃,又有些想要逃避似的,“我饿了,你去小厨房催一下,把晚膳端上来。” 他故意打发江今棠,江今棠也听得出来,应声出去了,又站在门外走了会儿神。 梦中的那些事,按系统所说,都是前世发生过的事情,晏含英当初是不知晓慕辰身世有假,才会盲目帮衬慕辰,最终被慕辰害成那样。 如今晏含英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应该不会再重蹈覆辙才对,现下还留着慕辰,莫非又有什么别的打算? 他走了会儿神,房门忽然砸上了什么东西,吓得江今棠一激灵。 晏含英在屋里骂道:“站门口做什么?你要饿死我不成?” “我这就去,”江今棠转身往台阶下走,“这就去。” 脚步声总算远去,晏含英松了口气,撑着脑袋靠在软枕上。 做的那场梦他实在是有些恍惚了,被欺骗被利用被抛弃,让他心情格外糟糕,但又很是庆幸,这些事情上位发生,还有机会可以改变。 但或许是梦境太过漫长,恍若真的过了两年,他发觉自己对江今棠的感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说起来,这两天好像都没听见好感度的动静,难道是他对自己的情感出现了误解,多想了? 【作者有话说】 小虐怡情,后面不虐了 第57章 既然你我两情相悦 江今棠很快带着晚膳回来了,晏含英走着神,食不知味,心里想着事情。 虽然那梦境并非属于自己,但也算是亲身经历过,哪怕痛苦,还是让他从中学会了点什么。 有些抉择并不可取,但有些可以,他一向很擅长从往事里汲取教训。 晏含英咬着筷子,江今棠观察着他的神色,给他碗里夹菜,问:“师父……是不爱吃吗?” “没有,”晏含英回过神来,将手中筷子放下了,“之前那个玉米饼呢?” “啊,我见师父吃不下了,扔了又浪费,我便自己吃了。”江今棠有点心虚,“小厨房里还有热的,师父若是想要,我现在去小厨房拿。” “吃饭呢走什么,”晏含英抬筷子敲江今棠碗边,“吃你的。” “哦哦,”江今棠又小心翼翼坐回去,“师父是不是不太高兴?” “还好,”晏含英说,“没有不高兴,在想事情。” 江今棠心中惴惴不安,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停下了话头。 第54章 陪晏含英用完膳,又听着晏含英絮絮叨叨和他说事,说将来入了朝堂,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要考虑长远,不要意气用事。 江今棠想起梦中那个苍白虚弱的晏含英,他沉默着,心想,晏含英自己也不见得多么谨言慎行,行事也很是固执,认定的事情,认定的人,无论是谁都无法劝他回头。 都到了那种地步了,却还在心甘情愿为了慕辰牺牲。 若晏含英在意的只是太子的身份,而非慕辰本人,往后兴许还会为自己牺牲。 但江今棠争来抢去,不是想要晏含英为自己牺牲的。 不过看晏含英这样子,是想要先隐瞒自己的身世,让他暂时先入朝为官? 这和晏含英之前的打算似乎有些不一样。 但江今棠不是晏含英肚子里的蛔虫,他猜不出晏含英的想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今生,他不会离开晏含英。 上一世做错了选择,他主动的远离,却将他们二人一同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说不后悔是假的,只是更多的是庆幸,他还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晏含英忽然一卷书敲在他脑袋上,不悦道:“同你说话呢,走什么神?” “抱歉师父,”江今棠捂着脑袋主动道歉,“饭饱神衰,有些困了。” “困了就去睡觉。”说完,晏含英又觉得不对,既然他今日入的是江今棠的梦境,只能说明江今棠也跟着睡过回笼觉,刚睡过又困了? 晏含英犹疑地看着他,问:“你昨夜没睡觉么?” “睡了。”江今棠心虚更甚,“兴许是因为……天寒,师父屋中温暖,所以才……” “行了,”晏含英摆摆手,“困了便回去睡觉,对了,叫月皎去慕辰院子里,把小飘抱过来,我给她请了个大夫,小姑娘快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江今棠照做了。 不过多时,月皎抱着张飘进屋里来,晏含英见着张飘心里高兴,小姑娘也高兴,他抱着张飘逗她说话,月皎还没走,打着呵欠说:“大人,要不要去拿些点心来?” “今夜先不拿了,”晏含英道,“吃多了坏牙,明日你同我一同出府去,带着小飘,给她做一些新衣衫。” “诶好,”月皎知晓晏含英做不到早起,也不用担心自己要早起,于是便和晏含英道,“我明日来服侍大人换衣,说起来,这段时日大人衣食住行都不需要我帮忙了呢。” 月皎嘟囔着,像是有些吃味。 晏含英忍不住笑道:“你和江今棠争风吃醋做什么?其他人家的侍女都巴望着家里的主子少给点活呢,你们怎么还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揽?” “别人是别人,大人是大人,”月皎说,“别人和大人又不一样。” “少贫嘴,去接一下大夫。” “诶。” 大夫是晏含英请屈宁帮他找的,京中的大夫他怕有异常,不敢带回府中来。 屈宁从关外找回一个行脚大夫,这些年一直跟着北疆镇守军出征,是屈宁所信任之人。 屈宁亲自带着人来了,来了晏含英才知晓,这大夫原是个女子。 “慕容不会京话,怕你们不好交流,我便跟着过来了,”屈宁同晏含英说话,他也有一段时日不曾见过晏含英了,知晓晏含英病了,也抽不出空闲时过来探望,“你看着身体似是还未好全,先前中的什么毒?” “北疆的,”晏含英抱着手炉靠在榻上,“查来查去,只剩小皇帝了,故意将罪名仍在江今棠头上的,像是有意针对今棠。” 顿了顿,晏含英又想,小皇帝是否知晓江今棠的身世? 应当是不知晓的。 可若是不知晓,到底又是什么人在背后指使? “我回了一趟宫中,”晏含英道,“宫里的人似乎没什么异常……你还记得我上次杀了一个太监的事吗?” “小皇帝当时很器重的那个小太监?” “嗯,”晏含英怎么都觉得不对,“他之前给我的感觉便很奇怪,我有些说不清楚。” 其实也不是说不清楚,而是有些话,他和屈宁说不清楚。 那个名字像医疗公司的小太监,给他感觉很熟悉,像现代人。 那人死的时候有一瞬惊讶,但仿佛也不怕死。 从见过那人之后,晏含英便感觉事情走向有些奇怪,若非是今天做了那样漫长的梦,他开始思索和回忆之前发生的一切,他都快要将那人忘记了。 “人已经死了,”屈宁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劝慰道,“不必多虑。” “你带回来的这个,”晏含英又转了话题,问,“她本名叫慕容?” “不是,她叫慕容令,从前北疆认识的,她们那边说话就这样,喜欢把名字拆开来念,”屈宁笑道,“你问我帮忙,我想了想,把她叫回来,她还问我要了很多报酬。” “要了什么?”晏含英难得想要八卦,“总不能是以身相许。” 屈宁:“……” 晏含英:“……” 晏含英忽然有些尴尬起来,“你……你今日陪着一起过来,是因为……” “嗯,”屈宁人高马大的,这时候也羞怯起来,“还没定日子,她说,想让我陪她回北疆去,我问她我京中官职怎么办呢,她说让我在官职和自由里选一个……” 晏含英走了神,也没注意屈宁后面说了什么。 也难怪,晏含英想,当初江今棠便是这个时候跟着屈宁回的北疆,这些“剧情”都还在按着时间,继续往前发展着。 晏含英脸色微微沉下来。 这次他不会让江今棠去北疆的,离开了京城,他就会逐渐失去京中朝堂的优势,被人趁虚而入,往后带着起义军回京,夺权也会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若是江今棠一定要离开,他不介意把人打断腿绑起来,直到把他送上皇位。 * 张飘的身体没什么异样,慕容令暂时找不到症结,只说小姑娘有些体虚,平时要多滋补,不要挑食。 屈宁转述着慕容令的话,又和晏含英道:“同你儿时一样呢,挑嘴,体弱体虚,是不是你这屋中风水不对,怎么养一个病一个?” “胡说八道什么,”晏含英不悦道,“这是我爹娘精心挑选的风水宝地,怎么可能风水不对。” “我瞎说的,别放心上。” 屈宁带着慕容令走了,张飘年岁尚小,已经睡熟了。 晏含英将她抱回榻上,放在里侧,跟着一起躺下去。 小姑娘身上有一些幼儿的乳臭味,晏含英情绪平静下来,盘算着明日要去做的事,慢慢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晏含英被月皎叫起来,他惺忪着睡眼坐在梳妆镜前等着月皎替他绑发辫。 他打着呵欠,含糊着问:“今棠呢?” “少爷清早便起来去书院啦,”月皎道,“少爷念书可真是勤奋呢,起早贪黑,下个月春闱,他一定能一举夺魁的。” “对他这么有信心呢,”晏含英轻笑起来,“要不我也送你去学点什么,考个女官。” “我才不要呢,”月皎连连摇头,“想当女官的自然会去,我又不想,我只想跟着大人在府中服侍。” 晏含英冷笑一声,“不想上班而已,在我这轻松罢了。” “大人您在说什么呢,我听不太懂。” 晏含英也没多解释,只起了身,道:“走了。” 今日出行未乘马车,晏含英戴了帷帽,轻纱将面容遮去了,月皎抱着张飘,俩小丫头都很兴奋,眼睛四处张望着。 晏含英心里还在想着系统的那个任务,在布匹铺子挑布料的时候晏含英让月皎去挑了,自己却心不在焉坐在一旁出神。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乐意接手系统的这个任务,但系统的那个药丸对他来说是极大的诱惑,尤其是看到梦里的将来之后,那药丸越发重要起来。 若是不幸没能避开原本的剧情发展,需要逃跑的时候,这药丸能派上大用场。 为了药丸! 晏含英鼓励着自己,一抬头,却忽然瞧见慕高朗在街巷上走着,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文士。 晏含英微微皱了皱眉,察觉到对方看过来的一瞬,他将轻纱放下挡住了脸,又状似无意般消失在门后。 那是谁? 晏含英总觉得有些熟悉,可思来想去,他对那人着实没什么印象,分明便是第一次见。 又一瞧时辰,也到了他要去见江今棠的时候了。 晏含英便和一旁挑布料的月皎道:“我荷包给你,里头银两应当足够,挑了布料再带着小飘去裁缝铺,成衣铺也去瞧瞧,若有合适的便定下来,还有首饰,点心,小飘年纪小,不会说话,你看着合适的便给她买了,你自己若是喜欢也买了,我还有事,你们逛累了便回府,不必寻我。” “诶,”月皎没来得及说话,“大人——” 大人已经匆匆离去了。 第55章 晏大人在巷子口吞服了系统的易容丹。 他这回没有刻意换女装,只是换下了先前穿出来的衣衫。 反正江今棠上回也已经知晓他是男的了,再着女装去,江今棠恐怕要怀疑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晏含英整理着衣襟,从巷子口出来,又碰见月皎抱着张飘出来,为了试验易容丹起效了,他又故意往月皎面前走了一圈。 月皎没认出他来。 晏含英松了口气,转身往那曾让他丢尽脸面的茶楼走去,又回到了那熟悉的厢房。 这次他吃一堑长一智,仔细检查了桌上的熏香与茶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坐回到原位,等着江今棠前来相见。 日头已至午时,门外传来平缓地脚步声。 很快,门吱呀一声被人自外面推开,江今棠入了厢房,见到晏含英,脚步微微一顿,很快又自如地上前来,语气多少有些冷淡:“公子这次又约见我,是有何事?” “你先坐,”晏含英僵硬地说,“坐下我与你细说。” 江今棠也没拒绝,他知晓来的人是谁,也知晓他要说什么。 他有些紧张兴奋,面上勉强维持着冷静,只是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控制着情绪,“公子请说——” “我心悦你。”晏含英一鼓作气,把那些啰里吧嗦的前置句子都省略了,直接说了关键句。 他只想早点把任务做完,然后回去继续安排自己扶江今棠入朝堂争权的计划。 他说完了,起了身,道:“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我先走了。” “你心悦我?”江今棠听到这番话,虽知是假的,但心中却分外欢喜,要强忍着欣喜,只说,“真是很巧,我也心悦你。” 晏含英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你喜欢我?”晏含英面上表情近乎皲裂,“你喜欢我什么?我们才见了两面!” 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徒弟,居然对一个只见了两面的人说喜欢! 简直不可理喻! “可你也才见了我两面,不是么?”江今棠抬起眼来,他眼睛里还是不加掩饰的温和笑意,“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好,既然你我两情相悦,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不若今朝便将事情定下来。” “定什么?”晏含英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门上,又被江今棠拉着手腕拉回去。 他被江今棠抱在怀里,懵了一瞬,直到江今棠偏着脸亲他的面颊,又一点点吻到唇瓣上,他才骤然回神,用力推着对方的胸膛,勉强仰着头,说:“什么定下来,这是在做什么——唔……” 江今棠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腕,手指陷进他口中,耍弄他的软舌,阻止他继续说话。 “你亲口说心悦我的,”江今棠咬着他的喉结,又像把脑袋埋进主人怀里讨摸的大型犬,含含糊糊道,“不可说话不算话。” 【作者有话说】 晏含英:ber,这发展对吗 第58章 江今棠是狗变的 吻下来的时候晏含英脑子空白了一瞬。 只是这一瞬的迟钝,他便被彻底拿走了掌控权,被江今棠拦腰抱起,转眼便被放到床榻上。 床幔纠缠起来,江今棠的吻落在他的脸颊,落在他的唇瓣上,唇间顶开齿关,与他彻底纠缠。 晏含英被吻得有些喘不上气了,鼻腔内满是熟悉的冷梅香,是江今棠惯用的熏香,晏含英已经很熟悉了,正是这样的熟悉,却让晏含英越发惶恐起来。 他挣扎着,想从对方的禁锢当中脱身,却又被江今棠紧紧禁锢在怀中,江今棠抱着他,将他压在榻上,他看起来倒是文气,谁能料到力气竟这般大,让晏含英无力挣脱。 晏含英徒劳地想要劝他回头是岸,却又不想透露出自己的身份,只能捡着些许还算正常的语气与话,说:“你不能如此。” “为何不能?”江今棠已将手指搭在了晏含英的衣带处,一副下一瞬就要将他衣带扯散的模样,“弄我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不能做这样的事?” “你我都是男人,”晏含英不清楚江今棠哪搞来的歪理邪说,硬着头皮试图找理由说服对方,“不是两情相悦便一定要在一起的,也况且你我都是男人,若是生了这样龌龊的情事,往后世人要如何看待你我?” “我为何要看世人的目光?”江今棠却反问道,“如今只有你有两人在此,我想,应当不会有人知晓你我发生过什么。” 说着,他还去咬了晏含英的锁骨,咬得晏含英倒吸一口凉气,手腕始终撑在他对方胸膛前,已经尽力在推拒了,“你还想发生什么?抱着亲一会儿得了。” “不够,”江今棠来时喝了点酒,原本只是想壮壮胆,似乎是喝得有点多了,多少也有点醉了,他趴在晏含英身上,含含糊糊又有点委屈,说,“我不想只是亲一亲,上回也是亲一亲——” “你上回还替我手()了,”晏含英没好气地提醒他,“你就差把手指放进去了,还不知足?” 江今棠一时间被堵得无话可说,面颊却持续地泛红起来,不知晓是不是又想到了上回发生的那些事情。 晏含英看清了他的表情,晏含英简直无语。 他一巴掌扇在江今棠脸颊上,却没有用太多力,只是想要让对方清醒一点而已,却没想到一巴掌下去,江今棠捂住自己半边脸,脸颊却越来越红。 晏含英也感到身体相贴的地方似乎出现了一些什么了不得的变化。 晏含英两眼一黑。 他什么时候把徒弟养成变态了! 晏含英如今心情很是复杂,也说不准自己是因为江今棠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互生情愫而生气,还是在为了江今棠想上自己而生气。 他挣扎了,挣扎没有用。 江今棠力气太大,他又是个体虚柔弱的弱男子,挣扎不了的。 江今棠已经拆解了他的衣带,晏含英想着江今棠也不知晓这是他本人,身为师父的颜面暂时还能保住。 反正,他其实也不是太过抗拒,只是有些惶恐而已。 于是晏含英彻底摆烂,躺平在床榻上,又听见江今棠道:“你衣带都没系好,难道不是故意等着这种事情发生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晏含英皱起眉来,“我只是穿衣时太着急了,手忙脚乱没系好而已。” 江今棠似乎是没信,他又觉得晏含英啰嗦,他不想从对方口中听见自己不想听见的话,于是便伸手捂住了晏含英的唇瓣,顺手将他的衣衫扒了个干净。 …… 狗东西。 晏含英睁着眼看着床栏上精细的雕花,神情是麻木的,心中却持续不断地冒着同一个念头——江今棠是狗变的。 咬人很痛。 他身体无处不是酸痛的,能看见的地方都有某小狗因为急色而留下的齿痕与吻痕。 那时他还咬着晏含英的手指,而后遭到晏含英一拳落在脑袋上,晏含英眼尾都是绯红的,不住地喘息着,连声音都已经破碎,却还是张口骂道:“嘬嘬嘬,嘬鸡爪呢你!给我松嘴!” 江今棠委屈地松开牙,又讨好似的去亲亲晏含英的脸颊与唇瓣,听着晏含英口中的轻哼,心中却格外满足。 他知道自己狡猾,晏含英比他更狡猾,但晏含英算计了一辈子,却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以这种理由躺在徒弟的身下,却没办法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隐忍不发。 他占了这个便宜,仗着晏含英不敢追究,才终于把师父算计到了自己手中。 晏含英睡过去之后,他抱着晏含英,神色是餍足的,心底却是空落的,这段时间系统似乎出了什么故障,他已经无法联系上了,晏含英似乎也联系不上了,好感度播报消失不见,他有些惶惶不安,不知晓晏含英的好感度是否有发生变化,又是否因为自己今日的举动而下降,而生出厌恶。 若是有的话,他和师父之间的距离兴许又要拉远了。 江今棠满怀心事地睡去了,睡至半夜倒是晏含英做了个噩梦,自己先醒了。 晏含英下意识摸了摸靠在自己胸前的脑袋,木然想着事情。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只是想着江今棠着实青涩了些,看着像是有故意去学过,但理论结合实际,他做得很差劲儿,没头没脑地莽冲。 晏含英心想,同性恋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他还是回去当直男好了。 江今棠还在睡着,易容丹也有时效,晏含英担心江今棠发现自己的真实样貌,到时候恐怕得尴尬得想死,为了他们两个人的命着想,他还是在江今棠醒来前离开好了。 于是晏含英强忍着身上的不适从江今棠身下爬出来,匆匆套上衣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厢房。 他若知晓江今棠会因为这一句话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便也就不答应系统来做这样的任务。 他也是没想到,江今棠上回对自己动手是因为他中了药,他也没往江今棠的性取向上去深思,没想到江今棠原来是真被自己养成了断袖…… 第56章 晏含英坐在马车上,想到这里时只觉得懊恼和烦躁,却又无计可施。 屁股还有点痛,他坐马车坐得不舒服,又只好趴下去,把玩着自己的荷包。 他不能表现得太在意。晏含英想。 他原本便对江今棠有好感,好感度也已经向他说明了一切,如果抛开师徒的身份,抛开时代背景,他也可以当自己和一个有好感的人四一九…… 晏含英烦躁地将脑袋埋进软垫里。 抛不开。 一点都抛不开。 还是当没发生过好了。 晏含英满怀心思地回了府邸,先叫月皎给他备了热水,他要沐浴。 月皎将热水倒入浴桶中,看着歪七扭八靠在小榻上的晏含英,忍不住问:“大人,您怎么瞧着这么累呀,昨夜去了何处?” “我昨夜什么地方都没去,”晏含英恹恹道,“我便在府中。” 月皎懵了懵,“啊?” “你记住我在府中便好了,”晏含英说,“至于我在府中何处,别问。” “哦哦。”晏含英不让问,月皎便不问了。 小姑娘就这点好,从来不多话,很乖巧,很让晏含英放心。 她将屏风展开,挡在浴桶外,道:“大人,去沐浴吧,我先出去了,水凉了再叫我。” “嗯。” 听到门关上了,晏含英这才艰难爬起来,褪下衣衫站在镜前仔细地看了又看。 太可恨了,浑身都是痕迹,他又得穿得严严实实去遮挡。 晏含英恨恨地躺进浴桶内,阖上了眼,想再小憩片刻。 他也没想到,只是小睡一会儿也会入梦。 他又回到了那个风雪肆虐的两年后,他躺在床榻上,身体的颓败已经能被梦外寄身的魂魄察觉,他知晓这具身体已经快要死了,也知晓,这次的梦境或许不会太长。 自从上回知晓了玉佩真正的归属,晏含英便一蹶不振,大夫来了几次,救了几次,勉强保下一条命来。 江今棠似乎也猜到了他忽然病重的原因,晏含英醒了,他便坐在晏含英的床榻边,问他:”这玉佩背后有秘密,是不是?” 晏含英唇瓣干裂,苍白而无血色,他闭上眼,像是不想回答,又像是单纯在逃避。 “你从前,是将这块玉佩,当做是慕辰的了,对不对?”他还在继续直戳了当地询问着,“所以,慕辰并非什么先太子的遗孤,也并非你长姐的侄子。” 他看见晏含英的唇瓣已经开始在不住颤抖了,他清楚自己说的话正像无数把刀子一般往晏含英的心口扎,他看着晏含英那副样子,自己心里也难受,却还是觉得这种事情,他确实应该同晏含英讲清楚最起码,要让他认清楚现实。 “我才是你要找的人,对吧,晏含英,”江今棠一字一顿说,“你认错人了,你被欺骗了,那些骗你的人,甚至想着要将你除去,大概只是为了杀人灭口。” “够了今棠,”晏含英哑声道,“别再说了。” “我知晓我愚蠢,我识人不清,我——”他话音堵在口中,忽然只剩下满腔血气,只能如同请求一般,说,“别再说了。” 江今棠便沉默了一会儿。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问:“和我走吗,晏含英?” 晏含英睫羽颤了颤,“去哪?” “回北疆,”江今棠说,“别争了,权势,地位,争过来又有什么意义,你还是没有自由,还不如和我一起去——” “我不走,”晏含英木然道,“我要争皇权。” “……” 又是一阵沉默,江今棠问:“你能用什么争呢?” “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有!”晏含英忽然情绪激动起来,“我怎么没有,我还有你,你才是太子,你说得对,你才是太子,我应当扶持你上位,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我不想,”江今棠平静地拒绝,“我不想做什么太子,也不想留在京中,晏含英,你不要用你自以为是的想法来帮我做决定,这世间不想争权夺利的人多得是,我并不想要。” 话音刚落,他却忽然有些后悔。 尤其是看到晏含英怔然的神色时,那份后悔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你好好休息,”江今棠收回了视线,起了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59章 我想要亲一下师父! 江今棠忙着管理起义军,这段时日或许有战,晏含英不清楚身体是不是回光返照,如今也有力气下地行走了,只是廷杖落在腿上的伤一直在反复溃烂,他却已经感受不到太多疼痛了。 晏含英在院子里看见了一小株生了枝干的小树,冬日天寒,他不知晓这样孱弱的树苗要如何从风雪中存活下来,从前锦衣玉食,他从未养过花草树木,见它虚弱,却也无济于事,想不出办法去缓解。 他看着树苗出神,又忍不住想,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一株树苗,孤身一人,便连活下去都做不到。 真是无用。 晏含英看久了那树苗,看得自己心中伤感,也不清楚为何到了这个时候忽然伤春悲秋了起来,他有些难受,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变了样,再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也不再是儿时的模样。 他忽然想起那年晏家满门抄斩的夜里,父亲将他从围墙上扔下去,让他去找长姐,那时长姐刚刚丧夫,王府一片颓败,他被长姐拉着手走了很远的路,路上遇到过追兵,遇到过流民匪寇,也遇到过山崩雪灾,他和长姐找到了一处暂时可以蜗居的地方,那时候长姐抱着他,和他轻声说话,说爹娘将他们送出来,是想要他们活着。 要忘记仇恨,黎明苍生在皇权面前如同草芥,他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复仇上,反而很容易丢掉性命。 晏含英当初是听进去了的,只是年岁尚小,很多事情听不明白,想不明白。 有一天他从梦里睡醒过来,他身体冻得僵硬,呼吸也很是滚烫。 他迷蒙地爬起来,却只看见自己在荒芜一片的山野里,房屋倒坍,火势蔓延。 后来他才听将他抱出来的老乞丐说,山匪在村子里烧杀抢掠,都是火,他看晏含英在角落里缩着睡觉,似乎已经是唯一一个活物了。 所以他把晏含英抱了出来。 晏含英问他姐姐在哪,问他家在哪,他什么都没办法告诉晏含英,只能看着小孩在自己面前哭。 然后他牵着晏含英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穿过无数城镇,将晏含英带回了京城,将他卖给了来买人的小黄门。 晏含英已经完全忘记了长姐和他说的那些话了,皇权之下人如蝼蚁,他便更要想办法爬到万人之上。 他说到做到,他爬上去了,然后,又被冒名顶替的骗子一把拉了下来。 晏含英恨先帝,恨所有沽名钓誉之人,恨到最后甚至连江今棠也恨上了,恨他不懂自己的痛苦,恨他天真地追寻自由的风。 恨自己蠢笨无力。 回光返照之后是越来越虚弱的身体,晏含英躺在床榻上,江今棠刚从外面回来,他脸上还沾着血,不是他自己的,是别人的。 晏含英从来没想到从前自己当文臣养大的徒弟,有朝一日会以武将的身份站在自己面前,他才惊觉自己似乎从来没将任何人看透过。 江今棠却说:“我是为了你才走到这一步的,晏含英。” “我知晓你在宫中受苦,我想尽办法回到京中来,慕辰要杀我,路上皆是埋伏,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召集起义军去反抗。” “嗯,”晏含英淡声说,“是我害了你。” “我并非怪罪你牵连的意思,”江今棠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清楚我为何要留在你身边,又为何要离开你。” “我不知晓,”晏含英只是逃避,他闭着眼,偏开脸,他说,“我不应该知晓。” 仇恨已经剥夺了他正常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他的心已经放不下复仇以外的其他事了,他没办法爱江今棠。 所以,干脆不要知晓江今棠的情谊,只要他不知晓,他就可以…… 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利用,去分离。 晏含英回避,江今棠生气。 他又走了,之后,晏含英在这座破败的小屋里,又见到了慕辰。 慕辰早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过来。 这段时日战事吃紧,江今棠手中起义军难以抵抗宫中禁军,这事情江今棠不会与他提起,晏含英足不出户,也便不知晓。 如今见了慕辰,他才知道江今棠往常站在自己面前时背后顶着多大的压力。 晏含英甚至觉得自己活着,对江今棠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他平静地看着慕辰,问他:“你要杀我么?” 若是杀了他,江今棠便能放弃一切,如他所愿,去他想去的地方,过他想过的生活,追寻他想要的生活了。 可慕辰没有杀他,慕辰将他带回了宫中,继续让他住在之前安置的寝殿内。 第57章 风雪实在太大,他站在院子里看着枯败的树干,他想,原来是想用他来威胁江今棠。 可是没有人能用他来威胁任何人,也没有人能掌控他的生死。 他晏含英的傲气一直都在,伤病至今,其实并未磨灭掉分毫。 所以死去的时候,也是那么地毫无畏惧与义无反顾。 魂魄乘着风雪远去,身躯被风雪安葬。 晏含英揉揉眼,打了个呵欠,醒了。 死的时候是轻松的,他不觉得痛苦,也像是在那一瞬间消弭了一切,他现在一身轻松,从已经有些泛凉的浴桶中起了身,擦着身上的水渍往外走,又站在梳妆镜前套上里衣与长衫。 将潮湿的头发揽到身后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晏含英一时不快,皱着眉转头望向身后,“怎么不打招呼就进来——” 话音未落,他眼前却晃过一道白光,江今棠冷着脸,提着刀,闯进他的厢房,手起刀落,一刀洞穿了他的胸口。 晏含英还未感到疼痛,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转眼便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江今棠轻声和什么人说话:“这是最后一缕魂魄了,你要把他送去哪里?” “直接送回到最开始的时候肯定是不行的,”系统的声音响起来,“他现在魂魄都是散的,身体撑不住,得先放到一个安定的地方养几年再带回来。” 江今棠沉默着,半晌,他说:“好。” …… 晏含英再次睁开眼。 这次,他还在浴桶中躺着。 水已经凉了,难怪总觉得身体冰凉。 晏含英虚惊一场般坐起身来,心跳尚且很快,他站在浴桶里怔怔出着神,许久之后才恢复了正常。 晏含英湿漉漉地撑着脑袋,有些头疼地闭着眼。 他是晏含英。 晏含英是他。 搞半天,现代才是他穿过去的,他本来就是大宁人? 怪不得他这么快就能适应在古代当人上人的美好生活。 真是平白无故让他当了几年牛马。 但看江今棠的反应,江今棠似乎也没有前世的记忆,这是重开的新时间线? 晏含英现在找不到答案,心里乱糟糟的,又没什么力气起身。 许久之后,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晏含英仗着有屏风挡着,恹恹道:“进来。” 房门吱呀响起来,脚步声也逐渐靠近,晏含英一抬头,与江今棠对视了一眼。 晏含英如今看江今棠心情有些复杂。 前世死之前他是有感知到江今棠的爱欲的,但是这辈子怎么回事,怎么能和才见了两次面的人做那种事…… 没有记忆,所以变心了? 晏含英又闭上眼,长叹一口气,道:“渣男。” “啊?”江今棠有些懵,没听懂。 他今早睡过了,做了很漫长的梦,醒来的时候晏含英已经走了,江今棠有点郁闷。 昨晚是他初尝情事,他很兴奋,兴奋到他好像比晏含英睡得还早,实在是丢脸。 早上晏含英又先他一步醒了,他更丢脸。 “师父……”江今棠如今看着晏含英总有些心情复杂,视线落在晏含英身上的吻痕,又有点脸红,“那个……师父……水凉了,月皎说你一直在沐浴,没叫人,我才说进来瞧瞧的。” “嗯,”晏含英有点烦他,“去抬热水来。” “我这就去。” 江今棠转身走了,晏含英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吻痕,心情更是糟糕。 狗东西,居然看见了也不多问两句,只怕现在满脑子都是他昨儿共赴巫山的情哥哥吧! 情哥哥本人有点气恼,他在浴桶里躺了一会儿,江今棠抬了热水来,小心往浴桶里灌。 晏含英看着江今棠通红的耳廓和脖颈,心思忽然一动,又喊他:“今棠,我有话问你。” 江今棠有点紧张。 晏含英要装昨夜与自己在一起的人不是他,他也只能跟着装模作样,但有些话便问不出口了,他憋得慌,又好奇晏含英想问什么。 晏含英却道:“你要是皇帝,你会想要什么?” “啊?”江今棠没想到他会问和情爱无关的事情,一时间有些失落,“我要是皇帝……我……” 他走着神想,皇帝能不能娶掌印当皇后? 会……会被掌印大人骂死的吧…… 要是被骂死的话……那真是做鬼也风流了。 江今棠想到这里,神思越飘越远,忽然被晏含英扑了一脑袋水,“发什么呆呢?” 江今棠额前发丝滴着水,他微微红着脸,终究还是忍不住了,直戳了当胡言乱语起来:“我想要亲一下师父!” 晏含英:“?” 晏含英懵道:“你说什么?” “师父问我想要什么……”江今棠小心翼翼地说,“我就想……亲一下师父……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晏含英:你就这点出息??? 江今棠:这这这这不是师父问我想要什么嘛…… 第60章 小狗似的胡乱撕咬 晏含英:“???” 他还是一副没能回过神来的样子,江今棠像是忍无可忍了,咬咬牙鼓起勇气,竟上前去按住了晏含英的后颈,将他强行按到自己面前来。 晏含英心下一惊,双手下意识往水里撑,却没能触到底,反而溅起大片的水渍,溅到了自己和江今棠的面庞上。 水声哗啦啦响着,晏含英惊慌了一瞬,转眼便被江今棠吻住了唇。 他缓缓眨了眨眼。 江今棠明显很是紧张,紧紧闭着眼,眼睫都在颤抖,沾着水珠,脸颊也有些潮湿,倒像是哭了似的。 晏含英原本有些抗拒的情绪顿时消弭,反而升起些许爱怜来,摸了摸江今棠的脸,主动放松了身体,将亲吻的主动权交到江今棠手中。 先放纵一次吧,晏含英走着神想,虽然这是他头一次以师父的身份与江今棠亲密,但就当是奖励江今棠好了。 反正,他这么听话。 也听话了那么多年。 前世是他有亏欠江今棠,是他错认了人,为了一个鸠占鹊巢的外人,忽视了江今棠渴望的相伴与情爱。 如果江今棠想要,他会如他所愿。 晏含英又摸摸他的脸,江今棠亲吻实在是青涩,什么都不懂,像小狗似的胡乱撕咬。 晏含英倒吸了两口冷气,实在是忍不住了,轻柔的抚摸也变成了恼怒的拍打,拍得江今棠脸颊“啪啪”响。 江今棠这才委屈巴巴松了嘴。 晏含英怒道:“我问你要是皇帝你想要什么,你倒好,人还什么都不是呢,就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江今棠神色越发委屈起来,“师父……” “撒娇也无用,”晏含英摆摆手,“扶我起来。” 他湿漉漉从浴桶内站起,江今棠很有眼力见地替他擦干了身上的水渍,又帮他披上了衣袍。 晏含英靠坐在太师椅上,发丝顺着椅背搭落,他感受着江今棠为自己擦拭头发的动作,忽然又问:“你觉得慕辰和慕高朗谁聪明一些?” 江今棠如今应当也已经有了前世的记忆,否则不会情绪波动这般明显,既然知晓前世的事情,那他应该也记得后来发生的事情。 江今棠想了想,他道:“两个人,似乎都不太聪明。” “但论心计,还是慕辰略胜一筹。” “你说得有些道理。”晏含英走着神想,若是让这二人内斗起来呢? 慕高朗身边那个人…… 晏含英又皱了皱眉,他拍拍江今棠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道:“我有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师父请说。” “去查一查慕高朗身边那个文士,最好将他的来历,底细,都一并查清了交给我,若是调查时被对方发现了,那也不必担心,继续做你的事便可。” 这还是晏含英头一次给江今棠布置任务,江今棠心中多少有些欣喜,应声说好。 他已将晏含英的发丝擦干得七七八八了,于是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替晏含英将发丝轻轻束起,道:“我便先去了,师父。” “去吧。” 屋中又安静下来,晏含英靠在椅背上,心不在焉翻看着宫中递来的书信,皆是盯着小皇帝一举一动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小皇帝近来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一五一十地传给了晏含英。 晏含英暂且没在上边看见什么异常,只是上次说了那些话,说了他想换个人培养,于是小皇帝着了急,他去找了慕高朗。 慕高朗又怎会真心帮着小皇帝稳固地位,只怕要趁着这个时候将小皇帝拉下水,好仗着自己皇室的身份上位。 可慕高朗也只是太后母家的外姓王,也不算名正言顺…… 晏含英想了想,他起了身,将满手纸页丢进了火盆,披着大氅出了门,一路向着慕辰那边去了。 第58章 慕辰正在同张飘说话,他待这异父异母的妹妹倒是很有耐心,张飘不会说话,有时候也不愿搭理人,他却还是耐心地与张飘说话,给她拿玩具首饰。 晏含英走了会儿神,还是慕辰转头瞧见了他,才开口问:“你站在门外做什么?” 晏含英清醒过来,很是自然地近了慕辰的屋子,坐在他的床榻上,淡声道:“来看看小飘。” 张飘笑嘻嘻地向他跑去,将脑袋埋进晏含英怀里。 晏含英眉眼间冷意消散了些,染上了些许温和。 他揉着张飘的脑袋,道:“好粘人呀小飘,吃了什么?嘴角还沾着残渣?” “给她喂了点米糕,”慕辰将椅子拖出来,坐在床榻边,“贪嘴,一直闹着想吃,只好给了。” 晏含英又开始训斥他惯着张飘,往后牙坏了怎么办?正顿不吃怎么办? 慕辰走着神,他总觉得和晏含英这样平和地坐在一起,聊着张飘的事情,这样的感觉很舒适,就好像他曾经在乡下见到的姻缘美满的夫妇。 晏含英又抱着张飘去洗漱了,站在盥洗盆前教张飘洗脸。 慕辰恍惚了一瞬,又听见晏含英淡声问:“近来慕高朗可有再来找你?” 他对着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冷漠的,慕辰想,晏含英不喜欢他是事实。 他心中略有些不快,但寄人篱下,他没得选,只能实话实说:“不曾。” 晏含英冷笑了一声,“我早知晓他不会来联系你了,你可知晓,前几日我入宫一趟,同小皇帝说了想要换一个皇帝的事情。” 慕辰骤然间抬起脸。 晏含英想要换一个皇帝,竟还将这种话光明正大地说给皇帝听,实在是…… 实在是猖狂至极! 但晏含英像是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继续道:“陛下慌乱,怕我真的将他从皇位上拽下去,所以他去找了慕高朗帮忙。” 慕辰微微皱眉,也听出了晏含英话里的意思,“慕高朗……他自己也想要皇位,陛下去寻他求助,岂不是羊入虎口?” “别忘了你才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晏含英提醒道,“这样,这件事情你先不要插手,等慕高朗与小皇帝争斗之后,我再想办法让你去处理民间灾祸,先拿了民心,慕高朗若是上位,必然也要同太后对上,你便只管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他什么都给慕辰安顿好了,慕辰有时候也觉得奇怪,晏含英这样又手段与谋划的人,竟然真的愿意替一个外人谋划,他有这些手段,大可以自己谋权篡位,何必托举一个明君? 晏含英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他把张飘抱上床榻,哄着孩子睡去了,这才轻手轻脚离开了慕辰的屋子。 刚走出去一段路,慕辰又追上来,道:“晏含英!” 晏含英站住了脚,“何事?” “你今日来,便是同我说这些?”慕辰还是想不通,他问,“你有这些手段大可以自己当皇帝。” “我当不了皇帝,”晏含英轻笑道,“我阴险狡诈,我蛇蝎新厂睚眦必报,更没有长远的目光与谋略,满肚子都是阴招,我这样的人若是做皇帝,大宁只怕活不过两年。” 慕辰顿生惊讶,他没想到晏含英说起自己来的时候也这般不留情面,更没想到晏含英竟然当真没有其他心思。 “那你为何——” “我只想求一个明君上位,将来好为我家族翻案。” 说完,他脸上笑意又扩散开,像是有些无奈,道:“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他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身继续往自己屋中走去,也没有再搭理留在身后的慕辰。 * 梦已经做完了,前世的记忆晏含英正在慢慢回想起,他已经不再需要那样漫长的梦境来回想自己的从前与结局了。 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最开始知道的剧情里,江今棠将他一刀穿心的原因。 看样子,应当是自己饮鸩自尽之后魂魄溃散,他在收集自己的魂魄送去转生,但那一缕魂魄丢失,被提前送回到故事的开始,因此,江今棠才需要痛下杀手。 这事无人同他说,也是晏含英慢慢想起来的。 真是奇怪,晏含英趴在床榻上想,系统又去了何处,好感度播报怎么也听不见了。 他动了动身体,昨晚荒唐一夜,如今屁股还是疼的,晏含英又骂了两声狗东西,整个人瘫在榻上不想动弹。 江今棠从屋外进来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长长一条地趴着,将脸埋在软枕里。 江今棠脚步迟疑了一下,忽然有些心虚。 他知晓自己在这种事情上太笨了,又因为是第一次,更怕是最后一次,因此急色得不行。 晏含英现在身体应当很不舒服吧。 但江今棠又想着晏含英不想暴露身份,不知晓该怎么把话问出口。 纠结了一会儿,他听见晏含英声音闷闷地从软枕下传出来,“站在那里干什么……快点过来……” 江今棠忙迎身上去,“师父,我查到一些,不是很多,不知晓名字与来历,只是听闻那人是忽然出现的,一直在帮着慕高朗做事,教他怎么行事,前段时日小皇帝一人处理了北疆雪灾一事,也是这人让慕高朗去教授小皇帝的,像是……像是对雪患之灾提前有所准备。” “嗯?”晏含英皱着眉偏过脸来,白皙的额头上落下了两道红痕,忽然间便有些滑稽,“竟有这种事?” “师父……”江今棠将手中书信递出去,“这人,感觉很奇怪,我今夜去尚景王府时还不慎碰到了,他看我的视线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就是……”江今棠思索着措辞,“像是在评估货品,或者说,是创物。” 创物? 晏含英沉思起来,屋中也安静了片刻,半晌,晏含英将书信放到桌上,又转过脸去了,含含糊糊道:“先别管了,来帮我揉揉腰,真的很酸痛。” 江今棠一瞬间脸色通红。 第61章 江今棠已经不是小朋友了 江今棠现在碰一碰晏含英的身体都似是上瘾一般,根本无法抵抗,触碰了一次,便想要触碰第二次第三次,永远不懂得知足。 但晏含英不清楚他的想法,江今棠的指腹落在他的后腰上,掌下是纤细的腰肢,江今棠记得,昨夜抱着晏含英的腰身时,借着烛灯的火光可以看见对方白皙的后背与漂亮的腰窝。 他心猿意马地帮晏含英揉着腰,晏含英偶尔会让他挪一挪手,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只能凭借着本能听从晏含英说话做事。 又在一个地方揉了很久,晏含英实在是忍无可忍,总算转过脸来,怒道:“你能不能灵活变通一点,不要总是这么死板,你是砧板上的死鱼吗我戳一下你才动一下!” 就这幅呆傻傻的样子,皇权交到他手上真的行吗? 晏含英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江今棠回过身来,脸颊泛着红,又有点委屈,轻声道:“我从前也没有这样照顾过师父,师父总说不用我照料,只让我醉心学习,偶尔瞧见月皎服侍师父,又觉得自己没用,在师父府中白吃白住,让师父白养着,却连帮师父做点什么都做不到。” 晏含英愣了一瞬。 说来也是,这么多年他从未让江今棠动手做过什么重活,像养千金大小姐似的锦衣玉食养着他,甚至还不让他见血,不让他见杀戮。 这才是头一次叫江今棠来替自己揉腰,他不擅长也是正…… 正常个头! 晏含英骤然又回过神来,一瞬间怒火中烧。 他腰痛怪谁,还不是江今棠不懂节制!他是人又不是橡皮泥,哪能那么对折的! 江今棠倒好,还装起可怜来了,他再也不会吃这一套了! “滚滚滚!”晏含英将人赶出屋去,重重合上了房门。 江今棠懵了一瞬,听着屋中隐隐约约传来晏含英叹气的声音与衣衫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脸上茫然的神情淡下去,慢慢恢复了原本的、略有些阴沉的神色。 他看得出来,晏含英是喜欢新鲜感的,旧的相处模式,他一段时日喜欢,过一段时日可能便不管用了。 说来也惭愧,江今棠这五年学策论学文章,其实也没学出个什么名堂,但研究晏含英,他也算是研究出了一些成果,虽然不能完全知晓晏含英想要什么,但晏含英的性情和喜好他多少也是知晓的。 晏含英欣赏聪明人,这是事实,否则不会不断评估身边所有人的是否聪慧,是否能成大事。 想必自己在他心里也已经对比分析过许多次了,但最终结果如何,江今棠心中还没底。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晏含英屋中烛火灭去了,应当已经睡下了,这才抬了脚,转身回了自己屋中。 江今棠洗漱后躺在自己床榻上,府中少爷的衣食住行都向大人对齐,江今棠屋中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都不缺,火盆点起来,屋中便很是温暖,但江今棠躺在床榻上还是感到有些寒冷。 第59章 他很怀念昨夜抱着晏含英时的感觉,晏含英虽然因为常年体弱而身形清瘦,但抱起来很是舒服,就像他自己说得那样,像一片柔软温暖的羽毛,绒羽似乎都会拂过他的心,酥酥麻麻的,却又很是安心。 江今棠有些郁闷地翻过身去,抱着自己的被褥,被睫羽遮挡的眉眼间染上些许烦躁。 或许昨夜便是他最后一次与师父亲密了,往后想是再也找不到机会,只能继续维持着师父的情分,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除非……除非他主动撕破他们二人间的那层关系,然后等待晏含英发下通牒,告诉他应当往前走,还是往后退。 江今棠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晏含英睁开了眼。 晏含英睡不着。 昨夜被江今棠抱着的时候他睡得还算不错,小朋友屁股上面三把火,虽然江今棠现在已经不是小朋友了,但年轻人身强力壮,体温很高,抱着晏含英的时候,像是周身裹上了温度适宜的火炉。 忽然间不睡在一起了,他觉得自己的床榻有点冷。 有点硬。 有点没意思。 晏含英辗转了一会儿,心觉自己不能被江今棠影响了心神,于是还是坐起身来,打算先处理一下小皇帝的事情。 他如今有前世的记忆,虽然记忆有些细碎,但感谢他有一个好脑子,关键的事情他总是记得的。 今朝开春,江南下出现风雹之灾,房屋倒塌,作物绝收,无数百姓死伤或流离失所。 利用百姓苦痛为自己谋权不是晏含英想做的,但这事情他并不记得是何时发生的,提前预防兴许也于事无补。 晏含英想了想,先递信给屈宁,让他暗中先备粮食,之后又将隐卫叫进来,凑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什么。 隐卫得了任务,应了声,转眼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晏含英折腾到半夜,困意终于回涌,他上了床榻,总算睡了过去。 * 尚景王府。 慕高朗却毫无睡意,只坐在桌前盯着桌上的书信瞧了许久。 那青衣的文士还在慕高朗身边,他瞧着倒是悠闲,端着茶盏坐在一边,眼睛都未曾抬过一下,只道:“说什么了?” “是隐卫从晏含英那边查到的,”慕高朗皱着眉,怒意正在胸腔中翻腾,“慕辰竟然是先太子的遗腹子?” 青衣人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像是走了会儿神,半晌才复而笑起来,像是并未放在心上,道:“这事儿啊……” “您知晓?”慕高朗见他这样的反应,很快也回过神来,“您为何先前不曾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呢?”青衣人轻笑起来,“没有意义,他是不是太子遗腹子,也不妨碍他只是个棋子,最终要上位的人是你。” 慕高朗被他这话说得心中一悦,又故作矜持般道:“此话说得为时尚早。” 那青衣人只是轻笑一声,不曾应答。 慕高朗又道:“看晏含英这样子,是想扶持慕辰上位,难怪那时他竟敢当着小皇帝的面说想要换一个皇帝,原来手上真有合适的人选了。” 还是太子遗腹子,名正言顺,慕高朗只觉得心中慌乱。 晏含英的手段他是见过的,他不能不承认,小皇帝的皇位能稳稳当当坐到如今,晏含英功不可没,只要他在朝堂上一日,他便能维持着那样诡异的平衡,让自己和太皇太后都不敢轻举妄动。 “年节过后,晏含英便要上朝了,”慕高朗道,“他可会将慕辰带上朝堂?” “放宽心,”那青衣人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他这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来,倒是慕辰……” 他眸光一晃,像是想到了什么,却不再同慕高朗说了。 第二日,晏含英睡至上晌午,醒的时候江今棠正在外屋布菜。 晏含英洗漱了,披散着头发打着呵欠问:“你做的?” “有几个是,”江今棠对着晏含英笑了笑,又主动上前来,扶住了晏含英的手臂,搀着他坐下,“师父猜一猜是哪几道菜?” 他这样细致入微地照拂,反而让晏含英有些不习惯了,有些别扭地说:“你也不必这样……我只是腰有些不适,又不是年岁大了。” “我看看,”晏含英夹了些菜放进口中,其实江今棠的口味他是清楚的,多吃两口便能认出来,“这鱼是你做的?” “嗯。”江今棠撑着桌子站在一边,弯着眼睛看着晏含英笑。 晏含英总觉得他今日笑容好像变了一些,但又分不清楚是什么地方变了,他犹疑地看着江今棠,问:“你碰到什么喜事了?” “昨夜做了个好梦,心情便也好了许多,”顿了顿,江今棠又问,“师父明日可是要上朝去了?” 提起上朝,晏含英才记起年节已经要过去了,顿时心中一阵烦躁。 不想上班。 但他还必须得去,因而只稍稍冷了脸,道:“明日去。” “又要一整日见不到师父了,”江今棠叹了口气,又道,“我明日去宫外接师父回府。” “随便你,”晏含英觉得接送上下班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江今棠想做便由着他好了,“你怎么站着,不吃一点?” “我吃过了,”江今棠道,“丰粱先生找,我现下得赶去见他。” 晏含英微微皱起眉来,“怎么总是找你,他书院中不是还有许多学生么?” “先生器重,也不便推拒。” 江今棠整理了一下衣摆,同晏含英告别,“我先去了,师父。” “去吧。”晏含英摆摆手。 等江今棠真走了,他又有些食之无味,咬着筷子想,江今棠今日变化是明显了一些。 还以为他会可怜巴巴让自己陪他一起去呢,怎么这么独立了? 晏含英有点烦躁。 他把肚子填饱了,年节一过,春日便要来了,这段时日天色还算不错,都是晴日,院中的积雪也已经开始融化,树上也生了新枝。 下人在院中扫雪,见了晏含英便同他打招呼,寒暄两句,晏含英往常对自己府中下人也算关照,会过问家中情况,婚配与否,若家中有困难,便帮衬一些。 因而晏含英在府外声名狼藉,在府中却毫不相同,人人都真心实意地敬重他。 晏含英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看见绿意,他心中甚是松快,又看见慕辰带着张飘在院中玩耍,他心思一动,让人将慕辰叫了过来。 慕辰脸上神色有些奇怪,问:“你找我有何事?” “请你帮个忙,”晏含英道,“明日我便要去上朝了,你去找首辅大人胥应春,同他说你是太子遗孤,让他明日带你上朝。” 慕辰神色忡怔,“为何……为何你不带我?” “以我在朝堂上人人喊打的名声,我若带你上朝,只怕人人都要怀疑你的身世是真是假。” 晏含英道:“胥应春最是厌恶我,又清楚你是被我软禁在府中的,你去寻找他,向他说明来意,他会帮你。” 第62章 江今棠觉得自己没救了 晏含英叫慕辰过来只是为了和他说这些的,说完了他便要走,慕辰恍惚了一瞬,又很快回过神,将晏含英拦下来,“你做这些,就因为……就因为那块太子的玉佩?” “是,”晏含英毫无遮掩,“就是因为这个。” “若我不是太子遗孤呢?若我身上没有皇室血脉呢?” 慕辰已然有些着急了,他心中清楚,晏含英目前给他的所有关注,给他铺的所有路,都是因为他的身份。 而他的身份,是偷来的。 若有一日晏含英发现了…… “你必须是,”晏含英却道,“没得选了慕辰,就算你不是太子,也只能装作是,否则我苦心经营的一起将会功亏一篑!” 慕辰还是头一次在晏含英脸上看见这般阴郁的神色,往常对着他都是虚伪的笑,如今眼中、面上,皆是冷漠的情绪,很是少见,但在他那张秾艳到了极致的美人面上,却分外地诱人,犹如张开绽开花瓣的食人花。 慕辰看怔了一瞬,却也知晓了晏含英的意思。 像是安抚他的心似的,明明白白告诉了他,就算是错的,他也只会将错就错,不会深究。 他要的,从头至尾只是一个皇室血脉的身份。 慕辰心中安定下来,晏含英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转身离开了院子。 第二日,晏含英总算早起了一回,打着呵欠等着月皎来服侍他洗漱。 温水轻柔从脸上擦过,晏含英打了个呵欠,忽然意识到身边的香气并非月皎喜欢的甜味,而是熟悉的冷梅香。 晏含英蓦地睁开眼,只瞧见江今棠正蹲在盥洗盆前,仔细准备着给晏含英洗漱的东西。 他倒是衣冠整齐,穿着一身墨绿的衣袍,发丝束得一丝不苟,玉冠又很素净,衣料的暗纹昭示着权势与地位,却又分外质朴,颇有些低调的意思。 第60章 晏含英真心实意夸了一句,“这身衣衫倒是好看。” 年轻真是好,起色不错,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晏含英撑着下巴,看着江今棠有些腼腆的笑容,又忍不住想,他当初刚回大宁,人生地不熟,一眼就看上江今棠了。 这孩子从小就漂亮,还真是主角配置。 可惜了,晏含英想,自己怎么就是个反派呢。 要是个炮灰配角,兴许结局也不会那么差。 江今棠已经凑着身过来,仔细帮晏含英擦着脸。 他像是专心致志,不曾有歪心思,也没注意到晏含英直勾勾的视线。 晏含英在看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他想碰一碰,又忽然走了神,想自己要是反派,最后怎么是为了主角死的? 反派会为了主角牺牲自己? 晏含英犹疑了一会儿,忽然被江今棠轻轻捏住了下巴。 江今棠在他唇上落下一道吻,很轻,像蜻蜓点水。 晏含英懵了一瞬。 这么大胆了? 江今棠吻完,耳廓止不住泛红,又主动道歉,“抱歉师父,有点……情难自已。” 晏含英一时间有些无语。 他觉得江今棠心不诚,一边在外面对着情哥哥发情,回来又对着自己情难自已…… 晏含英冷哼一声,道:“少在我这装模作样。” 他起了身,将外袍穿上,江今棠去帮他系腰带,心不在焉想,晏含英似乎并不抗拒亲密。 似乎是那夜之后便这样了,对着自己总是慷慨,就好像他对着晏含英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江今棠抓心挠肝想不通,他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晏含英不抗拒,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要忽然这么溺爱。 他很想去问清楚,但又不敢开口,一边期待着,一边担心从晏含英那里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 他就这样纠结着,甜蜜又痛苦着,陪着晏含英上了马车。 晏含英的发冠也是他束的,他总是想亲自过手江今棠的一切,想让晏含英的一切都充满着自己存在的痕迹。 但这样的话,他不清楚晏含英是否会反感。 他战战兢兢,患得患失,明明就坐在晏含英身边,晏含英只是闭着眼,不说话,他便觉得他们之间像是隔得很远很远,远到他只能遥遥相望,却触之不及。 明明是他吻的晏含英,现在却是他心里乱七八糟胡思乱想。 江今棠觉得自己没救了。 晏含英翻了会儿书,忽然道:“晚膳我想吃糖醋鱼。” “啊?”江今棠一时间没回过劲儿来,半晌他才后知后觉,连连应声道,“好,好的师父,我回去便去让小厨房做。” “鱼刺别太多了,”晏含英点起餐来,“想吃那种肉质鲜嫩的,刺少的,肉多的,腥味别太重的。” 他说什么,江今棠都只会应着,好好记下来。 马车停在宫门外,要换轿撵了,晏含英下了马车,又垫着脚趴在马车车窗边,和江今棠小声道:“你今日继续去尚景王府盯梢,看看那个文士在都在做什么。” “好的师父,”江今棠接了任务,又问,“要做什么吗?” “我见过他一面,他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应当没办法那你怎么样,”晏含英道:“他要是发现了你,你便光明正大看过去,先气死他好了。” 晏含英难得说这么孩子气的话,江今棠轻笑了一下,转而应下来。 晏含英便满意地上了轿撵,入了宫,去上朝了。 今日,他在朝堂上果然见到了慕辰,确然是胥应春带进来的,但身份地位,他在大殿之外旁听,没有说话的权利。 但就算是这样,还是让慕辰感到了一丝身居官位的兴奋。 他第一次见晏含英上朝,晏含英的位置总是很高,就在皇位之下,百官之上,那一身紫衣衬得他面若冠玉,隔得那么远,他却还是能清晰地看见晏含英。 无法令人忽视的贵气与倨傲。 慕辰心跳如震鼓,头一次上朝堂,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双腿站得酸胀,他却丝毫不觉辛苦,只是一直将目光放在晏含英身上。 他走着神,也并未注意,官员中,慕高朗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 晏含英果然将慕辰带过来了,慕高朗想。 原来自己这个随手收的义子,还真是太子的遗腹子,真是巧得很。 晏含英谎话连篇,之前还说要扶持他上位,原也是骗人的。 他早该知道,当年将晏含英抛弃在宫中,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就迟早有一日要被晏含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慕高朗闭了闭眼,将视线收回来。 * 天已经逐渐热了起来,但晏含英体弱,手中还抱着手炉。 今日朝堂上没什么事,晏含英被禁足那么久,却也只像是放了个年假,回到朝堂上后还同以前没什么区别,仍然那些递上来的奏折还是统统落进了他的手里。 下了朝,晏含英抱着手炉往外走,忽然被人叫住:“掌印留步。” 竟还是好几个人同时喊的。 晏含英微微侧首,视线现在慕高朗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还是落在了一旁的小皇帝身上。 小皇帝对晏含英还是畏惧的,尤其是听到晏含英说要向他从皇位上换掉,他战战兢兢,等到了今日,见到了晏含英,晏含英却没什么动作。 小皇帝想起那个人说的话,他说晏含英手中没什么好的人选,兴许只是吓唬一下小皇帝的,小皇帝信以为真。 “掌印,”小皇帝说话有些结巴,“朕有话要同你说。” 晏含英还没什么反应吗,倒是慕高朗皱了皱眉,“晏含英。” “行了,”晏含英淡声道,“我今日还有事,不多留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议。” 他连皇帝的邀约都可以这么简单又轻松地推拒,小皇帝和慕高朗的神色一时间都变得格外难看。 但晏含英恍若未觉,他出了宫门,晏府的马车正在宫门外听着,风吹过时,马车上那一串铃铛便叮叮当当响起来。 晏含英上了马车,将大氅脱下,仰靠在软垫上。 江今棠给他递水,“师父,怎么这么疲惫?” “上班都累,”晏含英发着呆喝着水,又含含糊糊道,“就算是什么都没做,但还是很累的。” 江今棠听了个似懂非懂,又给晏含英拿了玉米饼,道:“师父先吃一些垫垫胃,鱼已经做好了,等回了府,便可以叫人端上桌了。” 晏含英点点头。 他吃了四分之一的玉米饼,毕竟是粗粮做的,很是顶饱,他有点吃不下了,便将其塞进江今棠手中,江今棠也不嫌弃,三两下解决掉晏含英吃剩的玉米饼,又说:“我今儿见了那个人,他好像很无聊,整日都在王府中,也确实没什么武功。” 顿了顿,他又说:“这人似乎不会写字。” “不会写字?”晏含英皱了皱眉,“会认字吗” “似乎也不会。” “啊,”晏含英端着茶盏出着神,“真是奇怪呢,一个在王爷背后当谋士的人,竟然不认字?” “会不会是外族人?”江今棠道,“可我看他长相,应当是中原人才对,听他口音也是中原口音。” “兴许真是外族人呢。”晏含英笑了一下,“不提他了,今棠,你想不想去江南住一段时日?” “江南?”江今棠有些惊讶,“为何要去江南,我……我一个人去么?” “是啊,”晏含英说,“我在京中尚且有事,只能你自己去了,我想想,应当要去柳城。” 柳城受灾严重,提前做好打算,应当能挽救弥补一些什么。 让江今棠去,应当正好。 第63章 怎么能去开饭店呢 江今棠原本有些不情愿,但见晏含英的样子,似乎也不是要故意与自己拉开距离似的,倒像是有事情要交给他去做。 轻重缓急他分得清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耍小性子。 他想到便问了,“师父可是有事情要交由我去做?” “嗯,”晏含英也没遮掩,“挺重要的事情,不过,暂时先不告诉你,等你到了柳城,我再寻人去告知你要做什么,我在京中不便出手干预,到时候你只能自己多动动脑子。” 晏含英又伸手去拿桌上的点心,咬着点心含含糊糊问:“这是哪家铺子买的,还是府中自己做的呀,我记得府中似乎没有擅长做糕点的厨子。” “是我做的,”江今棠道,“丰粱先生的夫人是江南人,这段时日丰粱先生找得勤快,去多了,夫人总是用糕点招待,觉得好吃,便从问夫人那学了点手艺回来,想着给师父也尝尝。” “你倒是有心。”晏含英说。 江今棠又得寸进尺问:“那师父喜欢么?” “嗯,”晏含英没直说喜不喜欢,“小厨房缺什么食材便叫人去采买。” 算是准许了江今棠在厨房里消磨时间了。 第61章 晏含英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意思,这段时日似乎越来越受前世记忆的影响了,他对江今棠的情感很复杂,并不完全是喜爱,还有亏欠与愧疚,他开始放纵江今棠去做他想做的事,不会再去阻拦。 看得出来,江今棠应该也很欢喜。 江今棠一点都不欢喜。 晏含英对自己态度变得太快,他有些惶惶不安,弄不明白晏含英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看前世的样子,晏含英还为了保自己安全主动放弃性命,今生就算没有前世的记忆也不应该会变样才对。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也是,前世晏含英也没有回应过他什么。 江今棠喜欢的根本不是做饭,他只是想给晏含英做点事情罢了,晏含英究竟是真的迟钝,还是知晓了,故意不放在心上呢? 晏含英要是知晓江今棠在想什么,一定会觉得很冤枉。 他还真以为江今棠喜欢做饭,一路上都在想着要不要叫人去重新装修一下小厨房,或者要不要去选个店面,开一家茶楼酒馆交给江今棠去管? 不行不行。 晏含英又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 江今棠未来是要做太子的,怎么能去开饭店呢。 晏含英把自己满脑子荒唐的、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忘却了,又塞了一块点心放进口中。 * 开春,江南出现风雹之灾,农田损毁,村镇房屋坍塌。 灾讯很快传回京城。 晏含英在屋中坐着,这两日京中天气还算不错,暖和了很多,他身体也不错,脸上多了些健康的血色,正端着茶盏看书。 侍从从屋外进来,对着晏含英小声禀报,“大人,慕公子又碰到刺杀了。” “可有解决了?”晏含英头也不抬问。 “已解决了,只是,慕公子受了点伤。” “唔,”晏含英心不在焉,又将书卷翻了一页,才后知后觉般仰起脸,“哦,等他回府了,给他送点伤药。” “是。” 侍从还没走,晏含英又放下书,问:“今棠有送信来吗?” “大人上回送信过去是四日前,”侍从提醒道,“送信过去需要时间,送回来也需要,兴许是信件尚在路上,若有信,大抵明日便到了。” 晏含英知晓是自己急躁了些,年节刚过,他便亲自送江今棠离开京城去了。 走之前江今棠上了马车,晏含英心中还有些不舍,垫着脚扒着窗户,一再强调要他多送点信回来。 他实在是被前世的事情弄得有些心慌意乱了,前世江今棠主动离开去了北疆,便整整两年未曾再与他有过联系,晏含英有时候想着他或许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又或者已经寻觅了良缘,已经有了爱人成了家,直到自己锒铛入狱,江今棠前来劫狱。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之间也已经无话可说了。 晏含英怕重蹈覆辙,怕到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江今棠刚出门他便想着给他写信,信递出去,到如今都不曾有回音。 但侍从说得也有道理,这才过去四日,寄信也需要时间,回信也不会那么快到达京中。 晏含英撑着脑袋,揉着眉心,道:“我知晓了,是我有些着急——” “大人!”月皎带着欢喜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大人!少爷送信回来啦!” 月皎欢天喜地地举着江今棠的信跑进屋中,将信递交给晏含英,晏含英心中一喜,当下便将信封拆了,仔细看起来。 “师父,车马还未至柳城,便已开始思念府中的一切了,师父若是看到信必定又要骂我没出息,罢了,等到了柳城,我再给师父多写一些信——江今棠。” “这……”晏含英有点懵,“这是他在路上写的信啊。” 那兴许他自己写的信都还不曾送到呢。 晏含英终于被自己气笑了,竟然在这种事情上胡思乱想。 他将江今棠的信又放进信封里,好好收在了柜子里,终于想到要去做正事了,“我去找一趟慕辰,月皎,去收拾些厚衣送到柳城去,给江今棠,切记不要被人察觉。” “诶,好的大人。” * 慕辰刚碰上了刺杀,第一次碰见时他以为是偶然,第二次便知晓是冲着他来的了。 他觉得莫名其妙,他如今跟着首辅上朝,地位低下,什么人会忌惮他的存在专门想要来铲除他。 难道是晏含英? 慕辰心中七上八下,他觉得晏含英有这个动机,最起码,要是被晏含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他一定会很想让自己去死的。 慕辰不清楚自己要不要去质问一下晏含英,他回了晏府,张飘被下人带出去玩耍了,屋中空落落的,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他的家,尚景王府也不是。 他就是一对乡野夫妇捡回去养大的孩子,若非当初尚景王听了什么方士的预言,说带着他在身边往后非富即贵,慕高朗也看不上他的。 正乱想着,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慕辰心跳蓦地加快,抬头往外一看,果然是晏含英来了。 还是一如往常那般,神色是漠然的,倨傲的,像是在这朝堂上,在整个京中,他才是那金枝玉叶的皇帝陛下。 慕辰恍惚了一瞬,晏含英已经进了他屋子,开门见山问:“我听闻你今日又碰见刺杀了?” “是,”慕辰有些搞不明白晏含英问这个问题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毫不知情,“是死士,见任务失败了,没等审问便服毒自尽了。” 晏含英皱皱眉,“竟然这般决绝,莫非是你的身份暴露了?” 他这么一说,慕辰忽然想起来,晏含英当初让他去找胥应春,胥应春知晓他是太子遗孤,也嘱咐过此事尚不可告知外人,否则将会招致杀身之祸。 慕辰顿时后背一阵发凉,问:“会是谁知晓了?” “能这样下杀手的,如若不是小皇帝,那就只能是慕高朗了,或者是太皇太后。” 顿了顿,晏含英又沉思着说:“太皇太后年节过后身体便差了,也已经许久不曾插手过朝堂上的事情,近来小皇帝很是自在,但以小皇帝的手段,他想不到刺杀的事情,只会去请求慕高朗帮忙。” “你觉得是慕高朗?” “嗯,”晏含英道,“就算不是他,他也不能再继续活着了,你去找胥应春,江南柳城是尚景王的封地,这些年他不在封地内,一直逗留京中,柳城受灾严重他也不挂不顾,是为失职,百姓死伤惨重,他本应该被处以极刑。” 晏含英笑起来,笑容虽然漂亮,却叫人有些毛骨悚然,“让胥应春将此事上报给陛下,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便好。” 他三两句话给慕辰出了主意,他总是这样游刃有余的样子,慕辰七上八下的心也放了下来,道:“那我现在便去。” “嗯。” 晏含英从慕辰屋中出来,又回去自己房中洗漱换衣。 他现在要去一趟宫中,先去小皇帝身边守着,等着胥应春入宫。 * “主子,”隐卫给江今棠递信,“这是掌印大人前段时日送来的信件,今日才送到。” 书房内只点着两盏烛灯,灯光不算明亮,但足够照明。 江今棠正在看这几日的灾情状况,情况并不良好,甚至算得上危及,但柳城的官员并未作出什么实质性的赈灾措施。 江今棠如今身份不便,不好出手干预,只能干看着着急。 他叹了口气,将视线从书卷上移开,又将晏含英送来的信小心拆开,仔细地、一字一句看过去。 都是些嘱咐的话,说开春倒春寒天冷,他应当多穿一些,莫要贪凉,又说碰到灾民能帮衬的便帮衬一下,若是缺了什么便送信回京中,他会派人去救济。 后面,还说了一些往年赈灾的手段,又说他想做什么都直接去做,自己会为他兜底一切。。 江今棠想,晏含英忽然叫自己提前来柳城,像是算准了会出现风雹。 奇怪,系统近段时日消失不见,听闻晏含英手中剧本也是错乱的,他是怎么知晓柳城会有灾情的? 江今棠丝毫不曾发现自己先前做梦时晏含英也入了他的梦,他终究还是被时代局限了,接受有起死回生的事情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没想过还有更多怪力乱神的事情。 他将这些念头抛之脑后,又对着隐卫道:“去县令府,把柳城县令绑了。” 这县令既然不作为,那便换他来当两天。 第64章 你不是晏含英! 初春的时节,京中阳光明媚,百转莺啼。 晏府马车上的铃铛叮叮当当清脆地响着,一路想过长长街巷,驶向皇宫。 他一向这样张扬,小皇帝虽未主动开口恢复他上朝的资格和批红权,但晏含英在宫中猖狂惯了,他想上朝就上,不想上就不上,根本没人能干预他的行动。 宫门处的守卫见他来了,忙给他放了行,也并不会多问。 晏含英换了轿撵,轿撵内是应季的一些水果,他有些无所事事地捏着果子往口中放,手肘却撑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宫墙。 第62章 来往的太监宫女会站住脚向他行礼,晏含英身为掌印,在宫中却地位等同于皇亲国戚,实在是张狂了些,但这么多年作威作福,弹劾的声音不少,却没能动摇他丝毫根基。 晏含英又捡了个苹果放到口边,还没等咬下去,他忽然微微眯了眯眼,偏过脸去,仔细望着那远远向自己走来的青衣人。 是尚景王身边那个文士。 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晏含英沉思了片刻,那人已经逐渐靠近了,像是没看见晏含英似的,并未主动向他问好,只是与晏含英的轿撵擦肩而过。 晏含英忽然道:“站住。” 轿撵与那人都站住了脚,那人却并未回头,像是不卑不亢,只道:“掌印大人有何事嘱托?” “你也知晓我是掌印啊,”晏含英轻笑了一声,“既然知晓,为何不停下问好。”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又弯着眼睛笑着说:“都是在皇室里做奴仆的人,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晏含英沉默片刻。 这人说话倒是有意思,晏含英想着又忍不住笑出声,说:“我知道你这种人,自诩人生而平等,不应当又什么三六九等之分,上学的时候讨厌会觉得老师高度关注优等生,上班了嫉妒上司优待能给公司带来高绩效的员工,网络上看见有钱的美人就去造谣嘲讽人家的钱来路不明,问你为什么这么仇富,你说,人人生而平等。” 那人脸上笑意忽然一僵,紧接着便被恐慌与紧张爬满了面庞,“你……你怎么——” “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晏含英饶有兴致地打断道,“自然是猜的,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很眼熟呢,你这样的姿态,我之前似乎杀了好几个,一模一样。” 晏含英撑着下巴移开眼,嘴里还在数着,“前段时间杀的那个太监,甚至是几年前偶然杀的方士,某些官员的侍卫……哈,真是少见呢,世界上竟然能有如此相似的人,虽然长相并不一致。” 他倒是没猜错,那人是个沉不住气的,一听这话便满头冷汗,却又嘴硬地说:“我不知晓大人在说什么。” “你叫什么?”晏含英又跳过话题问。 “抱歉,”那人并不想说,“我的姓名不便告诉大人。” “那便算了,”晏含英摆摆手,“既然不愿告诉我,那便等着见了阎王,去告诉阎王吧。” 话音刚落,守在晏含英轿撵边的侍从与太监便一拥而上,转眼便将那人制服在地。 晏含英的轿撵已继续向前驶去,他的声音轻飘飘从前方落过来,道:“杀了他。” “你敢杀我晏含英!”那人惊恐万分,登时怒吼道,“你是什么人!你不是晏含英!你也是穿越来的是不是!” 晏含英深深叹了口气,让抬轿的太监将轿撵放了下来。 他撩起门帘下了轿撵,悠悠迈着步子往那人面前走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日光从晏含英身后照射过来,他面上笼罩着一层阴影,脸上却含着无奈的笑意,像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可偏偏身边还笼罩着一层绚烂的光晕,又似神仙下凡一般悲天悯人,整个人身上的气质很是矛盾。 那人忽然咽了咽唾沫,真的当面见到了晏含英,他又难免生出畏惧,磕磕绊绊问:“你要杀我?就因为我不告知你姓名?” “是啊,”晏含英似笑非笑,“我想让你知晓,在大宁,你那一套人人平等的理念就是错的,这里全是吃人的怪物,你以为你清高,你以为大家都迂腐,实际上呢,你只是愚蠢而已,你妄图用你在现代社会学的那一点点东西来和整个皇权相抗,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么,还是以为你能斗得过我们这些从小浸染在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的人?” 那人唇瓣颤抖起来,“你……你不是晏含英……” “我是晏含英,”晏含英蹲下身掐着他的下巴,道,“我就是晏含英,就算我如今不在大宁,我与你都在现代社会生存,以你的才学,你的智商,你也终究是要低人一等的。” 这话兴许是戳到了那人的痛处,他面容顿时扭曲起来,“你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杀得了你一次,就能杀得了你第二次,你最好老实一点,别再来了,每次你一来,江今棠身边就会莫名其妙多一些危险,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晏含英凑上前去,同他低声耳语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改变江今棠身为主角的剧情,然后推一个你认定的主角上位,但我告诉你,主角,配角,反派,不过是一个名号,要这个玩意儿没有任何意义,只有你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人才会格外在意这些东西。” 他将那人脸往旁一甩,却没让人杀了他,只道:‘将人拖下去,严刑拷打。’ “大人,拷问什么?” “不问什么,”晏含英抽出手帕擦着手指,“别打死了就好。” 他将手帕扔在地上,转身上了轿撵,继续向前去了。 * 晏含英入了小皇帝寝殿时,胥应春正与他谈着话,晏含英进去没叫人通报,便不会有人通报。 因而晏含英进入寝殿的时候,小皇帝与胥应春都怔了怔,很快,胥应春脸色难看起来,先一步斥责道:“掌印来会见陛下,怎也不让人通报。” “通报了,岂不是扰了大人与陛下交谈,”晏含英很是娴熟地拖开椅子坐下,又给自己斟了一盏茶,“陛下与大人先前在谈什么?尚景王那事?” 说起尚景王,胥应春知晓这并非自己的政敌,也是晏含英的,在这件事情上,晏含英可以与他站在一条战线上。 胥应春唇瓣嗫嚅着,还是实话实说:“是,柳城乃尚景王的封地,如今柳城风雹之灾严重,他却也不管不顾,是为失职,京中向柳城运送钱财粮草,似乎也被克扣,如今柳城状况并不算好,周遭其他城池也乱成一团。” “那便先处置了尚景王,”晏含英直戳了当道,“陛下,写诏书吧,将尚景王抓起来,投入大狱等候问审。” 小皇帝有些犹豫,“可是……” “陛下莫非又要说,那尚景王是你的皇亲国戚,你舍不得动手吧?” 晏含英这么问了,小皇帝却无从辩解,只小声说:“他终究是朕的皇叔……” “他算陛下那门子的皇叔,”这回连胥应春都有些无言以对了,“陛下,他是外姓王,他在吞噬剥夺陛下的权利,如今更是在消磨皇权的威信!陛下拿他当亲戚,人家可不见得将陛下放在心上!” 小皇帝头一次被晏含英以外的人训斥,一时间心中委屈,也不藏着掖着,便这般挂在了脸上。 晏含英淡声道:“那便取纸笔过来,我替陛下写了。” 替皇帝写诏书乃是大逆不道之事,但胥应春看着小皇帝那怯懦的模样,一时间又觉心中无力。 他是厌恶晏含英,但这种事情上,却谁也比不得晏含英这般有魄力。 很快,太监便取了诏书来,放到晏含英面前,晏含英提笔落字,很快便写了诏书,当即叫人送出去。 晏含英已经能想到尚景王见到诏书时会是什么模样了,他冷笑一声,事情已经做完了,他也没有要和小皇帝多说什么的念头,起身便要离宫。 胥应春也跟着叹口气,道:“陛下,治国并非是一件易事,更不是情绪上头便能随便决定一切的事情,往后为人处世,还是应当多虑一些才行啊。” 他摇摇头,离开了寝殿。 走出去一段路,他才瞧见,晏含英正站在一旁等着他。 胥应春脚步顿了顿,问:“掌印是在等我?” “你觉得慕辰这个人如何?”晏含英开门见山问。 胥应春先是心中一阵紧张,而后才惊觉晏含英应当是知晓什么的,他这般有心计,不会不知道慕辰近段时日正在跟着自己上朝的事,他知晓却从不过问,也不阻止,只能证明,慕辰来寻他是晏含英授意的。 胥应春也不清楚为何今朝站在晏含英面前时竟然有了些许耐心,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了,“慕辰这人,是有些小聪明的。” “只是小聪明而已,”晏含英道,“难当大用。” 徐颖陈沉默了一瞬,心中算是默认了晏含英的说法。 晏含英又抬脚往前走去,淡声说:“先养着吧,但我也要提醒首辅大人,别将太多希望放在慕辰身上,否则,来日必定会后悔。” 第65章 祝你身边全是gay! 他对胥应春其实没什么意见,这些年在朝堂上争锋相对,也不过是因为胥应春看不惯他狠毒的手段,多少有些单方面的意思。 而对于晏含英来说,胥应春是个清高的臣子,但太过于清高,太在意皇权的那个掌控者,于是便显得有些格外愚忠。 他和晏含英愚昧的地方看起来相似,却又完全不同,胥应春认定一个主子便会肝脑涂地,但晏含英,他只是一昧地去寻找良君。 第63章 现在,晏含英已经找到自己的良君了,他只是提醒一下胥应春,反正往后江今棠上位了,胥应春或许还要为江今棠做事,是一个可以留下来考量的人。 他出了宫,回了府,便自此将那些宫中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了。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关注柳城的情况,柳城的消息源源不断传回来,道是柳城县令忽然支棱了起来,开始用心处理赈灾了,先开了粮仓设粥棚,给灾民们发放粮食,暂时先稳住了民心。 晏含英依稀记得那柳城的县令本也是个废物,一个废物竟然也能忽然想起来赈灾了? 递了信过去一问才知晓,原是江今棠把那县令绑了,冒名顶替,上阵自己当了一段时间。 “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晏含英有些被逗笑了,“给他整点麻烦好了。” “大人想给少爷惹什么麻烦?” “先不告诉你,”晏含英从隐卫身边绕过去,又道,“让他先吃点亏,你不要偷偷给他通风报信。” “属下定不会的。” 晏含英去了桌前,提笔落字,写了一封信转送到胥应春府中。 在院中散步时,晏含英又听见府外喧嚣的动静,又散着步离开了府邸。 官兵从门前匆匆跑过,晏含英问守门的小厮,“这是怎么了?” “大人,听闻是尚景王府被查封了。” “哦?”晏含英饶有兴致,“这么快便封了?” “我刚刚还听有人嚼舌根说,”另一个小厮低声和晏含英八卦,“官兵在尚景王府翻出来很多巫蛊娃娃,上面还写着皇室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很是可怖,陛下吓坏了,赶紧把人给抓了。” “还有这事?”晏含英有些奇怪,“这不是我授意的事情啊。” 想了想,他又先将这事情记下来,又问:“然后呢,可还有再听到什么?” “没有了大人,下次听到小的再说给大人听——” 话音未落,晏含英忽然一人给了一拳,“还下次呢,让你们守门还敢偷懒听八卦,给我站直了,歪歪扭扭成何体统。” 两个小厮忙站直了身体,目视前方,但也知晓晏含英不是生气的意思,只是在说笑。 晏含英在府中一向如此,并非是外界传言的那般不近人情,是个很亲和的主子。 但晏含英不清楚这两人在想什么,他兴致勃勃,又跟着人群出去凑热闹,尚景王府门外已经聚集起大片围观的百姓,晏含英站在人群后看着官府的人抄家,竟还从尚景王府中找出了几个男妓。 晏含英一时间脸色变化,对尚景王的印象也越来越糟糕。 他还是直男思维,总觉得爱一个人地老天荒,只是刚好让他碰见江今棠了,变成了棠性恋,但也不代表能接受一个人在府中养男妓。 他有点看不起尚景王,也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于是便在路边买了些糕点,想着带回去给张飘一起吃。 说起来,江今棠似乎也有许久不曾送信来了。 * 江今棠没时间写信。 真抢了县令的工作,他才知晓有多少事在等着自己去处理,也难怪从前晏含英总在宫中忙活,甚少回家。 柳城的管理问题本就积累成疴,风雹灾害一来,这诸多事情便纷纷暴露,江今棠忙得焦头烂额,整夜整夜睡不好,方才闭上眼,兴许下一刻便有百姓到门外拍门请见了。 江今棠睡不好,也不敢和晏含英说,只怕晏含英嫌他无用,事情没处理好,更不敢写信。 只是上了两天班,他忽然听隐卫说:“主子,尚景王被剥夺王位入大狱了。” 江今棠从满桌子文书中抬起脸来,露出满面疲倦,“啊?” “天啊主子!”隐卫惊呼道,“这黑眼圈,这这……主子您要多保重身体啊!” “闭嘴,”江今棠神色恹恹,“你不是跟着师父?” “大人近来玩得很开心,”隐卫道,“整日将四处看热闹,便让我先休息了。” “对了,”隐卫又说,“大人前段时日,还从宫里抓了那个跟着尚景王的文士,但是人没杀,现在在红门堂受刑,大人没说拷问什么,只让人用刑,那人似乎受不住,一个时辰都没熬过去便胡言乱语起来,说了些我们听不懂的话。” “嗯?”江今棠眼中疲倦消散了一些,“然后呢?” “大人好像还未处置,像是在等什么机会,只让我们先将那人说的话记下来。” “我知晓了,”江今棠摆摆手,“我尚在忙,暂时没你的事,你自己去玩吧。” 顿了顿,他又说:“对了,你若是回京,不许将我现在的模样说给师父听,听到没有?” “属下知晓。” 隐卫又藏匿到黑夜中去了,忍不住想,这师徒两个有时候也蛮像的。 怎么都让他藏秘密。 江今棠又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处理公务了。 * 又过了两日,慕辰是太子遗孤的消息忽然在民间流传,一度传进了宫中,小皇帝心中恐慌,但尚景王在狱中,先前来的文士也被晏含英抓了,往常偶尔会来的江今棠如今也不知晓去了何处,下落不明,小皇帝更不敢叫晏含英入宫。 他也清楚自己并非晏含英理想的皇帝,晏含英当真会将他换下的。 到底是年虽小,沉不住气,碰到这种事情便想要找人帮自己想办法,于是小皇帝去找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告病几月,朝堂内外风云变幻,她已经无力插手了,身体也越来越糟糕。 小皇帝的担忧她不是不知晓,但有心无力,她处理不了,“陛下,这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吧。” “如何能顺其自然,”小皇帝着急道,“祖母那人若真是皇叔的遗腹子,那岂不是很快就要上位当皇帝了?” “慕辰这孩子我见过,”太皇太后靠在床榻边道,“聪慧,机警,陛下还是年岁尚小,有些事情处理不好,交给慕辰,天下人也放心。” 小皇帝一时间怔神,没料到太皇太后会这样说。 这种话近来在民间兴起,百姓也都是这样认为的,慕辰好歹早已及冠,比起一个刚十岁的小孩,他更适合做皇帝,更何况,他是先太子的儿子,原本便有继承皇位的权利,甚至比小皇帝还要名正言顺。 小皇帝一时间眼眶发红,泪眼汪汪起来,“祖母!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您当初说我才是大宁唯一的皇帝的!” “那也是当初!”太皇太后忍无可忍道,“你是我亲儿子的子嗣,皇儿死在权争当中,好在他争气,生了你,不然你以为你能当上这个皇帝?” 小皇帝一时语塞。 虽然年虽小,但有些事情他也懂了,知晓太皇太后说的是实话,他确实占了便宜,这皇位原本没办法落到他身上的。 但还是很不甘心,他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了。 太皇太后年岁大了,身体愈渐糟糕,无心再争权夺势,认清了现实,只想颐养天年,她摆摆手,让小皇帝先出去。 小皇帝什么时候被人这般忽视,心中一时间怨怒,生了些念头。 * “太皇太后中毒了?”晏含英听着隐卫的禀报,顿时有些惊讶,“谁干的?” “应当是小皇帝。” “有意思,”晏含英笑起来,“人还活着么?” “还活着,只是看起来很不好了,兴许活不了多久。” “无所谓吧,”晏含英道,“能活着就活着,活不了就死了,与我也没多少关系。” 他对不在意的政敌一向这样冷漠,大家都早已习惯。 晏含英又问:“那个人还活着吗?” 隐卫知道他问的是谁,“还活着,大人,这些是他的口供。” 隐卫将一摞纸页递过去,晏含英放下手中的茶杯,仔细翻着看了看。 “谭修,男,二十二岁……年纪还挺小,”晏含英又喝了口茶,“南城人,南城大学……985化工专业高材生?绩点4.1……这是他自己说的?” “是啊,”隐卫抓着脑袋,“我们听不懂,先写下来了,确确实实是这样说的。” 晏含英:“……” 还挺自恋。 他又换了一张看,这谭修似乎是用刑了,疼得厉害,胡言乱语说了一些话,说自己要出版了,说自己没抄袭。 晏含英恍然大悟,原来是原著作者。 他终于纡尊降贵去见了谭修,一个大学生,自以为穿越来,用自己脑子里那些先进的思想能拿捏古代的人,没想到一来就被晏含英杀了无数次,这最后一次还没快活几日,便又被晏含英抓进了红门堂。 先前倒是嘴硬,真动了刑,细皮嫩肉,根本支不住打,全都抖搂干净了。 晏含英让狱卒抬椅子来,狱卒弯身用袖子给晏含英擦椅子,搀扶着他坐下。 晏含英端着茶盏,也不看那泣不成声的谭修,只问:“系统呢?” “系统是什么?”谭修抽噎着问,“我真的不认识什么系统。” 第64章 “你不认识?”晏含英皱了皱眉,“那些任务,不是你让我做的?” “我为什么要让你做任务,”谭修说,“你只是个炮灰啊,炮灰有什么任务?” “我不是反派吗?”晏含英越发觉得奇怪。 “反派是江今棠。” “不对,”晏含英道,“江今棠是主角,我是反派,这才是正确的剧情。” 谭修一时间支支吾吾起来。 “你在撒谎,”晏含英一眼看出不对,“不,你不是原著作者。” “我就是!”谭修像是一下子被戳中了心里的秘密,顿时心虚大叫起来,“这就是我原创的剧情!” “我知道了,”晏含英像是没听见他的大呼小叫,“你是抄袭的,原著剧情是我看到的那样,我是反派,江今棠是主角,这是女频男同性恋小说,你一个男频作者不小心看到了,你被恶心到了,于是把我们的人设抄过去,拆了我们的cp,还把江今棠写成反派,你才恶心。” 晏含英有点生气,直接戳他的心道:“活该你是扑街,你写一千万字都赚不到五块钱,还想买版权你想屁吃吧!”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谭修大声道,“你不是古代人吗!你怎么说话这么现代!” “因为,”晏含英起了身,从桌上拿了鞭子往他身上甩,“老子穿越了两次!老子是你老祖宗!” 他打得谭修乱叫,嘴里还在不停地诅咒:“你还拆散我和江今棠,以后你室友是gay,你儿子是gay,你孙子也是gay!祝你身边全是gay!你也是!” 【作者有话说】 晏含英:颤抖吧!顺直! 第66章 只想与晏含英见一面 晏含英将这人抽了一顿,勉强算是解了点气,将手中鞭子扔在地上。 他本就体弱,手上其实没多少力气,抽下去也不算太痛,只是谭修之前已经被用过刑了,这会儿身上还有伤,因而便显得晏含英这几鞭打下来很是严重似的。 晏含英算是剧烈运动过,喘着气,又坐回到椅子上。 狱卒虽然没怎么听明白,他们方才在做什么,只知道晏含英现在有点生气,于是便体贴地给他送水。 晏含英喘了两口气,将狂乱的心跳平息下来,又问:“你当真不知道系统?” “我真的不知道,”谭修抽噎着说,“我被人说抄袭,本来就心虚,说是要修文的,打开电脑就穿进来了,然后死一次就会回去,每次一打开电脑我就会穿过来,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再一看剧情和我写的不一样,我以为这是老天助我,要我把剧情改成我写的那样呢。” “你写的什么样?” “就是……”谭修支支吾吾道,“就是我说的那个,慕辰是主角,江今棠是反派,慕辰把江今棠的身份夺走了,然……然后又比江今棠聪明……” 晏含英打断道:“他哪里比江今棠聪明了?” “他小测都考第一的啊!” “原来是这样,”晏含英又开始生气了,“我道是怎么,这么聪明的孩子小测总是被别人压着一头,原来是你设定的?” 谭修打了个哆嗦,没敢说话了。 晏含英继续问:“那我问你,后面呢?” “后面就是慕辰当上皇帝,然后江今棠成了反贼,最后被慕辰镇压下来。” 晏含英沉默下来。 这剧情,和他之前梦到的一般无二,江今棠为了来狱中救自己,不得已才选择了聚集起义军,他觉得有些荒唐,也觉得可笑,旁人动动手指打下来两行字,便能这样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晏含英又道:“你应当知晓,这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已经不是平面上的文字了,你妄想将原本安定顺遂的世界变成你因为一己私欲而抄袭更改的乱世,可有想过这天下苍生,这些黎民百姓?” “……”谭修终究是个本科刚毕业的大学生,从小生活在温室里,生活在和平年代,根本不清楚大宁如今的境况,也难以感同身受,但同样的,他未经世事,也没办法坦然面对手握高权的官员臣子。 小皇帝和慕高朗愚昧,好拿捏,让他飘飘欲仙,都忘记了这里是尔虞我诈的,动辄就能要掉一条人命的古代。 晏含英觉得没什么好和谭修继续说的,看谭修这样子也不敢自寻死路,而死了,他还会换其他身份回来,徒增麻烦,倒不如先将人扣押在自己手里,等一切都结束了再想办法解决掉这个人。 他起身往牢狱外走,边走边想,系统竟然不是谭修弄出来的,那是从哪来的? 看系统的那些任务,似乎都是为了撮合他的江今棠……莫非是原创作者的手笔? 如今系统也不再身边,晏含英满肚子疑惑找不到地方问,只能先强忍着。 如今尚景王已经落马,小皇帝在宫中与太皇太后内斗,他倒是轻松了下来。 近段时日民间总有传言,忧心着如今的局势,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最后伤及黎明百姓。 晏含英觉得自己也不能再贪懒了。 回了府邸,他便先给屈宁写信,然后在府中等着慕辰回来。 慕辰的身份已经暴露,胥应春带着他游走在官员之间,将他引荐给其他臣子。 他在外倒是装模作样,一副虚心听学的模样,也不见往日的倨傲,一时间几个臣子对他赞不绝口。 胥应春又提议道:“殿下将来要继承大统,民心要笼络,臣想着,如今柳城受灾严重,殿下如今尚未有名分,不如先去柳城赈灾,等灾情稳定下来,再回京中来,之后问问陛下的打算,若是愿意禅位,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慕辰有些惊讶,没想到胥应春他们如此看重自己,一时间心中激动。 他还知晓应当矜持一些,恭恭敬敬道:“老师嘱咐,学生定当竭尽全力去做,只是学生从前粗鄙,怕一着不慎,坏了事。” 胥应春拍拍他的肩,尚未开口,却听晏含英声音从身后响起,“那便我陪你去柳城。” 晏含英挤开围簇的官员,走到慕辰面前,似笑非笑道:“有我在,定不会让你犯下错事。” 慕辰一时紧张,尤其是面对着晏含英,看着他脸上并不真切的笑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晏含英微微歪着脑袋看他,“怎么,不信我?” “我……” “殿下跟着掌印大人,我等也放心,”胥应春竟站出来帮着晏含英说话,“掌印大人在治国一道上颇有见解,从前是我等偏见了,对掌印大人多有冒犯,还请掌印大人莫要怪罪。” “这……”慕辰目瞪口呆。 晏含英什么时候在朝廷上风评这么好了? 他茫然出神,那便晏含英早已和几个官员说起话来,讲着最近柳城的灾情。 慕辰的小聪明只是因故一些术数与文章上,其实这让他去处理朝政上的事情,去治理江山,他一窍不通。 他确实需要一个人在前方指引,告诉他怎么做才是好的,才是对的。 晏含英带着他从宫中出来,一路上晏含英都没怎么说话,慕辰心里有事,又不安心,纠结半晌还是问:“你……最近怎么没看到江今棠?” “你找他做什么?”晏含英将视线凉凉地投射过来,看得慕辰有些泄气。 “我又没有什么坏心,只是问问而已。” “他去北疆了,”晏含英淡淡道,“以后少提他。” 这是吵架了?慕辰想。 他还以为江今棠与晏含英关系多好呢,原来这么不堪一击,说走就走了。 既然江今棠走了,那便别怪自己将他的身份彻底挤占。 慕辰倒是想得完美,晏含英虽没有读心术,但也大概清楚他在想什么。 慕辰是谭修原创的角色,谭修的历史学的一般,文笔又烂,写不出什么太有内涵的东西,慕辰所谓的聪慧,都像是金手指开大了的降维打击,实际上与他的脑子没有丝毫关系。 晏含英走在前方,他没说话,只是脸上多了点戏谑的笑意。 * 柳城倒春寒,天气格外寒冷。 江今棠让人将最后几件厚衣送了出去,看着已经空荡荡的粮仓发愁,“补给已经不够了,不是向京中呈交了文书么,为何新的粮食厚衣还未送来?” “大人莫要着急,兴许是还在路上,听闻周遭其他城池也有风雹影响,许是路上难走。” 江今棠倒不觉是行路艰难的原因,只怕是在哪被克扣了下来,据为己有了。 但城中百姓还等着活,不能这般坐以待毙,江今棠想了想,又对隐卫说:“去给我师父送信,先问问师父,能不能动用府中的存粮。” 隐卫道:“属下这便去。” 江今棠起了身,戴上帷帽出了门,打算去施粥棚看看。 粥都是他亲眼看着人熬的,没多掺水,但白粥又怎么吃得饱,终归还需要一点其他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才行。 江今棠有些焦急,又低声问身边的人,“县衙府中可还有粮食?” 第65章 “似乎还有一些,”下人面露难色,“但是……大人,那些粮食恐怕都不够您一人吃了。” “不必管我,”江今棠道,“留下府中下人的分量,其他的都拿出来,先分给百姓,等朝廷的赈灾粮与衣物来了,第一时间发下。” 他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和身边人说着话,“谁说风雹之灾是天罚了,谁传的,将人抓过来。” “先去高处置放一些燃烟,或许可以消减一二,省得灾情还未处理好,便又有新灾。” 江今棠说着话走远了,几个下人叹息道:“可惜了……” “终究是假的。” 江今棠将从前的县令绑了,却没让人声张,反而顶着县令的名字做好事,像下凡救济民间疾苦的神仙似的,若是灾情缓和,或许这年轻人便走了,到时候,又得是那个搜刮民脂民膏的县令回来。 可江今棠对着些一无所知,他去看着几个临时招来的百姓在高处焚烧杂草,烟雾缭绕,江今棠打了两个喷嚏,刚转过身,隐卫不知从何处跳出来,凑在江今棠耳边道:“主子,大人来了。” “师父?”江今棠怔了怔。 “是,还带着新找回去的皇子。” 江今棠皱了皱眉,“新找回来的皇子?慕辰?” 晏含英不是已经知道慕辰是假的了吗?怎么还将慕辰的身份捅出去了? 江今棠抬着手背往脸上一擦,说:“我去瞧瞧。” “等等主子,”隐卫忙将他拦下来,“大人先前说了,您在柳城的事情,不可叫任何人知晓。” 江今棠蓦地站住了脚。 是,晏含英是有这样嘱咐过,他也清楚晏含英的意思,无非便是担心慕辰会想要杀人灭口,他在京城销声匿迹,才能让慕辰暂时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江今棠站在山坡上,他已经看见了入城的马车,晏含英如今便在马车里坐着,他却抓心挠肝,思念作祟,只想与晏含英见一面。 第67章 我是师父的内人 “京中又来贵人了。”粥棚前排队的百姓窃窃私语道,“这么大阵仗,但愿能是个好官。” “京中来的,兴许只是做做样子。” “哎……” 叹息间,马车已停下,仆从撩着幕帘,搀着马车中的那位大人下来。 晏含英穿着一身矜贵紫衣,狐裘裹在颈间,面如凝滞,眼如点漆,似神仙中人[1]。 可这样艰苦的灾情,来人再怎么端方美艳,也比不过生存重要。 县衙的小官迎上去,“掌印大人大驾,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晏含英将跟在自己身后的慕辰叫上前来,含笑道,“这位是皇子殿下,如今京中事务繁乱,尚未公开殿下身份,便想着叫殿下来负责此次柳城风雹之灾。” “朝廷重视柳城,我等感激不尽。” 晏含英对着慕辰使了个眼色,示意慕辰去做事,慕辰也不知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才行,只有些茫然地上前去帮着仆从施粥。 晏含英心觉他笨拙,却也不曾表现出来,只继续道:“你们县令呢?” “县令大人去山上焚烧了,兴许晚些时候便回来了。” “嗯,”晏含英道,“之后的事情他不必做了,交给殿下便可。” “这……”那小官一时有些犹豫。 江今棠来柳城半月,半月里已经将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只是粮食衣物紧缺,晏含英这做法,倒像是想让这新来的皇子殿下挤占江今棠的功劳。 江今棠这段时日做了什么人人都看得清楚,并不希望江今棠的功劳被人夺去,但一抬眼,又对上晏含英探究的漠然的视线,顿时心中发憷,什么也不干再多说了,只满头冷汗卑躬屈膝,应了声“是”。 晏含英冷笑一声,很不客气地进了县令府邸,给自己找住处。 他自然要住最好的地方,转了一圈,看上了县令的院子。 但晏含英进去一瞧,屋子里像是有半月不曾住人了。 晏含英心觉奇怪,莫非江今棠往日都不住在这里么? 那他都住在何处? 他来了这里江今棠必定已(n)(f)经知晓了,自己身边那个隐卫吃里扒外,晏含英早已发觉他在给江今棠通风报信,但也从未揭穿。 可知晓他来了,竟然也能如此沉得住气? 晏含英忽然有些郁闷,但如今也不是郁闷的时候,他让人将县令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了,转眼便摆上了一堆属于自己的东西。 晏含英坐在太师椅上,又和跟进来的官员道:“朝廷送了些银两和衣衫来,先去发放了吧。” “诶诶好,微臣这便去。” 那官员离开府邸,去清点了晏含英与慕辰带来的赈灾物资。 出乎意料,却又好像在意料之内。 那些东西少得可怜,朝廷倒也没必要克扣这些东西,国库里多得很,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刚来的这位在路上私自挪用了粮款,中饱私囊。 他们在该知道,晏含英在大宁风评那样糟糕,又怎么可能这么好心,还亲自来柳城,只怕是来了这里,京城手伸不过来,好方便他暗里操作。 但人已经来了,也庆幸江今棠已经将灾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将存活的希望放在这些贪官污吏身上。 官员叹了口气,叫人将剩下的东西全都发放了下去,又听府邸中传来消息,道是掌印大人体弱,受不住天寒,需要草药与火盆。 官员不敢怠慢,忙着去替他寻找。 晏含英靠在软垫上看着下人来回忙活,又问:“县令在山上焚烧什么?” “大人有所不知,县令道高地燃烟施火,可扰动气流以消雹,以免再次发生。” 晏含英皱了皱眉,“怎么能如此?” “这……”官员满头冷汗,“这有何不妥呢?” “风雹之灾乃是因为你们柳城属地的官员惹怒上天,上天降的天罚罢了,如今尚景王得罪王室天子,早已落马,上天大赦天下,又怎么可能还会在发生灾害?私自燃火,怕是妄动天威。” 官员听得目瞪口呆。 早听闻当朝掌印晏含英是个大字不识的蠢材,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肚子里没几两墨水,心思倒是坏得很,实在是让人心惊。 晏含英像是不清楚那官员在想什么,又继续道:“依我看,倒不如大兴祭祀,祈求上天原谅。” “这……这……”官员有些不情愿,都这种时候了,求上天不如求自己,若是再发生灾害,瘟疫盛行,民间恐怕要生灵涂炭,他想了想,又记起那个新找回来的皇子殿下,像是寻到了一点希望,于是又问晏含英,“大人可要同皇子殿下商议一下。” 晏含英面色冷下来,“你是觉得我说得不对?” “微臣并非此意!”官员连声解释道,“微臣只是觉得,皇子殿下毕竟出身皇室,行事必然得先经过皇室允诺,否则传出去岂不是……岂不是落人话柄。” 晏含英闻言脸色又缓和下来,思索片刻说:“你讲得有些道理。” 他向着外头招呼,“来人,去将殿下请来。” 官员一听他这话简直两眼一黑。 这晏含英真是猖狂惯了,对着皇子也敢颐气指使。 他从入官后便一直在柳城,从未入过京城,丝毫不清楚,晏含英甚至在皇帝面前也这幅模样,曾有几年民间一直传闻晏含英已是实际上的皇帝了,猜测着他什么时候会直接登基。 但这么多年了,晏含英竟然丝毫没有要登基的意思,还是当着他的掌印。 也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 很快,慕辰便跟着下人进了屋,晏含英道:“我觉得可以在镇上举行祭祀祈福,至于在高处焚火,还是算了吧,殿下觉得呢?” 慕辰想了想,道:“焚火到底不安全,确实应当及时制止。” 在一旁听着的官员;“……” 完蛋了,来了两个蠢货。 可无奈也没办法,现在柳城的一切都是这两人说了算,说要制止,便马上叫人去阻止了。 江今棠站在山坡上,接着下人递来的手绢,一边擦拭着自己脸上沾上的灰屑,一边皱着眉问:“让停下来?” 怎么会这样,烽火治雹还是晏含英从前教授给他的,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忽然制止。 那禀报的官员又道:“除此之外,送来的粮款和物资,似乎也是少的。” 江今棠脚步停了下来,“你是觉得,掌印私吞了粮款?” “应当是的。” 江今棠没有盲目相信,也没有丝毫不信,只是沉默下来,道:“我清楚了,先将火灭了,不然,他们会迁怒你们。” 他觉得自己得去找晏含英问问清楚了,晏含英这么做实在是蹊跷,他总觉得不安,有些摸不清楚晏含英的打算了。 晏含英来第一日,一整日没做什么好事,也没做什么坏事,但是下令停下了焚火一事还是让当地的官员有些怨言。 第66章 江今棠偷偷回了自己目前暂住的屋子,沐浴换了衣,又戴上幕笠,趁着夜深去了县令府。 晏含英的屋子窗外烛光还在亮着,他还没歇下,窗上映出晏含英的身形,他似乎在同慕辰说话。 江今棠想了想,又跃上屋顶。 交谈的声音清晰了些,晏含英在训斥慕辰,“你什么都不懂,来了这里边多听我的话,你今日去给人送钱做什么?你钱多得花不完了?” “我看那人快死了——” “快死了你给他钱有什么用!”晏含英像是气急了,又咳了两声,许久才缓过来,继续道,“你现在缺少的就是钱和权,你以为有了皇子的身份,你便能名正言顺上位当皇帝了?” 顿了顿,晏含英又问:“你这什么表情?不想当贪官?你真天真慕辰,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不贪心之人,谁的手都不是干净的,呵,你先前不还想毒杀江今棠么?” 他这一番话像是戳中了慕辰的心思,慕辰再也掩藏不住自己的假面,有些心虚道:“好了,我知晓了,不是你说不要提他的,现在还把这些就是拉出来说什么。” 晏含英没说话了。 慕辰在他这里呆了没一会儿便走了,晏含英站在门外看着对方身形消失在转角处,脸上神情冷淡下来,多少有些严肃。 转身要回屋时,一人忽然从屋顶上跃下,晏含英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对方一把捂住了唇推进屋,重重合上了屋门。 晏含英后退两步,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顿时跌坐在椅子上。 眼前眼花缭乱,下一瞬,那人便俯身下来,却是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的唇瓣与唇角,抱着他撒娇,嘟囔道:“师父为什么说不提我?” 晏含英乱跳的心在听见熟悉的声音,闻到熟悉的熏香时才平息下来,他有些烦躁地抓着江今棠的发髻,逼迫他抬起脸来,佯怒道:“你要把我吓出个好歹来。” “我不敢,”江今棠似是很委屈,说,“师父当初不陪我来,如今却带着外人来了,也不问问我的下落,我找过来,又听见师父和外人说不要提我,我有点难过。” 他倒是一口一个外人,像是要强调八百回慕辰是外人。 晏含英听得想笑,声音小了一些,问:“人家是外人,你是什么?” “我是师父的内人,”江今棠臭不要脸地说,“师父就说是不是吧!” 【作者有话说】 江今棠:师父开门,我是师娘 [1]选自《世说新语容止》 第68章 容许他放肆 “噗——” 晏含英险些将水吐出来。 什么内人外人的,胡言乱语。 他面颊滚烫得要命,只顾着将江今棠往外推,道:“你再胡说八道具从我房间里滚出去。” “师父……”江今棠委屈道,“这也不是师父的房间呐。” 晏含英当然知道不是,这是他抢来的屋子。 提起那个真正的县令,晏含英又问:“他人呢?” “我看他也不想做事的样子,放在这里吃白饭看着碍眼,所以将他送去牢里了。” “送进牢里还要给他伙食,”晏含英道,“这不是便宜了他?” “怎么会呢,”江今棠继续蹭着晏含英撒娇,“他要干活的呀,我让他去外面河道上清淤,不干活没饭吃的。” 晏含英总算笑出声来,捏着江今棠的面颊笑,“从哪学来的手段,真是坏死了。” 说完他又继续问:“是从我这学的?” “师父怎么会教我坏事,”江今棠嘟囔着说,“师父只会教我很多很多有用的东西……但是,师父为什么要下令停止焚烧呢?” 晏含英脸上笑意淡了一些,“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便别再问了。” 他都这么说了,江今棠哪还能不清楚他的意思。 他脸上多了点失落,“好吧,那我不问了。” 晏含英见他这样子,又有点良心过意不去。 他捧着江今棠的面庞,难得对他说了些真心话,“你相信我,今棠,我不会做害你的事,也不会让柳城生灵涂炭。” “师父到底要做什么呢?”江今棠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既然这样,那更应该稳住灾情才是,为什么要阻止焚烧,甚至……甚至还去中饱私囊,拿走大量京中送来赈灾的粮款?” “若今朝来的人不是我呢?”晏含英却答非所问。 江今棠愣了一下。 “若来的不是我,是另一个官员,他这样做了,然后呢,你要如何?” “我……”江今棠有些犹豫,“我会杀了他。” “然后呢?”晏含英又继续问,“杀了他,然后呢?” “……”江今棠沉默下来,“我想不出。” 晏含英也不说话了。 是想不出,还是不想说,晏含英其实心里也清楚,也知晓没必要逼迫江今棠说什么。 他道:“想不出就算了,我要沐浴……你这几日住在何处?” “我怕身份暴露,这几日一直住在郊外的宅子里。” “今夜太晚了,”晏含英道,“留下来休息,我在这里,无人敢进来打扰。” 他只是通知,不是商量,江今棠无法拒绝,只能看着他转身脱下外袍,最后只着中衣,道:“我要沐浴,你还要一直看着我么?” “不不……”江今棠面颊顿时一片绯红,“我没有要偷看师父洗澡的意思!” “那就转过去。”晏含英看着江今棠红透了的耳廓,一时间觉得好笑。 笨蛋小狗。 晏含英沐浴的时候也挺折腾人的,躺了一会儿觉得不舒适,又去叫江今棠来给他洗发。 这地方如今穷乡僻壤,能准备出热水都已经很难得了,水里也没放什么其他东西,一片清澈,晏含英的全身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江今棠都不敢多看,脖颈后头红得像是要滴血似的。 晏含英忽然便起了坏心,伸手出去往对方脖子后面溅水。 不出所望,江今棠吓了一跳,下意识便退出去挺远。 晏含英忍不住笑道:“怎么这么大反应啊,江今棠,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过来师父摸一摸。” “师父,”江今棠意识到晏含英在拿他取乐,脸上一瞬间晃过的懊恼与阴郁险些都没能藏住,只是捂着后颈有些慌乱地垂下眼,“师父怎么还把我当幼童一般欺负呢。” “我是你师父,欺负你怎么了?” 江今棠没敢说怎么,但是他也想欺负师父。 水冷了,晏含英便起了身,也没介意江今棠在身后,径直便从水桶中出来了,兀自站在镜前擦拭自己身上的水渍。 江今棠的视线很是灼热,一直落在他身上,他也没在意,只问:“今天来就是为了问这些?” 他还以为江今棠会问一问其他的事情呢,比如说慕辰,比如说自己的计划,但江今棠似乎太听话过头了,晏含英不说,他便真的不问了,反而让晏含英有些不太习惯。 晏含英披上外袍,有些不悦地转回头去,“怎么不说话?” “没有。”江今棠道,“来这里不是为了问这些问题的,只是想见一见师父而已。” 晏含英怔了怔,又听他继续说:“我来柳城已经近一月,路途遥远,送信需要时辰,总是见不到师父,不知道师父的近况,茫然像是走在迷雾中一般,也不知晓是应当继续往前走,还是应当站在原地等待,而今师父亲自来了,便实在想见师父,于是在趁着夜色深过来的。” 晏含英一时被他说得有些心疼,但又觉得这件事必须要江今棠亲自过来才行。 他把江今棠放在府邸中护了五年了,这五年里,他几乎没让讲堂去做过什么可能会触及到危险的事,生怕江今棠出现了什么意外。 那个时候他没想过自己身边或许会有什么皇子,也根本不记得自己身上背负着晏府上下五十余人的冤债,所说所做,也不过是想让江今棠一生顺遂,对他除了小测考第一以外,也没有什么特别高的要求,总觉得自己身为掌印,能为江今棠的将来铺一条路。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江今棠是太子遗孤,这件事情他还一直没有和江今棠提起,江今棠有前世的记忆,却也从未主动与他提及此事,只怕是心中也有顾虑。 是因为自己前世犯的错么? 可无论如何,江今棠的身份是事实,他需要让江今棠学会处理各种可能发生的事,而并非纸上谈兵。 但对上江今棠委屈的神色,晏含英还是道:“行了,别总是苦着一张脸,我不是叫你留下来了么,等明日一早,你便趁着人来早早出去了,切记不要被人看出身份。” “嗯,我知晓的。” 晏含英便满意地放下心来,又转身坐在椅子上,让江今棠帮他擦干头发。 江今棠已经习惯了做这种事情了,晏含英的发丝很是柔软,但又很多,沾了水很难干透,府中下人回回都要擦拭许久才能见干,每次擦完晏含英都早已呵欠连天,直到江今棠接手这个活计,他擦头发总是又快又好,晏含英很喜欢让他帮忙。 第67章 江今棠从镜中的倒影里看见了晏含英闭目小憩的面庞,他最近气色好了很多,容颜越发鲜妍了,若非顶着一个掌印的身份,出门在外,只怕谁也没法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江今棠有时候又恨晏含英生得这样一副好容貌,身边无数人觊觎,好人、坏人,谁没想过要将晏含英据为己有,江今棠偶尔瞧见那些人并不干净的视线,都聚得心中格外愤恨。 可是愤恨的之余却又无可奈何。 谁让他是晏含英的徒弟。 师父,徒弟,还是两个男人,想有些什么亲密举动都像是痴心妄想,不容外人所接受。 江今棠自认是不在意外人的目光的,但他不能把师父也放到被人窥伺指点的位置上去。 他闭了闭眼,仔细地擦着晏含英的头发,直到他听见晏含英均匀和平静的呼吸声。 再一抬头,晏含英已经靠在椅子上熟睡过去了。 江今棠擦拭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忽然感到一阵干渴,像是那个时候看见晏含英的身体,却因羞涩二没来得及产生的反应终于后知后觉地回到了他的身体上,他喉结上下一动,轻手轻脚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悄悄靠近了晏含英,然后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道吻。 其实已经亲过了,亲过一次,两次,还有很多次,但还是食髓知味,无尽地上瘾,想要拥有更多,却又不敢拥有更多。 于是便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便再也没有继续下一步的打算了。 但刚直起身,晏含英忽然含糊轻哼了一声,微微睁开眼将江今棠看了一会儿,迷迷瞪瞪道:“亲我做什么?” “抱歉师父——” 他话没说完,晏含英已经抬起手来,圈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用力拉下,明明白白地冲着他的唇瓣亲了上去。 之后又很是熟练地撬开了他的齿关。 这些都是上一世在江今棠身边养病时,江今棠对他做过的。 虽然只是单纯为了撬开齿关给他灌药。 但晏含英学了个七成,现在又把这一招用回到了江今棠身上。 他紧紧缠着江今棠,不允许他松开,容许他放肆。 …… 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了,江今棠睁了眼。 晏含英背对着他,但在他怀里睡着,是让江今棠很安心的姿态。 江今棠抱着晏含英躺了一会儿,感知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和心跳,半晌才恋恋不舍地起身,悄悄溜出门去,回到自己现在应该去的地方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彻底明亮。 江今棠换了装束,又带着人上了山。 他面色严肃,道:“不必管掌印和皇子的意见,烧!” 【作者有话说】 攒收益冲下周榜,周二周三请假不更新,周四更 第69章 踩着我的身体和骨血往上爬 燃烟向着天际蔓延,艳红的火光山头烧彻。 晏含英醒的时候已是晌午,施粥与发放物资的事情都早已经结束,晏含英在屋中用膳,桌上已经是整个柳城能找出来最好的食物了,如今全精心烹制了放在晏含英面前。 晏含英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两口,听着下属禀报道:“大人,县令今日又去山头焚烧了。” “他爱去便让他去吧,”晏含英淡淡道,“等什么时候山火蔓延,他死一千次都不为过。” 下属神色犹豫,听晏含英这意思,或许是要给县令下套,让他失手烧山。 他也清楚江今棠并非是柳城的县令,只一个隐姓埋名来做好事的好人,可强权在上,晏含英的手段谁没听说过,他还没那个胆子得罪晏含英。 下属只能应下声,装作不曾多心,转身走了。 晏含英盯着那下属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他知晓对方兴许是想多了,但也没什么要解释的必要,能让他误会着也行。 但现在民生疾苦,晏含英着实是吃不下去这些玉盘珍羞,便叫人进来,道:“难吃死了,端下去给外面那些人分了吧。” “是。” 桌上饭菜又一一撤下,晏含英不知晓是不是昨夜有些不知节制,身体有些疲倦,像是病了。 这身体实在是虚弱,没怎么着冷风,竟然还是染了风寒。 晏含英嗓间有些干涩,轻咳了两声,又裹着外袍出了门。 路过书房时,他瞧见慕辰正在费劲地看着那些呈交上来的文书,但慕辰虽在书院内成绩不错,却纸上谈兵久了,看这些情况复杂的文书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晏含英大度地决定不必为难一个蠢货,道:“慕辰,你过来。” 慕辰听闻晏含英唤他,这便放了书走到晏含英身边去,“什么事?” “去城中布置祭祀之用物吧,”晏含英按着他的肩说,“受灾之地最需要的是稳住民众的情绪,正是恐慌的时候,这些愚民信奉神明,先祭祀一段时日,把他们稳住了,灾情过去之后,还能向民间传播殿下是天命之人,继位登基,岂不是名正言顺。” 晏含英说得信誓旦旦,慕辰没听出什么不妥,倒觉得有些道理,于是便应下来。 晏含英是有些本事的,慕辰一直都知晓,也听闻过小皇帝在晏含英手下受教时也几乎没犯什么错处,虽然晏含英名声差了一些,手段残忍了一些,但有些事情上他确实通透。 慕辰无条件地信任晏含英,跟着晏含英往外走,却从未注意到晏含英望向他时那不着掩饰的利用。 祭祀台很快搭建了起来,晏含英在一旁坐了一会儿便感到发热似乎越发严重了起来。 他恹恹地裹着衣袍窝在椅子里,白皙的面庞已经烧红了,唇色却有些苍白,看起来无比地孱弱。 无数双眼睛都在偷偷打量着他,想着他看起来倒是柔弱,谁能想到心思那般阴毒,百姓在受苦,他却在屋中大鱼大肉,甚至还嫌那些粮食难吃,又施舍一般送去给灾民。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晏含英将这些几乎不带善意的视线尽收眼底,却并不在意,只轻声道:“开始吧。” 一声令下,篝火点燃了,请来的方士手舞足蹈念念有词地在祭祀台上跳跃施法,台下百姓各个神色麻木,木然望着眼前的闹剧。 晏含英又咳了两声,隐卫换了装束,扮成他的随身侍从,站在他身后小声道:“大人,不若先回屋歇息,少爷知晓大人病了,熬了汤药放在厨房等着大人回去喝。” 晏含英嗓音有些沙哑,“他去做什么了?” “前段时日少爷向京中递信,将他的钱财银两都送了过来,又换了些粮食衣物,说是要送到百姓手里。” 晏含英睫羽颤了颤,“他用自己的东西去赈灾了?” “是。” 晏含英一时间心中有些不好受,他被隐卫搀着起了身,又小声道:“若是不够用,便从晏府的库房里批,江今棠手里的东西他自己留着用,万一什么时候碰巧需要。” 隐卫应下来。 他搀着晏含英上了马车,放下了门帘,又对着不远处站在屋顶上观望的江今棠比了个手势。 江今棠点了点头,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而城中的祭祀还在继续,无人发觉晏含英已经离席。 回到县令府时他已经快要昏睡过去,江今棠见周围无人,便上了马车将晏含英抱下来。 晏含英迷迷瞪瞪睁着眼,似乎已有些烧糊涂了,口齿不清喊着,“今棠……” “师父,”江今棠有些懊恼,“兴许是昨夜着凉了。” 晏含英自小体弱,旁人着了凉顶多打两天喷嚏,落到晏含英身上,还不知晓要烧几日。 江今棠将人安顿在榻上,又去给晏含英端药,回来的时候晏含英正伏在榻边咳嗽。 江今棠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问:“师父,可有觉得嗓间有血腥气?” 晏含英摇摇头。 江今棠便松了口气,道:“应当只是风寒,先喝药吧师父。” 他将药碗端过来,晏含英只是靠在软枕上,看着江今棠,不说话,也不抬手。 江今棠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晏含英的意思,道:“我去取汤匙。” “你不能用口么?”晏含英哑声问,语气里有些没好气,“我不想一个人受苦。” 江今棠:“……” 江今棠一时间面颊泛红,“师父……” “你到底喂不喂?”晏含英又打断道,“你要是不想便罢了,我瞧隐一夜挺不错的,为人老实,又听话——” 话音未落,江今棠已然有些气恼了,俯身过来堵住了晏含英胡言乱语的嘴。 他吻了一会儿,晏含英脑袋缺氧,张着口喘息了片刻,江今棠又喝了药,再度堵过来,将口中苦涩的药汁渡给他。 晏含英苦得皱眉,抓着江今棠肩头的手指都忍不住收紧。 好不容易才被江今棠放开,江今棠又喝了一口,再次故技重施喂给晏含英。 晏含英原本被苦得烦躁,但转念一想,江今棠也要和自己一起受苦,一时间心中松快了很多,倒真让他听话地将汤药喝完了。 第68章 江今棠把空碗放在桌上,两人口中都无比苦涩,他看着晏含英忍不住吐舌头的模样,喉结上下一动,又伸手按住了晏含英的脖颈,将他按到自己怀中,俯首纠缠他的唇舌。 直到替他将口中苦涩都吞噬。 晏含英面颊与唇瓣也红润了些,一手挡着唇瓣,一手挡在江今棠胸前,有些愠怒道:“差不多得了。” 江今棠心说这种事情怎么能差不多。 他真是食髓知味,还想要更多。 但他也知晓,晏含英的脾性像猫儿似的,偶尔心情好兴许能同意他摸一摸肚皮,摸久了便一爪子挠下来。 于是只能强忍着,说:“我得走了师父,否则一会儿,那些祭祀的人该回来了。” 晏含英抱着手炉问:“你今晨去焚烧了?” “嗯。” “很好,”晏含英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继续做你要做的事情,至于我这边,你全都无视了便好。” “为何?”谈起这件事江今棠又有些急躁,他总觉得不安,总觉得晏含英在打算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每次过问,晏含英都是一句“往后你便知晓了”来打发他。 现在也这样。 晏含英安抚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或者你现在猜到了,但也不要声张,不要过问,你只需要知晓,我不会做害你的事,更不会放任百姓受苦。” 那你呢? 江今棠想问。 他说他不会害自己,那他呢? 可这样的话,他问不出口,他觉得晏含英不会实话告诉他。 晏含英如今在做的事情,正在不断地将他和慕辰推往流言蜚语的中心,慕辰如今倒是有一个皇子的身份,但就这样的名声,往后怎么上位。 只怕是刚生了打算,便会被无数世人伸手拉下来。 这和晏含英的目的也不同吧。 江今棠忧心忡忡离开了县令府,途径城中,祭祀活动尚未结束,那些咿咿呀呀的作法声让他心乱如麻。 可是他无力阻止,柳城百姓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他没办法放下百姓的生死去和晏含英争论私情。 今夜晏含英有事要和慕辰商议,江今棠夜间又来了一趟,坐在屋顶偷听晏含英和慕辰说话,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些馊主意,全都交由慕辰去做,什么神神鬼鬼的道理,看似为百姓着想,实则只是为了给他留一个美名。 但是美名还是恶名,江今棠看得很清楚。 晏含英并非真心要推慕辰上位,而是…… 而是在精心培养一个有用的垫脚石。 但慕辰听不出来,他似乎真的信了晏含英把他当皇室血脉的事情了,以为晏含英愚昧无知,根本不曾发觉晏含英打算。 他从晏含英屋中出来,带着喜悦的笑意,转眼便离开了院子。 晏含英屋中烛火轻晃了一下,伴随着轻轻的咳嗽声,烛火被吹灭了。 江今棠从屋顶跃下,翻窗进了晏含英屋中。 晏含英正举着一只蜡烛,披着外袍写信。 烛火映在他苍白的面庞上,睫羽与鼻梁的阴影也落在脸上,竟有些森然的鬼意。 晏含英捂唇咳嗽,又写下两个字,听到窗边动静,察觉到是江今棠来了,便将信纸折起来,故作无事般喊道:“今棠。” “师父怎么还未歇下?”江今棠盯着他手中纸页看了片刻,看得晏含英有些心虚。 晏含英将抓着信纸的手往身后避了避,平静道:“还没有睡意。” 江今棠上前来,揽住了他的后颈,微微垂下头和他接吻。 晏含英原本有些冰凉地身体因为亲密接触稍稍暖和了一些,他躺在榻上,江今棠从他身后抱过来,像大型犬似的紧紧抱着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后背上。 晏含英忽然想,他和江今棠顶着师徒名分走到现在这一步,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征兆,就这样心知肚明地接受了接吻和翻云覆雨。 是因为受了前世的影响吗? 身后人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是平稳的,心跳也是平稳的。 江今棠偷偷摸摸背着他习了几年的刀,练武之人体温高,抱着晏含英,晏含英很舒服。 他转过身去,抱住了江今棠的脑袋,感知着对方平和的呼吸,轻轻说:“就这样吧。” “殿下。” “就这样,踩着我的身体和骨血往上爬。” “我会把一切都炼作托举你上位的石子。” 他抱着江今棠,阖眼睡去,却并未察觉到,自己胸前衣衫隐约有些许潮湿。 【作者有话说】 莫慌,我们晏大人有系统,是可以无伤死遁的。 第70章 只是为了将他送去新生 第二日,晏含英醒来时还是一个人。 城中的祭祀还在继续,但百姓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致去参与到祭祀活动中了,只是看着那些荒唐的场面,心中隐隐生恨。 高位上的晏含英衣衫华丽,锦衣玉食,却丝毫不顾及苍生的境况,所行之事,无非就是为了那所谓皇子的美名。 祭台下一片沉默,一夜过去,晏含英病还未好,轻咳着走着神,看着苍茫的天际发呆。 昨夜写的信已经送出去了,那时候江今棠直直地看着那张纸,他于心不安,也很惶恐,真怕江今棠会伸手从他那里拿过去。 他清楚的,若是江今棠真的想要拿走,他没办法阻拦。 但是江今棠却什么都没做。 晏含英觉得他或许已经猜到了什么,但是就这样,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都不拆穿,慢慢往前走着,也是极好的。 晏含英垂下眼,纤长睫羽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又过了片刻,晏含英问身边官员,“县令这几日去了何处,怎么也不来请安。” 那官员心道这种事情还念着什么请安的事,口中却还是恭敬道:“回大人,县令近几日,似乎还在山上焚烧。” 话音未落,晏含英忽然怒而拍案,道:“真是猖狂,他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掌印放在眼里!” 官员瑟瑟发抖,没敢应声。 晏含英缓了一口气,这才像是想起慕辰一般,又缓和了一点神色,说:“去将殿下请来。” 慕辰如今便站在祭台对面,就这几步路,晏含英竟也不愿意走,甚至还让皇子殿下亲自来找他。 官员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应声去办。 他倒是看得出来,这皇子在晏含英这里也是说不上话的。 到时候若是上位了,多半也是掌印大人手中的傀儡。 这道理官员懂,慕辰也懂。 但慕辰想到往后自己能坐上皇位,权力在手中,要解决掉一个指鹿为马的奸宦简直轻而易举。 只是如今他还要仰仗晏含英的手段,他可以稍许妥协一些。 慕辰走到晏含英身后,晏含英乌黑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束起,白皙脖颈露出来,被衣领包裹着,纤细得像是抬手就能掐断。 慕辰有些心猿意马,看得出了神,又想着到时候晏含英家道中落了,他可以留他一条命,就放在身边。 想着,他又看见晏含英衣领下似乎藏着一枚红印。 慕辰微微皱了皱眉,正要仔细再看,晏含英却忽然回过头来,喊他:“慕辰。” 慕辰顿时心虚,忙着躲闪着视线,“叫我做什么?” “去找找看县令那一伙人,”晏含英冷声道,“找到了,就地处死。” 慕辰面露惊讶,“直接杀了吗?” “那不然呢?”晏含英怒瞪着他,“今日敢不听我的吩咐,明日便会忽视你的命令,这样的人留着便是祸患!” 他像是厌恶慕辰优柔寡断,慕辰不喜欢被晏含英这样看待,也想给自己争口气,这便带着人走了。 晏含英喘息着,又咳了两声,同隐一道:“你去看着江今棠,他手里兵刃少,别让他伤了。” 隐一顿时惊讶,“大人怎么知晓少爷手里有兵的?” “废什么话,”晏含英骂道,“这世上还有我不能知晓的事情吗?” 隐一缩了缩脖子。 晏含英又咳了一会儿,“快去,我不追究你和江今棠私下勾结的事,别让他受伤。” “是,属下这就去。” * “今日烧最后一日了,”江今棠嘱咐着身边人道,“明日天放晴,灾情应当不会再复生,焚烧之事便可以停下了。” 听他这么一说,帮忙的几个百姓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真是感恩大人,若非大人一心向着柳城的百姓,我们兴许早死在灾情里了。” “不必多谢。”江今棠翻着身边送来的物资,睫羽又颤了颤。 东西多了。 应当是晏含英叫人送来的。 江今棠知晓晏含英并非漠视民生疾苦之人,看到他私下里的做法,江今棠却并未感到一丝宽慰,反而越发慌乱。 他叫人将箱子里的东西抬下去分发给百姓,正欲收拾东西下山,隐一忽然从林子里跃出来,凑在江今棠耳边道:“主子,大人吩咐了慕辰带人来抓人。” 第69章 “抓谁?”江今棠皱了皱眉,“我?” “是啊,”隐一道,“大人怕你被打死了,让我来照看一下你。” 江今棠总觉得隐一这话说得有些夸张,不像是晏含英会说出来的。 “师父昨日没说过这事,”江今棠信任晏含英,他说不会伤害自己,那便不然不会,“去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什么人?” “有,来时我瞧见林间埋伏着几个死士。” 死士不为江今棠而来,那便只能是为了慕辰而来的了。 是晏含英的手笔。 江今棠心中一惊,“师父要杀慕辰?不对,这时候杀了慕辰有什么用,反而会让他落得个残害皇子的罪名。” 江今棠犹豫了一会儿,很快便抽刀迎着慕辰那伙人去了。 慕辰正艰难踩着山路而上,身边都是晏含英拨给他的侍卫,听闻各个武艺高强,杀两个人而已,也不在话下。 他有些兴奋,这还是他第一次带着人来杀人,不是作为动手的棋子,而是观战的主子。 慕辰脸上浮现出笑意,刚抬起头,却看见有人提着刀站在高处,脸上没有表情,只道:“听说你要杀我?” 慕辰脸上表情顿时皲裂,“你……江今棠?” “看见我很惊讶?”江今棠轻笑起来,“还是说这地方你能来,我不能来?” 慕辰呆滞了一瞬,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你不是被晏含英赶出去了……” “谁说的,”江今棠提着刀下了台阶,与慕辰保持着距离,“出来走走而已,晏府是我家,我为何会被赶出去。” 慕辰:“……你在炫耀?” “我和你炫耀做什么,”江今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从小就住在晏府,晏府上下人人都唤我一声少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有什么可炫耀的。” 顿了顿,他又阴阳怪气地说:“哦,我都忘了,你没家。” 慕辰:“……” 慕辰额角青筋暴起,怒道:“来人!杀了他!” 话音落下,诸多死士忽然从林间蹿出,与慕辰身后侍从缠斗到一处。 慕辰眼见手下不敌,目眦欲裂,“你故意引我上钩?” “师父要杀你,”江今棠屈肘夹住刀身,用衣袖擦试着刀,“就怪你轻信了师父吧,也怪你自己鸠占鹊巢,拿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久了,连你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刀尖寒光反射在慕辰眼底,江今棠冷笑道:“也让你当了几天的皇子过过瘾了,等下了地府,和其他孤魂野鬼搭讪的时候,你也有得能炫耀的东西,对吧。” * 晏含英屋中还是黑沉的一片。 烛火微弱,只能勉强照亮桌前一点纸张。 晏含英咳着嗽,慢慢在纸上写字,写得很是认真,生怕落笔错了,在纸上留下瑕疵。 烛火晃了一下,晏含英眼前微微一花,再抬眼,屋门已经被来人关上。 晏含英便放了笔,将纸页叠起来。 江今棠冷着脸靠近了桌案,听见晏含英喊他“今棠”,他才站住了脚。 晏含英看见他右手握着的刀,又看见他左手提着一颗人头,浑身都是血。 这幅样子实在是陌生,晏含英从未见过,只恍惚想起来他曾经就这样看着江今棠提着刀走到他面前,像是彻底断了情,绝了爱,将刀尖抵住了自己的心口,独自吞咽下与心悦之人再度分离、甚至是亲手杀了对方的痛楚,却只是为了将他送去新生。 晏含英如今再看着这样的江今棠,却也已经没有恐惧了,只是心疼。 他抬起手,冰凉的掌心捧住了江今棠的面颊,就着昏暗的烛火光亮,他轻轻抹去江今棠脸上的血渍。 “怎么会弄成这样,”晏含英喃喃道,“我不是让人去帮你了吗,怎么都是血,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江今棠沉默着,半晌,他将尚在滴血的刀放在桌上,翻转了手腕。 晏含英看见他虎口处有一道龟裂的伤痕,但并不算严重。 晏含英松了口气,又听见江今棠说:“血不是我的,杀人的时候,骨头太硬,震到了虎口,于是便开了裂。” 他话音停顿了一下,又说:“慕辰死了,师父,我杀了他,然后呢?” 他像是真的在问晏含英下一步的打算,晏含英其实也没想到是江今棠动的手,那颗脑袋现在还在江今棠手中提着,晏含英心里没多少波动,他对慕辰本就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因为知道了慕辰是谭修原创出来的角色,原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所以对这人的生死并不在意。 晏含英的手指从江今棠面颊上滑落下来,又去摸了摸他的脖颈,再之后,他被江今棠抓住了手腕。 晏含英有些探究不清楚江今棠在想什么了,也无法辨认他的情绪,只觉得江今棠似乎情绪有些低落。 他想了想,说:“我要回京。” “何时?” “现在,”晏含英说,“把慕辰的首级给我吧,皇子死了,我得送他回去上报。” “那我呢?”江今棠又问。 晏含英隐隐松了口气,心想,原来是担心自己被抛弃,“你先留在这里,把柳城的事情处理完了,然后就回京吧,我在京城等你。” “那我的身份呢?”江今棠继续问,“慕辰剽窃走的身份,又要何时才能完完整整还给我?” 晏含英一时有些愣怔,“你都知晓了?” “我一直都清楚,”江今棠道,“在你带我回晏府的前一年,我就已经知道了,我是先太子的遗腹子,丰粱先生看我流离失所,于心不忍,让我留在书院,这么多年他时常寻我去书院并非是为了抄书,而是在想办法让我名正言顺回到宫中去。” 晏含英睫羽颤抖起来,“那你……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做什么?” 一直都知道他瞒着江今棠扶持一个假皇子上位,看着自己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都拱手让给另一个人。 就这样看着,那他…… 他会不会很难过? 第71章 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了对吗 晏含英一时间心中有些抽痛,他倾身过去,抱住了江今棠的脖颈,却并未嫌弃对方身上浓郁的血腥气,只剩下了彷徨。 许久之后,江今棠也跟着回抱过来,手臂结实而有力,紧紧揽着晏含英的肩,像是要将他彻底融进自己的骨血当中。 他能感觉到晏含英的不舍,他想不通,分明只是离开柳城回京,回自己家,却偏偏生出了或许要长久别离的恐慌感。 他想不通,但后来似乎又想通了,晏含英轻轻推着他的胸膛,让他松开了手。 晏含英掩唇轻咳了一声,伸出手去道:“把慕辰的首级给我吧。” 那只苍白的手摊开手心放在江今棠面前,江今棠垂眼站了一会儿,半晌没有动静,直到晏含英手有些酸了,催促道:“拿来呀。” “我不能给你,”江今棠道,“慕辰如今还顶着皇子的名头,你把他的首级带回去,朝臣会怎么想?” “会觉得慕辰命短。” 江今棠一时间有些无言,他知道晏含英是在故意胡说八道,想把这个话题跳过去。 但他不会让晏含英如愿的。 江今棠继续道:“他们会说,慕辰是你杀的,因为你不想留一个无法掌控的成年皇子。” 晏含英沉默下来,半晌,他轻轻笑起来,但脸色又很是苍白,因而显得笑意有些渗人,“怎么会呢,慕辰可是我一手扶持上去的皇子,谁会这样想呢。” 他轻轻摸了摸江今棠的面颊,道:“好啦,师父要回京了,等这边灾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就尽快回来吧,至于你的身份,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将你送上了皇位,会有很多人盯着你的。” 他话里话外都是安抚的意思,却都是谎话,他伸出手去,想从江今棠手中抓住慕辰的头发,却忽然被江今棠抬臂挡开。 江今棠淡声道:“我若是不给你呢?” 晏含英眉心微微一蹙,他不知道江今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竟然拿也有忤逆自己的时候了。 他语气僵硬下来,像是有些生气,“江今棠,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了对吗?” “是又如何,”江今棠竟然说,“就是你平日太惯着了如何,我现在不把慕辰的首级给你,你又能如何?” 晏含英愣了一下,转头被气笑了,“你真是翅膀硬了,来人!” 话音刚落,两个隐卫从房梁房梁跃下,向着江今棠拔出刀。 江今棠目不斜视,还是看着晏含英,道:‘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晏含英说,“我身边的隐卫都是你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已经发现了。” “隐一他们忠心,听你的话也没什么,但我也需要添置我自己的人。” 晏含英拍拍袖口,再度伸手去,从江今棠手中拿过了那颗头颅。 脖颈的断裂处还在淌血,屋中光阴太暗,他看不清头颅上狰狞的面容,也并不想去看,只道:“就这样吧。” 第70章 晏含英将手中头颅放进到木箱里,合上了箱盖。 他也看不清楚江今棠的面容与神色,只是觉得江今棠情绪有些低沉,于是还是抱了抱他,轻声道:“别多想了,今棠,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去吧,我走了。” 晏含英离开了县令府,上了马车。 马车载着他往城外去了,一路上无数百姓站在路边,没有跪拜叩首,只是用怨恨的目光看着那辆精致的马车,听着铃铛叮叮当当响,逐渐远去了。 木箱里的缝隙还在渗血,晏含英看着脚边的箱子,光线已经亮起来,他伸手打开了箱扣,掀开了木箱盖子。 一瞬间,血腥气弥漫在车厢内,晏含英皱了皱眉,风寒还未好,他被血腥气熏得有些反胃,忍不住挡了挡鼻子,半晌才又抓住了头颅的发髻,将其提起来。 血淋淋的脑袋面目狰狞,抹着血污,已经看不出来样貌了。 晏含英睫羽轻轻一颤,又将其放了回去。 - 回京途中没碰到什么事,只是晏含英的病似乎有些加重,总是在咳嗽,路上停了几次,在驿站喂了药也不见好,马车夫和侍从都有些着急,路上便加快了些。 尚未行至城门外,晏含英却见路上皆是远行的百姓,一时间惊讶,叫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 “问问他们这是要去哪?”晏含英摘下了马车上的铃铛,又嘱咐道。 车夫应声去了,片刻,他面露着急返回晏含英身边,道:“大人,听闻是尚景王越狱,反了。” “什么?”晏含英心下一惊,“如今城中如何?” “一片疮痍,说是尚景王不知何时准备了一支反军,先在城中烧杀抢掠,如今已经破开了宫门,要活捉陛下,让陛下些禅位诏书。” 晏含英呼吸一滞,耳边嗡嗡直响,什么都听不清楚了,只听着自己心跳砰砰直响,“怎么会这样,我分明已经叫人将慕高朗关好了的,他手中也并无军权,怎会这么快便聚起反军的?” 晏含英心中觉得蹊跷,又想起城中的境况,一时间心下着急,跌跌撞撞从马车里下来,抬脚便往城门处跑。 月皎和张飘还在城中,都是女子,手无寸铁,要怎么从硝烟里出来? 晏含英心脏怦怦直跳,撞得他胸口都在疼痛,脚步却不曾停下。 城门已经残破不堪,守将早已经死了,尸首堆叠在城墙下,晏含英呼吸急促,四下张望着,又抓着着急逃难出来的百信,问:“城中还有人么?” “没有了兴许,能出来的早出来了,那尚景王简直不是个人,连平民老百姓都不放过。” 晏含英脑袋一片空白。 这事情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他步步为营,又怎么可能真的用京城的百姓性命做赌注。 正要继续往前走,忽地他被人抓住了衣袖。 有人大喊道:“这不是那个太监吗?” “什么?” “这是晏府的那个掌印!他还敢回来!” 晏含英懵了一瞬,没明白这些百姓怎么如此大的反应,只是下意识挣着手臂,想摆脱他们的控制,“做什么?放开!” 几个侍从也匆匆追上,将晏含英挡在身后,道:“休要动手动脚!” “还不是他害得我们!”有人大叫道,“要不是这阉党作威作福,先抓了尚景王,又杀了新皇子,我们怎么可能被尚景王报复!” “尚景王在城中下了通缉令,抓到晏含英的赏千金!” 晏含英被侍从护在身后,那些百姓动起手来没什么道理,饶是侍从们常年习武,碰上这些人还是有些招架不住,晏含英着急进城去找月皎他们,不想在这里和百姓们过多纠缠,于是还是将过长的大氅脱下,趁着众人不备,起身往城中跑去。 入目皆是一片狼藉,房屋倒塌,甚至还经历过火灾,脚下都是凝固的血渍。 晏含英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那些已经被身体刻意遗忘的记忆正在脑海中不断浮现,他又想起跟着长姐躲在城外村中的那个夜晚,一觉醒来,整个村落都变成了如今所见这样,几乎见不到活口。 晏含英有些恶心反胃,脑袋一片空白,只寻着晏府的方向而去,路上偶尔还会碰见尚景王的士兵,但都被晏含英躲了过去,没让人发现他。 晏含英身体有些发冷,在废墟后躲了一会儿,听着几个巡逻的士兵说着话,说要将自己活捉。 晏含英忽然清楚,慕高朗是想将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来,然后他好接着清君侧的名义将小皇帝拉下来。 那两个士兵交谈着走远了,晏含英这才狼狈地从废墟后站起来,正要继续往前走,衣摆忽然被人拽了拽。 晏含英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只看见张飘稚嫩的脸蛋,正迷惘地趴在破败的桌下,迷蒙地望着他。 晏含英瞳孔骤缩,蹲下身去,将张飘抱在怀里,轻声问道:“没事吧?” “没事的大人,”月皎的声音从另一处传来,“我……我腿摔了,走不动,没办法带小飘出去,只好找这里躲起来。” 晏含英又急急绕过废墟,终于在陈柜背后看见了月皎的身影。 月皎脸上都是灰尘,脸色苍白,怀里还抱着一只狗。 晏含英也顾不上问系统什么了,忙将月皎搀扶着站起来,问:“除了腿伤呢?可还有别的伤处?” “没有了大人,”月皎对他安抚地笑了笑,“大人不必忧心。” 晏含英心道自己怎么能不担心,但月皎和张飘都没事,他隐隐松了口气,又怕月皎被会说话的狗吓到,于是只说:“先出城。” 所幸如今慕高朗还在宫门前争斗,城中的士兵甚少,晏含英的隐卫跟着进了城,将月皎和张飘一同接了出去。 刚行至城门处,隐卫脚步一顿,将晏含英挡在了身后。 晏含英瞧见了慕高朗,对方正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嗤笑道;“你怎么如此狼狈?” 晏含英心知自己落入了圈套,却也不曾应声,只是转开视线望向慕高朗身后。 他身后马匹上跟着一个短发穿卫衣的男生。 是谭修。 晏含英微微蹙眉,忽视掉慕高朗,只对着谭修道:“你还敢回来。” “我……”谭修看见晏含英还是发憷,“我就敢回来,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不敢去死。”晏含英淡淡道,“你非得和我对着干是么?” “我都说了这是我原创的剧情!”谭修大声道,“我没有抄袭,我凭什么要让着你。” “随便你,”晏含英将视线转回来,又望向慕高朗,慕高朗因为他的忽视有些不满,正怒瞪着晏含英,晏含英嗤笑一声,“怎么,你也想当反贼了?为了皇权,去轻信一个来历不明的黄毛小子。” “我是在清君侧,”慕高朗淡声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看中慕辰,原是因为他是先太子的遗腹子,你费劲心思把他带入朝堂,又把他杀了做什么?” “自然是因为不受控制,”晏含英没什么好解释的,“你杀了我也无用,一个反贼杀一个奸臣,你上了位,也不过是狗咬狗罢了,还是得担一个弑君的罪名。” 慕高朗脸色难看,“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你先死了,才算解决我一个大麻烦。” 晏含英脸色也沉下来,“你要杀我可以,我绝不反抗,但你得让月皎离开。” 慕高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晏含英,你在和我谈条件呢,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有那个资格给我谈条件吗?” “慕辰的首级在我这里,”晏含英轻笑道,“你若是说谎,我有无数个办法让慕辰的死落在你头上,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安心坐这个皇位。” 这回,轮到慕高朗无言了。 他当然相信晏含英的手段,慕辰这人还算聪明,还不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只是将死因归咎到自己脑袋上,他丝毫不怀疑,晏含英是可以做到的。 两厢对峙片刻,慕高朗还是抬了抬手,道:“让这女人和小孩,还有这条狗出去。” “大人……”月皎着急道,“您怎么能——” “嘘,”晏含英轻声同她耳语,“没事的,照顾好小飘,等你们离开京城,会有人来接你们去安顿好的。” 因为有谭修这个意外,慕高朗谋反的事情在晏含英的意料之外,但还是很巧合地将一切都推向了他安排好的计划之内。 第72章 葬身火海 倒春寒,京中天气凉,不见日头,晏含英来时脱掉了碍手碍脚的大氅,单薄的紫衣衬得他身体越发清瘦,但神色却仍是淡然的,一个人与尚景王身后诸多士兵对峙,却似是不落下风,一股子不卑不亢的气度。 尚景王看见他这副模样便有些生气,他其实不太明白晏含英为何可以如此清高,分明他只是个阉人,一个太监,却从小在宫中便这副模样,就好像他还是晏家的小少爷似的。 为奴的,就应该要有当奴隶的样子。 第71章 尚景王摆摆手,吩咐下属道:“将他捆起来,(n)(f)省得人跑了。” “呵。”晏含英轻嗤一声,却没再说话,也并未挣扎,只由着士兵上前来,用绳子将他双手捆在身后。 旋即,两个士兵推着他的肩,推攘着他宫中走去。 行至宫门处,他的身体已经冻得快要僵硬,手臂和双腿似乎都已经快要没了知觉。 他脸色苍白,神色却平静,只是仰着头打量着高高的宫墙,忽然问慕高朗,“你进不去?” “我自然进得去,”慕高朗从马背上下来,伸手抓住了晏含英的肩,“慕辰的首级在何处?” “你过来,我便告诉你,”晏含英轻笑着,到好似他不是阶下囚似的,“我还以为你不在意这个义子的生死呢,真是父子情深,令人唏嘘。” “莫要胡言乱语,”慕高朗道,“你若是老实说了,我还能赏你个痛快……想必你应当不曾亲自感受过你那红门堂的手段吧。” 晏含英像是怕了,也没再说话了。 半晌,他道:“在我回程的马车里。” 慕高朗便向着身后人使眼色,那人很快转身向着宫外去了,想是要去寻找那个装着慕辰脑袋的箱子。 慕高朗又问:“你为什么杀他?” “我已经说了,”晏含英似笑非笑,“他不受控制,他早已经及冠,不像小皇帝年岁小,懂得少,我说什么就信什么,慕辰从前便看不上我,觉得我是个弄权的阉党,他怎么可能听我的话去做事?” 他说的这些都是在柳城发生过的,无数眼线都曾经探听到消息,说晏含英与慕辰发生争执,有时候一吵便是整夜,甚至将晏含英气得生了病。 但慕高朗还是将信将疑,谁让晏含英口中向来没什么实话,他没办法全然相信。 又过了一会儿,那下属去而复返,手中抬着一个渗血的箱子。 慕高朗问:“这便是慕辰的首级?” “嗯。”晏含英认了下来。 血腥气实在太浓郁,慕高朗闻着心烦意乱,道:“撞开宫门,送晏含英进去。” 晏含英有些惊讶的挑挑眉,“哦,我知晓了,你想伪造我谋权篡位的假象,好名正言顺地杀了我,自己坐上皇位。” 他能猜到也不是什么很让人惊讶的事情,慕高朗没应声,只听见晏含英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他也不曾说,只是眼睁睁看着晏含英被人推搡着往宫中走去。 慕高朗本想跟着进去,脚步刚抬,又有人上前来禀报,道是有一支军队正向着这边赶来。 慕高朗眉心微微一蹙,“是什么人?” “看不出来王爷,只是人似乎很多。” “那正好!”跟在一旁的谭修忽然激动道,“当着那一伙军队的面将晏含英杀了,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权继任者了!” 慕高朗轻嗤了一声,心说哪有那么简单,可这话却没法说出口,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着那支军队迎上去。 慕高朗看清楚了那一支军队,高悬的旗帜上只一个“北”字。 他认出来了,那是整个大宁最强悍的一支镇守军,北疆镇守军。 听闻北疆镇守军未得军令从不归京,怎么这个时候忽然返京。 尚景王心中不安,又问谭修,“你可知北疆镇守军为何现下回京?” 谭修支支吾吾起来。 他怎么知晓这个,这段剧情他根本没有写过,他也很懵。 但当朝王爷敬重他,什么事情都向他过问,他有些飘飘欲仙,不想人设崩塌,于是便轻咳一声,说:“兴许……是回来助王爷一举夺位的。” 话音刚落,那兵临城下的北疆镇守军中忽然传来一声高喊:“给我射!” 下一瞬,无数火箭俶然自天而降,落地便焚烧起来。 慕高朗瞳孔骤缩,忙道:“护卫!” 一转眼,整个城门顿时失守,火势瞬间蔓延,无数厮杀声响彻云霄。 慕高朗提着剑在人群中周旋,他已有几年未曾碰剑了,这几日一直靠着谭修带来的这支士兵掠夺城池,也夺亏了城中没有其他守卫,才能让他这么快得手。 但他不知晓,谭修带来的这支军队是他临时在文本上写下的,他不懂历史,更不懂兵法,胡乱安置在军队上的设定,在碰上真正厮杀于战场无数年的北疆镇守军时,很快便被杀得个七零八落。 慕高朗眼见不敌,转身策马便逃走,却忽然见火海间黑骏直冲而出,马背上的青年俊美面庞上溅了血,冷着脸,提刀径直杀来。 慕高朗顿时大惊,“江今棠?” “先杀那个穿卫衣的!”江今棠脑海里响起系统焦急的声音,“那个蓝卫衣。” “什么是卫衣?”江今棠挥刀斩下一人的脑袋,平静地问。 “就那个微分碎盖……算了你也不知道什么是微分碎盖,是那个短头发的。” 江今棠的刀刃擦着慕高朗的剑身而过,他这把刀削铁如泥,顿时便将慕高朗的剑从中斩断。 他从马背上纵身而起,迎着慕高朗惊恐的视线,一脚将他从马背上踹了下去,又单手捞起缰绳勒马,两脚一夹马肚子,抢了慕高朗的马往人群后的谭修那里冲去。 谭修哪知道突然碰上打仗,吓得屁滚尿流,正四处找着藏身之处。 他看见废弃的茶楼下有一处三角支撑的空隙,正适合躲藏,于是便撅着屁股往下面。 系统乌拉一声怪叫起来,“宿主!射他屁股!” 话音未落,江今棠已抬臂拉弓,利箭俶然离弦,嗖地一声扎在了谭修的屁股上。 谭修登时大叫一声,捂着屁股跳起来,又一脑袋撞在木板上一时间痛得不知道该捂哪。 江今棠已两步纵身跃下马匹,拽着谭修的卫衣帽子将他提起来,冷声道:“我问你。” “你说你说!”谭修痛得乱叫,“我都招。” “这是卫衣吗?”江今棠淡声问。 谭修:“?” 系统连声应道:“是是,这就是卫衣,他穿的这个叫牛仔裤,不是啊宿主,你怎么问这个。” “好奇。”江今棠道。 系统已经和他说了谭修这人的来历,这人来自千年后,而他送去晏含英温养魂魄的时候,也将晏含英送到了千年后。 听闻,那是个平和的,没有三六九等和战争的年代。 但是师生恋是不被允许的。 江今棠晃晃脑袋,把这个念头甩出脑袋,道:“想离师父近一点而已。” 顿了顿,他又问:“晏含英现在在何处?” “在宫中,”谭修疼得直哭,“他现在在宫中,我们还没对他做什么。” “唔,”江今棠稍稍放下心来,“多谢。” 言罢,他手起刀落,很是利落地收割了谭修的脑袋。 谭修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看见自己失去脑袋的身体倒在了地上,紧接着,是大片喷涌的血液,逐渐染红了他的双眼,直到彻底失去所有感知。 系统有些遗憾道:“可惜了,他是外来入侵物种,在这里死了也就是穿回去而已,也不会真的死了。” “但是应该会让他不敢再来吧。”江今棠着急入宫去找晏含英,脚步并未停下。 系统在他脑海里絮絮叨叨说:“也不一定,我听说晏含英之前已经杀过他几次了,不过晏含英杀人的时候比拟温和呢,可能没让他又太多心理阴影。” “不早说,”江今棠淡淡道,“早知道就凌迟了。” 他也只是随口说一说,也不是真的喜欢这些血腥的做法,只匆匆赶往宫中。 宫中也是一片混乱,远远望去,大殿外已经烧红了一片。 江今棠顿时心中一紧,脚步也忍不住乱了起来,他挥刀斩着迎上来的士兵,几乎已经杀红了眼。 进了大殿,几个死士从房梁跃下,向着他发起攻击,江今棠抬刀相挡,敌众我寡,险些不敌。 但兴许还是主角光环起了作用,无论什么时候他似乎都能转危为安逆风翻盘似的,转眼便将死士斩杀在地,而后两步跃上皇位之前,用刀剑挑起了垂幔。 江今棠瞳孔紧缩。 晏含英被捆在皇位之上,堵住了唇齿,小皇帝的尸首正躺在他脚前,那装着慕辰脑袋的箱子也放在一旁。 慕高朗的打算被江今棠瞬间知悉。 这便是他想伪造出来的,关于晏含英逼宫想自己当皇帝的“证据”。 如此草率荒唐的证据! 江今棠呼吸急促了一些,他拿走了晏含英口中的堵物,又用刀挑开绳结。 晏含英得了自由,先是重重咳了一会儿,咳得眼前模糊,嗓间都是血腥气,许久之后才缓过劲儿来。 江今棠正背着他往外走。 晏含英哑声道:“尚景王呢?” “可能死了,”江今棠说,“可能也没有死。” 晏含英松了口气,他道:“好……好,你放我下来。” 第72章 “师父,”江今棠道,“尚景王的人还在,我不放心放开你。” “你背着我更麻烦。” “不麻烦,”江今棠还是没有要将人放下的打算,“这里很危险,我先带着师父离开。” 晏含英多少有些着急了,“今棠……” “我知晓你要说什么,也知晓你要做什么,”江今棠又杀了一个人,血溅在他脸上,也飞溅到晏含英脸上,“你想让我趁着这个机会杀了你,然后,坐实了你谋权篡位的罪名,往后天下苍生只会知道你晏含英和慕高朗争权,杀了皇子慕辰,又杀了小皇帝,然后你自己坐上了皇位想当皇帝。” 晏含英唇瓣嗫嚅着,一时间竟无力反驳。 江今棠继续道:“等我杀了你,那就是真的皇子殿下大义灭亲,将一手培养自己长大的师父杀了,保全了天下苍生和皇室正统。” “你都知道……”晏含英喃喃道。 “我知道,”江今棠说,“我不会照做,你死了这条心。” “还有,”他已经上了宫墙,宫墙内已是一片火海,宫门出不去,他得从宫墙上放绳索下去,外头都是他自己的人接应,“还有,晏含英,慕辰还没死,残害皇室血(n)(f)脉这个罪名我不会让你担的。” 江今棠将晏含英放下来,晏含英的身体一片冰凉,神色忡怔,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江今棠忽然感到心里有些畅快。 他做了很多年的乖孩子,这还是唯一一次这样完全地忤逆晏含英的意思,然后,担下一个和晏含英一样的大逆不道的罪名。 “你想让我做皇帝,我就去做,”江今棠满是血污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方干净的手绢,轻轻擦拭着晏含英脸上的血渍,“你想要我为晏家翻案,我也会照做,但是让你担所有罪名的事情,我没办法做到。” 他声音颤抖起来,像是想抱晏含英,又嫌自己身上脏,怕弄脏了对方,于是只能强忍着,轻声说:“我心悦你,爱你,我想了很多很多年,想让你喜欢我,让你满意,所以一直装乖讨巧,我做了很多很多事,也从来没有想索要其他的东西,我只想……” 江今棠话音哽咽了一下,“我只想一直留在你身边。” 晏含英心头忽然一梗,鼻腔也有些酸涩起来,“今棠……我……” 他似乎有满腔话想说,最后却还是沉默无言。 江今棠多少有些失落,但也知晓这种时候不便多说,便将那绳索捆在晏含英腰间,道:“往后再说吧,我先送你下去。” 他折身过去,将另一端绑在墙洞上,刚直起身,箭破空的声音骤然响起。 江今棠心下一惊,忙转身想拉住晏含英的手臂,却到底晚了一步,只见那箭霎时穿透了晏含英的肩头,巨大的惯性带着晏含英的身体向后倒去。 “不要!” 江今棠目眦欲裂,疾冲而去,却终究与那一方袖口落空,眼睁睁看着晏含英坠身火海,再不见了身影。 【作者有话说】 莫慌。下章就见面(拍胸) 第73章 春宵大补丸 江今棠只是怔了一瞬,几乎没有犹豫便拽着绳子从宫墙上跃下。 宫墙那么高,他跳下去时都崴了脚,更遑论是身体虚弱的晏含英。 江今棠几乎已经快要不会呼吸,也已经丢失了思考能力,他怔怔站起身,眼前皆是蔓延的火势和浓烟,几乎无处可以落脚。 一想到晏含英摔下来几乎没有活路,他便感到一阵恐慌,唇瓣都在不住地颤抖,开口的时候竟连声音都已经无法发出。 “晏含英……”他嗓音沙哑,茫然无措地在一片废墟与火海间寻找着对方的身影,“师父——” 周遭只有火舌吞噬一切的噼啪响动声,却听不到任何活物的声音。 江今棠头脑一片空白,他伸手去抓住了滚烫的梁木,想捡拾出一条路,一瞬间火苗便从他手臂燎上,灼烫的疼痛让他脑袋一阵阵发晕,无数士兵勉力翻过宫墙跃下,将江今棠抓住,拉着他帮他灭火,又将他绑在绳子上将他拽上城墙。 北疆镇守军的旗帜插在城墙上,他恍惚间看见屈宁压着尚景王,已经将人活捉了。 江今棠忽然感到一阵胸闷,胃里又很是恶心。 双手被火燎得阵痛,他却已经顾不上自己了,只是想着晏含英怎么办。 为什么可以那么平静地坠身火海,为什么一定要牺牲自己来捧一个毫无污点的人上位。 “去……”江今棠被手下人搀扶着,勉强保持着冷静,只是嗓音仍然在不住颤抖,“去将火灭了,找晏含英的尸首,一定要……” 他话音忽然哽咽了一下,许久之后才继续道:“一定要找到。” * 天干物燥,宫中的火烧了几日,被彻底灭下那一日,整个宫城内断壁残垣,几乎看不到一块好的地方。 江今棠在城外军营里休息了一段时日,京中情况稳定下来,他便先让人去安顿回城的流民。 那些流言蜚语陆陆续续传进他的耳朵里,那大概也是晏含英提前安排好的一切,道尚景王谋权篡位,晏含英也想要争夺皇权,两方为一个假皇子斗得头破血流,最终还是真的太子遗腹子坐收渔翁之利。 这段时日,总有官员臣子找上门来,说是想见江今棠。 江今棠谁也不想见,只觉得头疼欲裂,整夜整夜睡不好觉。 晏含英的尸身没有找到。 那时候他从宫墙上摔下去,却像是从世间消失了一般,那里没有任何人的躯体。 而那个系统,也已经消失不见。 江今棠靠在椅子上闭着眼,无数杂乱的事务压下来,等着他去做。 这就是晏含英想抬手给他奉上的太子之位,现在他已经得到了,却像是被困在笼子里,没有自由。 门外还在不断传来通报的声音,江今棠听得心烦,起身避开人群去了地牢。 地牢里,慕高朗正被捆在刑架上,几乎已经看不见一块好肉。 但他人还是清醒的,见江今棠来了,他轻嗤一声,却像是在嘲弄他自己一般,气若游丝道:“竟然是你。” 江今棠只是站在刑架前,没说话。 慕高朗又道:“晏含英真是算计了所有人,竟然把他自己都算计了进去。” 这段时日京中的传言他在狱中也有听闻,有时候他真是佩服晏含英,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竟然连自己的性命和声誉都舍得牺牲。 是他自愧不如。 江今棠却还是不曾开口,直到他听见慕高朗说:“他倒是在意你。” 江今棠神色总算有了波动,轻笑起来,说:“你说得倒是没错。” 可是在意他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可以这样从容地从自己身边离开。 什么征兆都不曾有。 江今棠又道:“是你放的箭。” “是我射的又如何,”慕高朗笑道,“他长得漂亮,我与他旧相识,年少时便是挚友,当初念着情分,没敢多表现什么,如今我要死了,自然得拉着他一起去死。” “那你的算盘打空了。”江今棠无情道,“你先下了地府,等个几十来年,你都不会见到他的。” 晏含英定然还没死,一定是系统做了什么。 他这样坦然,他什么话都没说,这不符合晏含英的作风。 所以江今棠又叫人回去寻找,找遍了晏含英曾经穿过的衣物,用过的东西,最后在马车上找到了晏含英的绝笔。 那是一封写给自己的书信,可信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句意味不明的——“江今棠认真起来还挺那么回事的。” 那天他抬着烛火站在桌案前,就写了这玩意儿。 江今棠有些烦躁,他想知道晏含英去了什么地方。 等把他抓到了…… * 江里已经有了春日的晴暖。 水榭间纱幔随着春风轻轻摇晃,鸟儿站在枝头鸣叫,一切都是平和安定的。 半晌,一道很轻的嗓音从厢房中传出,“去给我倒杯水。” 紧接着,是狗爪子噼里啪啦在木地板上跑出来的声音。 系统乱七八糟地叼着水壶回到床榻边,榻上的人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整个人很是虚弱,也一直不曾睁眼。 系统将水壶放在脚踏上,问:“老公,你还好吗?” “不太好,”晏含英肩上有伤,很痛,动一动都痛,身体像是已经摔得粉碎性骨折了似的,“你给我的那个药丸,怎么感觉没什么用?” “这哪里还算无用啊!”系统震惊大叫,“老公你不看看你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的,要是没用的话你现在都是一滩肉泥了呜呜。” 没呜完,晏含英已经一拳敲了下来,重重捶在系统的狗脑袋上,不耐道:“聒噪。” 他喝了点水,身体上的疼痛与胸腔的灼烧感缓解了许多,晏含英叹了口气,又问:“过去多久了。” “才两日呢老公。”系统道,“不过,江今棠已经当上太子了。” 第73章 皇帝刚死,国丧未过,他暂时还不能登基,只能先顶着太子的身份处理政务。 虽是太子,在外人眼中却也已经是皇帝了。 晏含英心中感到唏嘘,又问:“他难过吗?” “没太看出来,”狗挠着脑袋说,“可能不是很伤心吧。” 晏含英有点不高兴了。 果然反派死了,主角只会松一口气,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可是不高兴也没什么用,他已经离开京城了,如今在江南,他或许要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去见江今棠。 晏含英确实还没想好自己究竟要不要再和江今棠见面。 等他做了皇帝,所作所为将会被天下人盯着,若是知晓他的断袖,恐怕会遭人指点。 系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和他说着事,“我上司就是原著作者来着,当初写文写到一半生病去世了,死了以后在凡尘乱逛,发现自己被抄袭,所以很生气,去想办法把我做出来,让我找人帮她续写的,我也没想到那个抄袭咖也能穿进来,差点让他坏了好事。” 晏含英恹恹地躺在榻上问:“所以你上司先前的故事结局是什么?” “就是主角和反派在一起了啊,”系统摇着尾巴说,“她就喜欢写点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情人更要终成眷属的故事。” 晏含英喘了两口气,“那是……孽缘。” 他肩膀太痛了,是贯穿伤,最后还是翻过身去,似乎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累了,去守着门,别叫外人进来。” “哦哦好的。” 狗又转身跑了,晏含英阖上眼,眼前都是那时候他放任自己从宫墙上坠下时,看见的江今棠的脸。 他好像很难过。 要是往后朝堂情况稳定了,他再偷偷回去看看江今棠应当也是可以的吧。 晏含英想到江今棠往后还要广纳后宫开枝散叶,心里便一阵郁闷,于是揣着不安的心情到底还是睡去了。 梦里恍恍惚惚,他似乎梦到了江今棠,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一起看月亮,看日出。 梦醒前,他看见江今棠倾身过来,吻了他的唇瓣。 晏含英睁开眼,他总觉得今日身体似乎更差了,哪哪都不对劲,像是发了高烧,又似乎不是高烧那么简单。 他浑身燥热,连伤口的疼痛都已经忽视了过去,只想碰些凉的缓解些许,却无力走动。 一张口,唇齿间便溢出一些奇怪的、似乎不像自己会发出来的声音。 晏含英喘息着,身体微微蜷曲,头脑一片空白,想叫系统进屋来,却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系统在门外说话,嗓音有点心虚:“就是吃了两颗春宵大补丸啊。” “这名字不正经吗?好像是有点……后遗症……可能也是有的……吧。” 晏含英眼前一黑。 什么后遗症? 这玩意儿还有后遗症? 门外不清楚是谁,晏含英已经神志模糊了,只能感觉到有人靠近了床榻,他似乎闻到了一股很清浅的梅香,于是下意识朝着来人伸出手臂,抱住了对方的脖颈,又去咬对方的颈侧。 “怎么都是血?”那人问。 “医生来看过两次啊,包扎了一下,可能伤口有点崩吧,再吃一颗或许就好了。” 系统的第三颗春宵大补丸没进到晏含英的嘴里,它被来人一脚踹出了厢房,合上了门。 房里传出让人面红耳赤的少儿不宜的动静,系统不安地跑掉了。 【作者有话说】 系统:不安desu.jpg 第74章 狗东西你轻一点 “唔……”晏含英被咬住了唇瓣,声息从唇齿间溢散,他被咬得有点痛,又觉得身体热得难受,攀附着来人的肩膀贴了上去,残存的理智提醒他不能这样放纵,但还是不住地蹭着对方的脖颈,想要更多的肢体触碰。 掠夺般的吻落下来,转眼便将他最后的理智也拿走了。 …… 晏含英半道清醒了一次,那个时候他还能感觉到东西还在里头,非常有存在感地压着肚皮。 他有点难受,刚张了口,便被人喂了药丸。 “还是得吃,你身体很差,伤好不了,会一直脓肿发炎。” 晏含英喃喃喊他:“今棠……” “不是做梦……” 江今棠伸出手来,摸了摸晏含英的面庞,轻声道:“不是做梦。” 他以为晏含英也想念自己,满腔委屈和后怕压在心口处,他想掉两颗眼泪博个同情,还没等说话,晏含英却像是有些无奈地松了手躺回榻上,捂着脸道:“怎么找来这么快,肯定是那只蠢狗干的好事。” 江今棠一时间也哭不出来了,“师父不想被我找到?” 晏含英比他还想哭,“我好不容易才……干到退休的,我才退休三天……” 江今棠:“……” 江今棠脸上没笑了,“所以离开我也是你的任务是吗?” 第三颗药丸又开始起效了,晏含英已经顾不上自己的面子,神志都是恍惚的,也控制不了身体了,只是在动作间不住地发出奇怪而破碎的声音。 “呃……”他紧紧抓着江今棠的肩,混着些许哭腔的沙哑嗓音从喉间漫出来,他快把江今棠的肩头抓出血痕,“狗东西你轻一点。” “师父不喜欢?” “不喜欢!”晏含英喘着气,说着狠话,面颊却是绯红的,蔓延到眼尾,睫羽也有些潮湿。 江今棠意乱情迷,觉得自己师父好漂亮好漂亮,忍不住便多亲了两口,然后一边听着他没什么杀伤力的骂声,一边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然后,那已经消失很久的好感度播报系统这个时候又敬业地出现了,很不客气地叮叮咚咚响了一整夜,晏含英的好感度涨涨跌跌一路飙上九十八,把他口是心非的一面暴露得一干二净。 晏含英觉得丢脸,之后便咬住了下唇,什么话也不说了。 他在榻上躺了两日,整日都是江今棠亲手照顾,背着他走动。 但药丸的药效似乎还没过去,他还是虚软无力,只能任由江今棠动手动脚。 又过了两日,药效第二次发作。 晏含英白皙的脖颈上都是江今棠留下来的吻痕,他没什么章法,只顾着抱着晏含英亲亲嘬嘬。 晏含英无力地抓着他的发髻,道:“把嘴给我松开。” “师父……”江今棠委屈巴巴抱着他蹭,“前两次都顶着别人的脸和我做,我都不敢太过分。” 晏含英又随手顺毛,“成天胡思乱想……” 没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手上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江今棠有些茫然地“嗯”了一声,又听见晏含英问:“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师父先前都顶着其他人的脸,”江今棠抬起脑袋对着晏含英笑,虽然是安抚的笑意,但晏含英看着却有些惊悚了,“虽然那师父易容确实看不出破绽,但是只要亲一亲师父,师父的好感度就会上涨很多呢。” 晏含英:“……” 晏含英简直要昏过去了,“你……你竟然一直都知道那是我……” 系统的好感度播报,江今棠竟然也能听见! 晏含英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怒道:“系统!我要把它大卸八块!” 这么大的bug竟然都没告诉他,也没有修复!他当师父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江今棠知晓晏含英生气,又去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师父莫要生气,当初若非是师父来,换做是和别人犯了这样的错,兴许我早就羞愤自尽了。” 他又去亲晏含英的面颊和唇瓣,将晏含英的骂声堵在口中,撷取着他的一切。 * 春末,天气也已经热起来。 晏含英自幼体弱,但手脚常年冰凉,又畏寒,往年很喜欢春日的,但今朝除外。 他感觉江今棠发情的情况有点严重,比吃了三颗春宵大补丸的自己的都要严重。 晏含英叹了口气,将身后抱着自己的江今棠的手臂拿开,起身找着鞋。 江今棠在他身后委屈巴巴道:“师父……” “我去用膳。”晏含英的腿脚还有些虚软,一整月他都是在床榻上河江今棠度过的,从前再怎么生涩,这会儿也已经互相契合了,后半个月除了累以外,其实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晏含英心里想着事,穿上鞋,还不等起身,江今棠忽然将他拦腰抱起,险些给他吓一跳,“你做什么呢?” “我带师父去,”江今棠将人放在椅子上,又亲手替他整理发丝,“我听闻这里有一座茶楼,饭菜很是不错,今日日头不错,可以去尝尝。” 晏含英挣扎了一会儿,无果,只能任由江今棠打理他的头发,“你便在此处呆了一个月,朝中的没叫人来催么?” “来了,”江今棠实话实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如今尚未登基,国丧未过,还要再罢朝一段时日,那些奏折会有影卫加急送过来。” 第74章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月初也该回京了,师父……” 江今棠话没说完,晏含英打断道:“我便不与你回去了。” 江今棠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有些愣怔,“为何?” “因为不合适,”晏含英套上外袍,月白的衣袍衬得他面色白皙,近段时日也有了些血色,唇红齿白,十分惹眼,他却对自己的容颜像是丝毫不知,“在世人眼里晏含英已经死了,京中谁人不曾见过我,我若是此刻返京,对你来说并非善事。” 江今棠本欲反驳,却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一时间沉默下来。 晏含英又见不得他伤心,劝慰道:“你先回京,等你做了皇帝,我会时常回去看你的。” 他又问:“月皎和小飘如何?” “我已经找人将她们安顿在城外宅子里,境况还算不错,只是小飘一直闹着要见你。” 晏含英一时间心中有些失落,轻声道:“我也很想见她。” “师父,”江今棠打量着他的神色,又试探着问,“小飘……和你长得有些像。” “是吗?”晏含英勉强笑了一下,“或许是像的吧,我自己瞧不出来。” 他和江今棠一同离开水榭,这里是他先前找屈宁帮忙寻得的一处养生之所,那时他也没和屈宁说这处宅子与水榭留着做何用,但以江今棠的脑子,总也能找到这个地方来。 晏含英只是没想到他会找来得那么快。 江南的街巷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晏含英带着幕笠,被江今棠搀扶着上了马车,马车里一切都是置备好的,晏含英随口夸了江今棠一句,说他用心,之后又靠在软枕上,捏着葡萄笑着说:“你是不是想问什么?” 江今棠一时间支吾起来,半晌才问:“我见师父关照小飘,想不清楚原因,只以为师父喜欢孩子,可似乎又不尽然。” “确实不尽然,”晏含英说,“小飘长得像我是应当的,毕竟古话也说过,外甥像舅。” 江今棠怔了怔。 晏含英又继续道:“带她回府是系统的任务,那时候我也不清楚小飘的身世,只是听闻她原本叫蒋安露,我想着身边没有姓蒋的,所以一开始没放在心上。” 晏含英往自己口中塞葡萄,手里拿了两个,拿不下了,葡萄也没吃完,于是又往江今棠嘴里塞,含糊着说:“后来见了她,先是觉得熟悉,又来想起了儿时的记忆,长姐的面容清晰了才发觉不对,听我爹娘说,长姐幼时也是三岁才开口说话的,讲话晚,一直被人诟病,道她兴许有什么隐疾,后来三皇子殿下非我长姐不娶,顶着压力,还是立她为王妃。” 说罢,晏含英又意识到自己似乎讲得有些歪了,于是笑了笑,道:“我和长姐分开的时候确实没有见到她的尸骨,一直以为她已经没了,或许是那时候被人救下来,后来又另嫁他人,所以才生了小飘,我着人去查,查到的也确实如此,只是很可惜,去晚了两年,她还是病故了。” 提起长姐晏含英总是难过,他儿时最喜欢姐姐了,失去亲人的痛楚,他几辈子都没办法忘却。 江今棠垂下眼,他现在忽然很想赶回京中去,早日坐上皇位。 然后,替晏家翻案。 【作者有话说】 明天完结哦! 第75章 以后,每一年都陪你 马车已经停在了茶楼门外,江今棠先下了马车,又扶着晏含英下来。 幕笠挡住了晏含英的面容,但身形清瘦修长,只是瞧着身影便知晓是个美人,因而无数路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江今棠有些不悦地挡在晏含英面前,想将那些视线都挡在身后。 晏含英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江今棠不想表现得太小家子气,他拉着晏含英的手腕,带着他往楼上走,说,“这两天我来看过这个地方,提前定了包厢,直接进去就好。” 他两句话把真实目的全藏起来了,晏含英也没听出什么不对,他一觉睡到晌午,这会儿早已经饿了,也没精力去思索其他的事情。 等进了包厢,关上门,晏含英才将幕笠摘去,叹着气道:“还不知晓要这样戴着幕笠多久。” “师父若是想的话,可以等事情都结束了,想办法证实你还未死。” “还是算了,”晏含英拿着小团扇扇风,“大奸臣好不容易死了,要是让人知晓竟是假死,那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不都白费了。” 他确实已经不想再继续用之前的身份生活了,“往后出行在外,便用我从前的名字就好。” “师父从前叫什么?” “晏璋,”晏含英解释道,“寓意吉祥,爹娘以前很喜欢这个名字。” 江今棠认真将晏含英说的话记下来,他忽然想,晏含英的身世其实也没多少人知晓,清楚的都已经死了,连尚景王现在都已经入狱,只等着时辰到了便要秋后问斩,到时候便没人知晓晏家的少爷晏璋便是当今掌印晏含英了。 等晏家冤案翻过去,晏含英便可以用自己真正的身份在世间走动。 晏含英给他夹菜,“想什么呢,饭也不好好吃。” 江今棠又回过身来,对着晏含英笑,“在想这些菜的菜谱不知晓能不能去要来,等往后我还可以做给师父吃。” 晏含英不置可否,只道:“你到时候做了皇帝,哪有皇帝帮人做饭的道理。” 江今棠本欲反驳,但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出来。 他忍了又忍,还是小声问:“师父真的不能与我一同回京么?” 见晏含英张了口,他又很快补充道:“我又是第一次做皇帝,很多事情都不懂不会,若是师父不在身边,我怕我自己会做不好。” 晏含英果然那沉默了一会儿,仔细思考起来。 江今棠说的倒是没错,江今棠与曾经的那些皇子不一样,他自小流离失所,没有被当做皇位继承人去认真教授,很多东西都要从头开始学起,交给旁人带着,他确实有些不放心。 晏含英神色犹豫起来,江今棠一鼓作气,又继续提出方案,“师父若是以其他身份回京,便一直住在宫中,外人也不知晓是师父回来了,宫中都是我的亲信,也没人会将秘密说出口,师父大可以安心。” 他都这样安排妥当了,晏含英怎么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既觉得无奈,又觉得好笑,用筷子柄敲江今棠的脑袋,“年纪轻轻算计不少。” “我对师父一片真心。”江今棠认认真真说,“我也是想着,若是要给晏家翻案,从前很多事情只有师父一人知晓,师父在京中会更便利一些,兴许能早点将这个事情解决了。” 晏含英愣了一下:“你都想到这里了。” 等晏家翻案他已经等了一事了,也曾经失败过,最后一无所获,如今他将江今棠送上皇位,却也没有把翻案的希望放在江今棠身上,已经做好了还要很多年才能得偿所愿的心里准备。 江今棠念着他的事情,他心里高兴,也很感激,说:“谢谢你,今棠。” “师父谢我做什么,”江今棠黏着他,抱着他的腰身嘟囔,“一道谢,倒显得我们生分了。” 晏含英发觉自己真的无法抗拒江今棠的撒娇,看见江今棠这样便感到心软,江今棠想要什么他都下意识想送到对方手中去。 他觉得自己真实被美色魅惑了,堕落了,却又无计可施。 * 夏初,江今棠带着晏含英回了京城。 京城如今已经修好了,虽然还残存着之前叛乱留下的痕迹,但大半商铺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江今棠还未上位,稳固皇位需要民心,他给京中百姓补偿了不少金钱银两,在加上先前在柳城积攒的名声,听闻他要上位,民心所向,几乎听不到太多反对的声音。 晏含英坐在马车里,撑着下巴看着窗外,阳光明媚,他走着神想,江今棠这个小骗子,分明自己一个人也能做好的,非得装乖卖惨把自己也一起带回来。 他觉得京城太过压抑,两世的记忆似乎都找不到轻松快乐的时候,原本想着趁着死遁了,在外面多玩一会儿的。 他叹了口气,又觉得回来也好。 很多事情他没办法去逃避了,他必须正视起来,早一点把所有残余的问题都解决干净。 马车一路进了皇城,晏含英忽然叹气道:“还是做皇帝好啊,马车都能进内墙了,我之前那般只手遮天,进了皇宫还是得换轿撵。” 江今棠有点没明白他想说什么,“那我……我把皇位让给师父?” 话音刚落,他便挨了晏含英一圈,“说什么胡话呢,脑子坏掉了?” 江今棠没敢承认自己方才一直在看晏含英发呆,所以脑子才没转过弯来。 他捂着脑袋,看着晏含英下了马车,轻车熟路往皇帝的寝宫处走。 江今棠脸上略显愚蠢的单纯神色淡下来,眼中多了些深色。 第75章 在外在江南,天高海阔,四处皆是自由,他根本握不住晏含英。 如今进了宫,晏含英想躲也躲不掉的。 他跟在晏含英身后,听着晏含英说宫中的陈设想换一换,江今棠便全都应了下来,最后才拉着晏含英的手,将他要进寝宫的脚步拦了下来。 晏含英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不住这,”江今棠轻轻笑着,“总感觉小皇帝的亡魂还在这,我睡不踏实。” “怎么信起这些东西来了,”晏含英无奈道,“这皇宫里死的人可不少哦。” “那不一样啊,”江今棠抱着晏含英的腰,紧紧箍着他的腰身,“在这里和师父做那种事,我总有点于心不安。” 晏含英想问什么事,话没出口他自己反应过来了,怒道:“江今棠你满脑子怎么都是那种事,我已经陪你胡闹一个月了!” “可是不够啊,”江今棠将脑袋埋在晏含英颈间,嘟囔着说,“若不是怕师父生气,我还想带着师父在慕高朗和慕辰面前做呢,气死他们。” 晏含英一时间思绪跑偏,“慕辰还没死?” 江今棠没想到会这样提醒了晏含英,一时间懊恼万分,“师父光记着慕辰了。” “他在什么地方,”晏含英忽然兴奋起来,“快带我去见他,我有事情要找他确认一下。” 那时候他从柳城回来便已经察觉到箱子里的头颅不是慕辰的了,但他着急想要坐实了自己叛党的名头,那颗头就算不是慕辰的,也必须是他的。 所幸江今棠来晚一步,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既然那头颅不是慕辰的,兴许慕辰便还没死。 果然,江今棠闻言便丧气道:“是,他没死,我留着他一条命,本以为师父会打消之前的计划的。” 他也没想到晏含英那般决绝,真是应了慕高朗那一句话,他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连着他自己的性命。 慕辰如今还在地牢里关着,江今棠带着晏含英去见了他一面,江今棠提醒道:“师父,慕辰如今状态有些不对,或许没办法回应你的话。” 晏含英迷茫地问:“疯了?还是哑了?” “不好说,看着像丢了魂。” 晏含英很快便知晓什么叫“丢了魂”。 慕辰蓬头丐面,还能像是维持程序的npc,却只是一个空壳,没有意识和反应。 晏含英走了会儿神,他忽然想起那时候谭修说的话,慕辰是他原创出来的角色,他觉得谭修兴许又说谎了,慕辰大概也不是他原创的,只是从原著的边边角角里找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路人抬咖做了主角。 所以慕辰这个人是空洞的,是没有过去的。 “系统呢?”晏含英文江今棠,“这段时日,它怎么不见了?” “它似乎还在江南玩,”江今棠说,“它只是一只狗,贪玩,也没什么用。” 晏含英也觉得确实如此,他心里也已经有了猜测,想找系统也只是最后确认一下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其他的也不是太重要。 晏含英想了想,道:“今棠我和你说,你将慕辰从哪来的扔哪里,让他自生自灭便好,只是一个无魂的npc,处置了他也没什么意义。” 江今棠问:“npc是何物?” “就是……就是话本子里没有戏份的那种路人。” 江今棠牵着晏含英往外走,边走边道:“师父懂得好多啊。” 晏含英很有自知之明,“自然,否则怎么做你师父。” “那师父,今朝除夕,还陪我一起过吗?” “以后,每一年都陪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结啦,青眉见这个文名取自白齿青眉,指一个人的少时年岁,白齿青眉时江今棠遇见的晏含英,前世今生都如此,是他们缘分和羁绊开始的时候。 第一次写中长篇甜饼,本来以为会比较难落笔,没想到写起来还挺快乐的。 拜拜啦,下本见!